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蒿里茫茫
不过她只发愁了几日,便有人送东西过来了。
她带着东三道小分队离开王家时,王家二郎正忙着办丧事,形销骨立,披麻戴孝,看起来要多憔悴有多憔悴,但这次来雒阳拜访他们的王家二郎就大不相同了。
虽然考虑到为兄长守孝,王二郎仍然穿得十分朴素,但那料子看上去便知是蜀中运出的精细货,他头戴长冠,身着墨色锦袍,矜持中带着一丝志得意满的神色。
“数月未见恩公,十分挂念,未知一切安好?”
“还行,托大汉的洪福,一切都好。”她有点惊奇,“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
“城中荒凉,城南已烧为白地,以恩公心性,自会择城北而居,”王家二郎行过礼后,向身后挥了挥手。
布匹、粮食、木炭,还有两瓮酒、一罐猪油,半扇猪肉,外加两头羊,一眼望过去,视网膜自己就能加一层金灿灿的滤镜。
她大吃一惊,然后立刻反应过来,“邬堡事已毕?”
这位小胡子二号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些日子未能前来拜访恩公,也是因为忙着打理邬堡之事,现在堡中又招了许多人手,虽不敢说重振家业,倒也不令祖上蒙羞了。”
王二郎的晚饭是在……咳,是在荀彧家吃的,没什么特别好的东西,做了个野味火锅,四娘筛了酒,端上来。
韩家堡现在已经改名为王家堡了,周围的土地也尽皆收回,这两个月要收割粮食,还要再补种些冬小麦,虽说忙得不可开交,但看王二郎一脸的神采飞扬也知道,家业经营得不错。
至于韩家那些妇孺,王二郎听到问起,十分随意地端起一盏酒,饮了一口,“我家也是钟鸣鼎食,知书明理的人家,怎会难为她们呢?”
她还没来得及点点头,这位客人一笑,“堡中收拢流民,其中多有鳏夫,正好将那些妇人分与他们,这不又将新灶整治起来?我看真是极好的事。”
至于韩堡主的幼子,她没问,王二郎也没提,毕竟韩家与他家有杀兄之仇,她用脚趾也能想得到什么下场。
“这些都是闲事,”王二郎笑道,“在下此来,实是想请恩公入邬堡与我等同住,恩公切莫推脱为上!”
王二郎的理由十分简单明了,邬堡可以遮风避雨,锦衣玉食,安逸自在,他负责处理琐事,她带着这一群人只要在里面安心躺平晒太阳当咸鱼就够了。
……真热情。
“你见过长安吗?”她问。
“……啊?”王二郎没反应过来,“恩公,在下亦是自长安而出啊。”
这不错,但为什么他就笃定那宽不过一丈高不过两丈的邬堡能避风雨呢?要知道长安城墙高逾十丈,城墙上能跑马啊!
“我们开春便离开雒阳,”她笑道,“不准备在此久居。”
“这……恩公欲何往?”
……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这里不安全,但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安全。
“若恩公欲往关东,冀州袁绍袁本初倒十分值得投效,”王二郎说道,“其人知名当世,为人政宽,天下士人,多归心于袁公,恩公何不前往依附?”
……往东走?她思考起来,一直往东再往东,可以一直走到海边,要是有个海岛。
……她能去看看袋鼠吗?
“阿兄,”待王二郎离开之后,董白抱着那只羊晃了晃,“它们住在哪里呢?”
“我们再撬两块板子下来,给它盖个羊圈就好。”她想了想,“或者撬太多板子也确实不太好看……是不是养在屋里也成?”
董白愣了一会儿,“它会吃席子,还会啃屏风的吧?而且羊粪蛋会脏了屋子啊。”
“羊粪蛋也可以用来生火啊!哪里脏了!”
小姑娘睁大眼睛盯着她看不吭声,过了一会儿,她决定退一步。
“那为了主人家着想,”咸鱼十分体贴地说道,“咱们还是把后屋长廊的板子拆了,给它盖个羊圈吧,阿白,你记得记下来,咱们用了人家什么东西,以后若是遇到了,就如数还给人家。”
虽然满脸迟疑,但小姑娘还是应了下来,牵着羊嘟嘟囔囔地走了,似乎总觉得这种账本给主人家看到有点不太好。
……待人以诚,哪里不好了?
