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邱朗星也不肯落后，抢先跳到了房顶上，直奔西边儿而去。
几个年轻人见状，也是奋勇争先，彼此都有在轻功上一较高下的念头。
邱朗星的轻功一般，渐渐落到了后头，却又因为站得高，看得远，正好看到西边儿那一剑，光华无匹，只有见到这一剑才知道为何会是这样的形容。
明明是白日高悬的大晴天，但当那一剑袭来，剑光所过，四周均是一暗，仿佛所有的光都被吸纳到了那一柄长剑之上，光芒所向，纵然利刃加身也无从躲避。
“真是好华丽的一剑。”邱朗星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家门中的风格，名剑门讲究的剑法多变，以实用为主，所以见到剑招诡谲的很可能也是名剑门的，但是这种过于华丽到要亮瞎人眼的，就不是他门中的风格了。
众所周知，华而不实，要在华丽的同时做到实际攻击不损分毫，实在是很难。
“不知兄台姓甚名谁，还请留下姓名，以后必当讨教。”
败在此剑之下的封昶颇具风度，并未因在大庭广众之下败了羞恼，便是有些耿耿于怀，似也准备在下一次比试中赢回来，倒也让人暗赞其坦率磊落。
与之相较，对面那个带着斗笠的黑衣人明显就多了几分鬼祟，斗笠边沿一圈黑纱垂下，遮住了大部分面容，露在外的一点下巴似乎也不能够作为认人的依据，而他的剑，更是十分普通的长剑，十个江湖人九个都会配备，完全看不出一点儿个人特色，唯一有些特色的或许是他手上缠的布条，不知道是否为了遮掩双手，才特意弄成那副怪样子。
黑衣人完全不答，收剑之后就直接走人，轻功也是绝佳，混入人群就如同泥鳅入水一样，一会儿就找不到了。
明明是那么好认的黑衣。
邱朗星皱着眉，看到同样在人群之中观战的黑昱，直接落到他旁边儿问：“你可知道刚才那个黑衣人是谁？”
凭直觉，他总觉得黑昱嘴角的笑容，分明是知道一点儿什么的。
巷子里，黑衣人飞快地解衣，长袍一抖，换了一面儿穿上，就成了墨蓝的衣裳还是深色，却已经能够区别于黑色，斗笠自然也被取下，一双白皙的手接过来，灵巧地几下拆分，就把黑纱取下叠好，挂上了白纱，戴在了自己头上。
形容俏丽的黄裳少女，适才就在一旁正大光明地看着黑衣人脱衣换装，转眼成了一副斯文公子的模样，她递过去一方帕子，再看对方快速地擦掉眼睛周围的墨色，一双黑眼圈不见了，人就又多了几分年轻。
“长风门，封昶，擅长的应该是长风门的长风刀，一手擒拿更是绝妙，功法应该是暴烈一路，脾气也有几分火爆，适才你见的那位‘封昶’可是斯文多了。”
白纱遮不住一双灵眸的慧黠，少女说着偏头一笑，仿佛在问“看，我可没骗你吧。”
“你如今已经试了五人，当知我所说没差，这些人如今与原来皆有不同，只是这些细微之处寻常人很难察觉，我飞雪阁就不同了，这些江湖才俊的详情我飞雪阁都有，正是如此，我才能够发现他们的问题，从而躲过魔教的追踪。”
“如你所说，这些青年才俊都被魔教弟子所替代，那，他们是为了什么？”墨蓝衣裳的男子转过脸来，正是蒋秋寒，他继续问，“仅凭一些描述，你一见都能够看出不同，难道跟他们更为亲近的父母兄弟都不知晓吗？”
“谁知道呢？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这才是我为何草木皆兵的原因。”水玲珑有些冷情地回答，她这个人其实比较冷漠，若非事情到了自己头上，便是天下人都死光了，她还能够埋头在雪羽神功之中，只是她完全不满足于此，这才会早早分心去看这些青年才俊的情报。
也正是因此，明明是第一次踏入江湖，还是被逼进来的，她却能够躲过种种不妥，安全到达五羊山下。
也是经过这一劫，她对雪羽神功的不满也暗暗滋生，往日里被周围姐妹捧出来的骄傲也有些烟消云散，同样修炼雪羽神功有多少人能够如同以前的江美人那般？
必须要找到一门强大的功法补足雪羽神功的不足才是。
