作者:蒿里茫茫
张辽不自觉地侧过头,竖着耳朵,很仔细地听。
她觉得这是非常专注的分析战事的表现,也就继续往下讲。
两个人盘腿坐在草席上,吃完几个肉饼,又喝了两碗汤后,终于才将这场战争听来的所有细节讲完。
“是个值得会一会的大丈夫。”张辽很矜持地表示。
“我也想着,要怎么样给他留下来就好了!”她挺直了腰杆,“留在荆州军中白蹉跎了,你都不知道他那身甲——”
“不过辞玉不擅言辞,”他说,“这事你来是不成的。”
她又塌下去了,“我也这么觉得,主公又不好意思去挖人墙角。”
张辽拿手指敲了半天的草席,“不如我去拜访一下黄将军吧?”
她立刻高兴起来,手舞足蹈,“成啊!我跟你一起去!”
张辽的手指不敲了。
黄将军住在城外的荆州军营中,连绵的帐篷间混杂着一些民房。
据说这里原本也是一个小村庄,曹老板打仗打到稀烂之后,不少人就跑了,后来里面住了些流民,但荆州军一来,他们立刻就畏怯地让出了这些低矮破旧的茅草房,在军营附近的荒地上用芦苇和蒲草搭起棚子,依附着军营准备过冬。
黄将军就住在这么一个稍微修缮过的草屋里。进出都要弯腰,十平米左右的面积,有个一尺见方的窗洞,上面卷着一张小小的席子,窗下铺了席子,席子上摆了一只藤箱充作案几。
考虑到帐篷冬凉夏暖的特性,能住在房屋里总比帐篷舒服,也不能说蔡瑁待他刻薄……但条件确实是有点艰苦的。
黄将军慌慌张张地出门迎了他们,又赶紧收拾藤箱上的纸笔,吩咐亲兵烧点开水,再拿两只干净的碗送过来。
她坐下,左右看看,四处张望。
张辽就热情多了,一见面就开始同黄忠寒暄,先是互相问候了姓名字,然后是籍贯,等亲兵送上白开水茶时,这场交际活动才刚刚进行到互相问候老母。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是见过张辽拉拢人的,但和这次有点不太一样。
当初张辽拉拢她时,态度是很亲切,很真诚的,就是那种“我看好你!咱们一起混吧!”的风格,但这次跑来拉黄忠,他进营之前,先整了整自己的头冠,然后用袖子擦擦胸前的甲片,再低头看看自己的靴子……最后回头看一眼自己的马。
……但是这些有点矜持,还有点做作的小动作在见到黄忠时一下子消失了,张辽一下子变得非常热情!
明明他自己的名气比黄忠大多了!但还是几乎用一种蹦跶过去的姿态同黄忠寒暄的!而且那个诡异的,比当初认识她时热情多了的姿态里,似乎还带了一点点补偿的歉意似的。
……这想一想就更奇怪了。
她坐在一旁捧着碗喝水,一边喝一边打量,等喝完那碗水之后,她觉得应该还是自己想多了。
三个人都不是什么风流名士,更没有曹老板那种一边打仗一边作诗的水平,因此寒暄过后,自然而然就将话题转到那场不成功的攻城拔寨上了。
“若是寻常精兵,打也打得,”黄忠说,“只是马铠兵,确实有些棘手。”
她转头看看骑兵专精的张辽,张辽看看她。
“咱们可以砍马腿。”她说。
“那要死很多人,”张辽说,“前三排的老兵也镇不住。”
于是大家又沉默一会儿。
“咱们的马要是也披上马铠呢?”她问。
张辽叹了一口气。
“国让宵衣旰食,已经很不容易了。”
“嗯,嗯,”她还在犹豫,“但是……”
黄忠在一旁听着,忽然开口,“那是位品行清正,规略明练的使君啊!听说在他治下,青州仓廪满实,庶民安乐……这样一位使君能为将军效力,将军当爱惜才是。”
她很羞愧,低下了头。
这是个经济问题,在河北雄厚的财力面前,青州那点家底根本不够看的,还是得想别的办法。
不过张辽还是表示,如果她真想要,可以写信给田豫。
看在自家将军的面子上,田豫咬咬牙也得给她凑个……凑个……一两具出来。
……多了就真没有了。
如果没有马铠装备,张辽的轻骑兵打重骑兵是很麻烦的,硬碰硬打不动,战损率想一想就非常高。
于是只能考虑步兵了——战损率只有更高,但便宜。
小兵的生命是最廉价的,拿人头堆上去,堆死那些马铠兵,这也是个路数,而且是一般人都能想到的路数。
但这个想法会遭遇更麻烦的问题。
小兵也是人,脑子里装的是自己的想法,而不是虫巢意志,凭什么让人家送死呢?
重骑兵马蹄子一踏过来,前三排挡不住,整个阵线就要陷入大溃败了啊!
黄忠和张辽讨论了很久。
他们讨论了轻骑兵打重骑兵需要钝器,他们可以改良一下铜殳,里面还得是实心的,这样才能对铁皮罐头里的人造成最大杀伤力。
他们又讨论了砍马腿战术,这个斧子也得是特制的,不能是手戟长短,怎么也得加长些,还得分量得宜,既能砍断马腿,士兵也能拎得动。
但这个提议最后又被张辽否决了。
“马铠兵若成一字冲来,士卒如何不生惧心?”