同心大概是九月初二那天晚上开始了阵痛的,于是所有人都爬了起来,忙忙乱乱地开始按照陆悬鱼的指挥烧开水,换消过毒的白布,以及用火烤过针线和剪子备用。
但除此之外,大家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加快这一进程,这个时代妇人生育,本来就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她在屋外团团乱转了一会儿,听着同心的惨叫声越来越响,头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多,觉得必须要想点什么办法了。
【我升级之后的技能点还没有用,】她说,【我把它们都点在医疗上吧。】
【……你需要我提醒你,你是个低感知的天然呆,所以你的医疗要吃减值这件事吗?】
【即使如此,我也有至少7点技能点。】
【收益很低。】黑刃又提醒了一次,与它十分冷酷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同心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忽然打了个冷战,【没关系,我都点在医疗上。】
黑刃不吭声地算了一会儿,【好,那么你现在——】
“阿兄!阿兄!”董白的声音响了起来,“生啦!是个男孩儿!你等一下啊我们收拾一下给他洗个澡你就可以进来……”
……………………
【你现在已经将你这次升级的7点技能点,都点在了医疗上。】黑刃快乐地说,【往乐观了想,你刚交出你的技能点,同心就生了,说不定你早点把医疗点上去,她吃着晚饭就能把孩子生下来呢。】
【……你快闭嘴吧。】
娃子皱巴巴的,大家很兴奋地围着看,但也都十分小心,进屋要洗手,且不能上手去摸娃子。
“我是万想不到……能见到他活着出来的这天的。”同心盯着看了一会儿,默默地就落泪了,“我还以为……不是死在长安,就是死在路上……”
“什么话,”董白立刻打断了,“这不是母子平安了吗?”
“这孩子看着有一副福相。”四娘细声细气地说道。
“肯定能平平安安地长起来。”李二努力伸长了脖子,一边去看,一边道贺。
“肯定能长成个熊孩子!”她说完之后感觉自己这话有点毛病,不过看了看周围,似乎大家没注意到这话里有什么不对。
“不错,像熊罴一般壮实才好呢!”
“同心姐姐可想好了起个什么小名?”
“嗯……我一时真是想不到,你们说呢?”
“我们那里,若是男孩儿出生,会有长辈送他小马驹呢,希望这孩子也像小马驹一样活泼泼的长大才好,不如叫他阿驹?”
“那叫阿彘也很好啊!”四娘立刻说道,“更壮实一点!”
董白那一瞬间的神情有点微妙……是在哪里听到过吗?
“不如再换一个吧!”她看向咸鱼,“阿兄!你想一想?给这孩子起个什么小名儿比较好呢?”
……啊这。
小名一般应该是简单一点,吉祥一点,有生命力一点?
已经是深秋了,寒风萧瑟,大地又要迎来一个新的严冬。
但在万物萧杀的冬日之后,不管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是怎样生活的,生或者死,喜或者悲,春天总会润物细无声地到来。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不如叫他阿草吧!”她说。
叽叽喳喳的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除了还睁不开眼的娃子之外,大家——包括躺在榻上的同心,都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她。
第82章
又一个在雒阳过的新年。
见她们住进了城北某一户宅邸里,于是周围渐渐也有流民溜进了阀阅世家的宅院中,毕竟城尉和守军什么时候会重新来接管这座破败的都城这事无人知晓,但冬天如果没有一栋能遮蔽风雪的房子,那是实打实要死人的。
新年时要吃什么?除了五辛盘之外,同心和四娘、李二都立刻表示要吃饺子,于是董白也跟着表示要吃饺子。
……其实她不是很想包饺子吃。
因为上一个新年,大家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饺子,围观阿谦丢脸的事,仿佛还在昨天一样。
“那便吃饺子吧,”她笑眯眯地说道,“新年新气象。”
“待开春时,”一边和面,四娘一边问起来,“咱们要去哪里呢?”
她想了想,“往东走吧。”
“东面?东面是不是在打仗?”
“你找不到什么地方是没打仗的,”她说,“不是说袁绍是个对百姓不错的人吗?”
“南边呢?”
“南边听说是袁术的地盘,也在打仗。”
“北边呢?”
“北边好像叫公孙什么,反正也在打仗。”
“那我们待在这里呢?”四娘有点犹豫地说,“这里很安定啊。”
她沉默了一会儿,“这里不会永远没有人烟的。”
“那不是更好?”
她翻翻衣服,摸出了一枚五铢钱,“咱们来玩个游戏?”
“哈?”四娘伸出两只沾满面粉的手,“怎么玩游戏?”
“不用你——你继续和面就好,这游戏是我来玩的。”她说,“你看,这枚五铢钱有正面,有反面,对吧?”
“嗯嗯。”
不仅四娘一脸期待地看向了她,董白和同心,还有烧火的李二也都看了过来。
“我把它抛向空中,落下来时,要是正面,你活,要是背面,你死。”她停了停,“我都说了开玩笑啊!你继续和面就是啦!”
“……那也吓人!”同心嚷道,“这是什么游戏!谁会玩这种游戏!”
“玩一次就很吓人吗?”
“当然啊!”
“玩五次呢?”她问,“十次呢?如果这不是游戏呢?”
董白重新低下头去开始搅馅儿,同心愣了一会儿,也低头继续切她的菜。
“郎君所说,”只有一个小萝莉一脸懵,“我不明白。”
“那就不明白吧,”她想说很多话,但最后还是笑了一笑,“要是东边到处都在打仗,我们就造船,寻个海岛,我们去海上生活。”
到了阳春三月,天气转暖,娃子看着也健壮许多后,她们终于是离开了这座宅邸,董白还真一本正经地写了一竹简的账单,包括但不限于拆他家的板子,锄了他家的花草,搬走了他家一坛子的粗盐,还带走两个铺盖卷儿,以及一大捆油布——这个可太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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