而这功法的下落… …眸子一转，又落在了蒋秋寒身上，水玲珑不知道精神力算是怎么回事，雪羽神功也没说这个，但那种莫名的感应却让她对此人又是戒备又是难以遏制地滋生好感，如今看去，三分情也成了七分，冥冥之中，似乎还多出几分命中注定之感，仿佛之前的所有都是为了与这样不同的人相遇。
精神力勾连之时带来的不同感受被水玲珑当做某种“心有灵犀”理解，虽不算全错，却也误了些方向。
蒋秋寒不知此情，一上来他就戒备深深，后来被笛声引诱，那戒备更多了几分，哪里会真的相信水玲珑之情，不过是感觉这件事可能与蒋玲珑的失踪有关，这才参与进来，想要在可能的情况下，找回蒋玲珑，也算是替原主对蒋义山报恩了。
“走吧。”
此处僻静，却不安全，不是说话的地方，蒋秋寒说着就率先往巷子外头走。
水玲珑匆忙跟上，她新奇于精神力中的那种感应，这会儿一门心思跟着蒋秋寒，倒是把原来的担心都去了几分，脸颊上自然浮现出少女的兴奋来。
回到客栈，就见到早就等在桌边儿的黑昱，桌上摆了一大桌的菜，黑昱笑着招呼：“我可是等着为你恭贺了。”
蒋秋寒知道早上他做的事情瞒不过黑昱，到了桌边坐下，黑昱看到水玲珑，表情微微一变，但是看到水玲珑眼神儿都没分他一个，摸了摸鼻子，说：“这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他以为蒋秋寒是为了水玲珑，这才开始展现自己的实力，因为早就看过蒋秋寒和邱朗星比武，能够跟名剑门的弟子不相上下的剑法战胜别人也是很正常的，只是那一剑，还是让人惊艳。
“我可是刮目相看，竟没想到你的剑术还那样高明。”黑昱还在说，蒋秋寒皱眉，不想听到这样的话题，他就是不想要引起注意这才改扮的。
见状，黑昱自知失言，自罚一杯酒后，又告诉了蒋秋寒今日邱朗星也看到的消息，而类似的消息，他也告诉了邱朗星，只是没有明着说蒋秋寒就是黑衣剑客，不过相信对方的聪明也能猜到，就不知道这盖子什么时候才被揭开了，也许那时候他才能够知道蒋秋寒的神神秘秘是因为什么。
第544章
魔教所图， 的确颇大啊！
五羊山的比武大会终于开始了， 这一场比武大会基本上就是青年才俊的舞台， 各门各派的弟子都会在上头露露脸， 至于胜负输赢， 除非那些真正有着仇恨的，其他门派之间都还能够握手言和。
蒋秋寒第一天看了看，认真研究了一下各门各派的不同武功路数，水玲珑跟在他身边， 之前飞雪阁对各家武功都有所研究，她拿出来说， 俨然一家之言，又因为精神力的敏锐，点出来的东西颇有精妙之处。
她未曾刻意扬声， 却也没有收敛声音， 周围的人听了方知台上武功漏洞在哪里， 优点在哪里，也有些恍然大悟之感。
渐渐地，他们周围的人就多了起来，都是专门来听水玲珑讲解的。
也有人注意到了水玲珑的存在，雪羽神功是一种很奇怪的武功，它通过修炼一些如同武功的招式达到精神力增长的效果，再通过日常的动作， 包括眼神的变化， 音乐的曲调， 来让这种精神力发挥该有的效果。
这般神奇的武功的确能够名列十大神功之一，蒋秋寒也难免好奇，这可是他第一次在有武功的世界看到这样高明的精神力运用方法。
他对那位江美人的好奇也是更甚。
水玲珑何等心思，看穿他所想之后，总爱在他面前说一些类似的让他感兴趣的东西，不过几日功夫，蒋秋寒虽然还能对水玲珑保持一个清醒的认知，但也把对方看做友人了。
这姑娘聪明起来简直太合人心意，不会说任何不好听的话，不会让人觉得任何的不舒服，而她的陪伴，让这单调的比武大会都变得如同某种激烈精彩的赛事一样，即便是旁观者，也能够从她的讲解之中获益良多。
蒋秋寒对武侠也是有过向往的，年少时候，看到武侠，谁不向往其中的快意恩仇，而水玲珑这位好似王语嫣一样的姑娘，更是让人对其多了些容忍。
如果身边注定要有人为伴，这个人总比其他人好成千上万倍，因为她总知道你心中喜欢的是什么，然后做出你喜欢的样子。
从水玲珑遥想当年的那位江美人，或者就能够理解为什么很多男人都会对她念念不忘，未必是因为玛丽苏光环让人无脑，很可能是与之相比，其他人都欠缺了味道。
平凡的人，谁能够保证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合别人的心意呢？