“军中若有勇将在前……”
张辽摇摇头,“哪怕是项王复生,终究是肉身之躯,如何挡得住战马?”
挡得住第一匹,挡得住第二匹,第三匹吗?
自己家的士兵看得到旗,也看得到旗下的这位将军,难道对面就看不到吗?
被一群士兵集火也许能活下来,被一群重骑兵照脸踩——这个怎么活?
他们去哪里找这种日抛型勇将?
当然,当然要是他的兵刃足够锋利,能连甲带战马一起劈碎,那肯定是没这样的问题了。
但就算给项羽复生了,他也没有这样的神兵啊!
她继续不吭声地听着。
第503章
她在那里琢磨自己的事,张辽和黄忠没察觉到,倒是聊得很开心了。
为了击破马铠兵,他们列出了不同的方案,需要不同种类的装备更新换代,比如说前排步兵有没有甲?皮甲不行,得上铁甲,最好是武官用的那种;再比如说有没有可能整点便携式拒马出来?黄忠又说绳子能不能绊住马腿,张辽记下了这个提议,但没有完全认可,他觉得绊马索需要步兵拿出极大精力来演练配合,毕竟战马这东西虽然是畜生,但它不是白痴,见到拒马它都知道努力起跳,难道见到绳索就不知道迈腿吗?
他们就这样絮絮叨叨地聊,直至聊到砍马腿的东西——这个被确定下来了。
他们需要一种能砍又能勾的长柄武器,黄忠铺开了质量不太行的纸,张辽在上面开始比比划划。
画了一张,感觉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不太行;
再画一张,还是不太行。
等到第张第四张时,张辽还在那里埋头写写画画,黄忠已经整个心疼得说不出话来,悄悄地不知从什么地方摸来了一块木板子,“先在这上画吧,画完若是不可心,擦了就是,擦了就是。”
她回过神,“你们这是在画什么?”
“辞玉欲拒马铠军,”张辽拎着毛笔在那里冥思苦想,“我与汉升兄绘一张图出来,将军中长兵略改一改,到时交给青州……”
“哦,”她点点头,忽然一愣,“这东西要拿回青州去改?”
“许城铁官荒废,又无高明工官,恐怕制不出这许多兵刃,营中工匠不过随行修补辎车营寨,更无从借力,只有送回青州去才好。”
“那还画什么图样呢?”她立刻说道,“咱们把要求写上,送回青州去不就得了?”
张辽和黄忠一起愣愣地看着她,“没有图样,工官从何知晓尺寸样式?岂不是要他们……要他们胡乱地去画?”
“旁人的话,多半是闭门造车,”陆悬鱼很自信地说道,“咱们青州的铁官却是不同的。”
原因很简单,东汉十州中,只有她这半个青州里有一个诸葛亮!
陆悬鱼对诸葛亮的信心,就像并州骑兵对他们的将军一样坚定。
……当然,击破马铠军只靠一个诸葛亮是不行的,解决完了兵器的问题后,他们还有更麻烦的问题。
几个并州骑兵趴在墙上,探头探脑。
他们这位置选得好,两处宅邸中间的小巷是个死胡同,因此不知道哪一家主人不乐意闲杂人等钻巷子里,就在这里种了几棵树,寻常人不会往里钻,有心人正好借此藏身。
其实他们原本也不想爬墙的,只是县府的官吏给他们安排好住所,他们从县府里出来时,正见到司马懿进了小陆将军那处宅邸。
……其实也不是他们特别留心,只是门前那棵被雷劈死,但又不完全死,虽然通身焦黑,散发糊味,但还坚强地发新芽开新花的树很是显眼。
第一个人提及起来,第二个人就好奇了,第个人提议,第四个人特别有行动力。
他们趴在墙头上,看小陆将军所倚重的司马先生穿过正院,进了东偏房,过了一会儿,有人拿着钱袋子出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端了炭盆进来。
“白日头底下就烧炭,”并州兵嗤之以鼻,“浑然不像个勤俭持家的样子。”
再过了一会儿,有人拎着一只肥鸡回来了。
“这必是要讨好小陆将军,”他们窃窃私语,“不可不防啊。”
又过一会儿,有人端着烤鸡、面饼、以及肉汤进了司马先生的屋子。
几个并州兵也终于从墙头下来了。
他们现在确信,司马先生是真心实意躺平自己吃自己,断然没有向小陆将军示好的意图。
司马懿确实是没有花自己的钱,给主君买肥鸡的想法的。
主君给他发的禄米不算多,也是几百石的标准,他吃喝都要自掏腰包不说,陆廉还是个对生活质量很没要求的人,他花钱的地方就更多了……
比如说小院提供的朝食是热水加饼子,再来一碟咸菜,大家都这么吃,司马懿也就装模作样跟着吃一点。
吃了,但没吃饱,所以趁着白天主君出门,他把庶务处理过之后,还得再吃一顿点心才行。
比如今天有仆役送信回来,说张文远将军入城,又与小陆将军同去了蔡瑁的营地,司马懿就笃定了主君必定会在蔡瑁的营地里吃吃喝喝待到很晚再回来。
他就着这只烤鸡吃了一小碗饭,心情愉悦,又往“君幸饮”中倒了一点酒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这位行事颇为妥当,事事缜密周全的年轻谋士忽然在这个瞬间里有点慌。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他迅速冷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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