蒋秋寒自忖，就是有精神力的存在，自己也做不到水玲珑这般自然，好像她天生就是那样的。
“适才这些人中很有些武功不太对头的，你觉得他们会是魔教弟子吗？”水玲珑停下一段讲解，头偏过来，小声问蒋秋寒。
蒋秋寒轻轻摇头，就在水玲珑以为他这是在说“不会”的时候，他说：“无论是不是，都不与我相关。”
“你！”水玲珑有些气急，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这样讨好过谁，可是这人，铁石心肠，竟是半点儿都没有动容吗？
恨恨地噘着嘴，拧了拧手上的帕子，上好的丝帕皱成了一团，如同她心中纠结难解。
前方的空地上，朝廷的人作为裁判存在，看到两人胜负已分，便上前示意停手，然后便是下一组。
这次的比武大赛是淘汰制，每个门派都能够派人出来，人数限定为五人，原则上是点到即止。朝廷的代表是个胖乎乎的官员，对方挺着的大肚子就好像是孕妇一样，笑起来又像是弥勒佛，透着一股子亲切。
只是所谓抽签得到的分组则让人不敢相信朝廷的诚意，有仇怨的门派分到一组，哪里指望点到即止，最后还是免不了见血，而对这种情况，那位官员则是口头上表示了一下大家要克制，其实也没什么动作，似乎很是乐见其成的样子。
水玲珑看着那官员皱起了眉头，飞雪阁其实就是朝廷设在江湖上的一个耳目，所以门中多会记录很多江湖事，反倒是朝廷上的人，历来只跟阁主联络，哪怕阁主就是她的母亲，她也从未见过那位，以至于如今出了事情，也不知道要找何人求助。
毕竟，在朝廷上其他人的眼中，飞雪阁还是普通的江湖门派，并不会被当做自己人看待，而她一旦求助，暴露出去飞雪阁的存在意义，恐怕就会被朝廷引为弃子，直接灭杀了。
这并不会比落入魔教手中更好，若非雪羽神功并没有高强的攻击力，她恐怕会直接投入魔教之中，凭借自身能力换得更好的待遇。
至于仇恨什么的，水玲珑还真的不是太放在心上。
在这一点上，她还真是遗传了江美人的自私，只要自己好了，哪管别人死活。
“停，我认输！”台上，一个青年这样说着就要退出，却哪里来得及，对面人的攻势不慢反快，长剑脱手，再看，青年心脏中剑，仰面倒地，已经是不活了。
“唉，这是怎么闹的，点到即止，点到即止，这比武，还是要有分寸的。”朝廷的官员打着官腔，这般说着，一副不忍看的样子连连摇头。
赢了的人心中快意，这种场合光明正大报仇，简直让人心情大快，他拱手认错，态度却并不诚恳，一副“反正杀也杀了，你能怎样”的样子，看着便有几分得意忘形。
青年所属门派之人，脸色十分不好，几个上前来喊着“师兄”“师弟”的把人抬下去，心中悲愤想要为之报仇却又不在报名名单之上的，过后少不得找机会再去暗杀一番。
短短两日之后，小镇几乎被血洗过，每一处暗巷之中都能看到未曾掩饰的血色，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尸体，会被就地掩埋在山脚下，成为比武大会的丰碑。
蒋秋寒也是当过上位者的，哪里看不出朝廷此计的毒辣，偏偏这是正大光明的阳谋，就是这些江湖门派知道朝廷是为了让他们仇恨更深，事到临头，还是会这样做。
至于魔教混入其中，除了把水搅得更混，可能还有另外一个解释。
已经有飞雪阁这种朝廷设立的门派，那么把飞雪阁取而代之，换成魔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蒋秋寒深知此事过大，不是他现在的身份能够参与的，比武大会没完就离开了五羊山，水玲珑不肯放走他，索性直接跟着他，还直接拿出了雪羽神功当做筹码，换他帮她立稳脚跟。
“跟魔教做对，仅凭一部雪羽神功？”蒋秋寒觉得这个交换不太合适。
“本来你也要跟魔教做对，不是吗？”水玲珑笑得狡黠，凭借她的能力，想要知道一些事情再容易不过，比如说，“你就不想知道你师父的女儿，那位跟我有着同样名字的女子在哪儿吗？如果你能帮我，那么，我也会帮你找到她。”
“你，凭什么？”蒋秋寒打量着水玲珑，这姑娘都被魔教逼到穷途末路，孤身逃出的地步，连求救的人都没有，又怎么能够找到人，又怎么有能力找人。
“我飞雪阁的消息网遍布天下，只要你助我重掌飞雪阁，莫说找一个人，便是找一具积年的尸骨，也是易如反掌之事，而且，我阁中所有，还有江湖上各家武功秘籍，你难道不想看吗？”
水玲珑说得信心满满，她只要细心，就能够知道一个人喜欢想要的是什么，既然知道，自然就不会放过。
广撒网，的确能够网不空下，但要钓到大鱼，还是要付出些心力专注唯一才好，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人，能够帮助她改进雪羽神功，让这篇功法成为十大神功之首，或者说唯一的神功。
水玲珑也有着自己的野心，在那种纯是女子的门派，容不得任何弱于人的借口，同样是女子，为何她就不能够顶天立地？
蒋秋寒看着她，这个最初相见娇怯可人的姑娘此时焕发着另外一种光彩，一种潜藏已久的潜力正在焕发。
“的确，我很想知道，但是，我也能够选择是否从你那里知道。”蒋秋寒并不是一个会受威胁的人，同样也不那么容易被利诱，是啊，他的确没有理由放弃这样的捷径，所谓的对付魔教，在他看来实在是很容易的事情，何况也并非灭掉魔教，只是让他们放弃飞雪阁而已，实在有太多的方法了，可是，他为什么要一定接受呢？
“你，你有什么理由不接受我的提议？”水玲珑见蒋秋寒还是不为所动，再次气结，于情于理，利诱，色、诱，她实在找不到对方如此冥顽不灵的理由。
“有些事情，理由只是，我不高兴。”
蒋秋寒说完，看到水玲珑那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哈哈大笑着策马离开。
水玲珑握紧了拳头，冲着蒋秋寒的背影狠狠地挥动了一下，这样的人，真是块儿难啃的骨头！他就不能顺顺当当地让她顺心一回吗？不是说雪羽神功之下，无人可抗吗？
一年后，蒋秋寒找到了蒋玲珑，可是对方已为人母，她爱上一位魔教弟子，两人生死相许，竟是就此结婚生子，正因如此，她无颜回去见蒋义山，与那人隐居在外了。
又两年，蒋秋寒上了飞雪阁，在那座云山之上，见到了已经成为飞雪阁阁主的水玲珑，看到了被水玲珑列为不传之秘的雪羽神功，呈现在眼前的虚拟屏幕微微泛蓝，已经能够表明多年之前的那位江美人的确来历不凡。
“你知道我是怎么夺回这飞雪阁的吗？”水玲珑神色之间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多变，稳定下来的气质犹如高坐云端的女神，俯视着天下苍生。
蒋秋寒唏嘘一声，没有说什么，这世界武力的存在似乎可以抹平男女之间的差异，但男尊女卑到底还是存在的。一个女子，想要做到这般，总是不容易，只是他相信她的手段定然不会是大部分人想到的那些。
“还要多谢你教了我，对你们这些男子，总有些比女色更重要的东西，皇帝尤其如此。”
夜入皇宫，在所有人以为她是以色、晋身的时候，她却向皇帝陈述了魔教势大的厉害，魔教想要做的并非是当朝廷的耳目，而是借着帮助朝廷夺武林之权的势头，掌控朝廷。
任何一个皇帝，只要不是昏君，都不会甘于被人掌控，而皇帝最先学会的帝王权术永远都是平衡，尤其在一种平衡已经要被打破的时候，建立另外一种平衡也就很有必要。
水玲珑就是凭借着自己的才智让皇帝助了一把力，硬生生逼得魔教退出飞雪阁，之后她又是凭着自己的能力，凭着自己从其他地方学来的武功，一点点找回了飞雪阁的地位。
正是这一段经历，让她下了封存雪羽神功的决定，天下十大神功之一，凭借着这个名头，飞雪阁中的弟子多少都有些眼高于顶，营造出来的势力如同泡沫，一戳就破。
与其依赖雪羽神功，依赖神功找来的助力，还不如真真切切凭着自己的实力拼一把，无需心存侥幸。
蒋秋寒看着她，看着她把雪羽神功所存的那块儿蓝宝石捏碎在手中，片片微蓝在她扬手间洒入山下，部分随风，若蝶翩跹，没入云海深处… …
第54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