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生若初
赵云安气愤的是,赵娟只是个年幼的孩子,那些人却因为贪欲和私利,将她也牵扯其中。
更气愤的是,他们身为长辈,却无法庇护一个小小的女孩。
这一刻,复杂的情感在赵云安的心脏内发酵,蔓延出不可言喻的滋味来。
但是很快,一切重归沉寂。
“你们收拾一下屋子。”
“是。”
赵云安起身回屋,表面看起来已然恢复了平静。
常顺满眼都是担心:“少爷不会有事吧?”
马贵叹了口气:“咱少爷最疼孩子,自小就带着小少爷小小姐们玩,如今五小姐没了,他心底自然是难过的。”
“要不我还是跟上去看看?”常顺问道。
“可别。”马贵阻止道,“让少爷一个人静一静吧。”
常顺低下头,忽然说了句:“皇宫里那些人就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命,我看他们才最该死。”
“嘘,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好,到了外头可千万不能提,到时候会被人抓住把柄的。”
“我才不怕。”
“你是不怕,但牵连到少爷怎么办?”
常顺于是低头不说话了。
这时候的赵云安固然心痛,但信中只写了赵娟早殇,并未提及赵云衢重病的消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大哥也病了。
到了第二天,赵云安似乎已经将侄女的死抛之脑后,依旧忙碌起漳州府的秋收来。
金氏与赵妤也并未提起,只是茹素了几日,在家中立了个小小的牌位供奉在佛前。
京城那边,赵娟的死掀起的轩然大波才刚刚开始。
面对指认,宸妃昭妃如何肯认,矢口否认且哭诉不停。
两位亲王更不是任人拿捏的主,一日没有真凭实据,一日便定罪不得,反倒是惹得前朝后宫动乱不断。
谋害太子的罪名太大,以至于三司会审持续了半个月,愣是没查出真相来。
身为受害者的父亲,赵云衢却重病在床,卧病不起,甚至连早朝都不能出席。
皇帝曾疑心他对自己不满,才故意罢朝不出,可派马原去看了一次,才知道赵云衢是真的重病了。
太医连番的来到永昌伯府,都只说赵大人悲痛过度,需好生养着,却又拿不出真切的办法来。
皇帝只能屡屡赏赐,略过不提。
没了赵云衢,户部也乱了几分,偏偏卢氏的亲爹,赵云衢的老丈人,户部尚书卢大人又在这时候凑热闹,上书告老还乡。
一边是宸妃昭妃的哭哭啼啼,康亲王荣亲王的叫屈,一边是皇后的穷追猛打,永昌伯府与卢家的决不罢休。
皇帝也只觉得脑仁在一阵阵抽痛,终于不得不对自己曾经的爱妃狠下心来。
宸妃昭妃被废,幽禁冷宫。
荣亲王与康亲王被贬,以识人不明之罪罚俸三年。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赵云安正站在玉璋湖边,忧心忡忡的看着那上升的水位线。
苍天并未眷顾大魏。
漳州府提前半个月开始的秋收刚刚收场,稻子还未彻底晒干,第一场暴雨便毫无预兆哗啦啦全下来了。
倾盆大雨连下了三日才微微停歇,赵云安马不停蹄,一边让人检查玉璋湖和堤坝,一边又派人前往各个村落,查看粮食的情况。
幸好他们反应及时,粮食都已经抢收上来,即使有一些淋湿了,放在灶上烘干了也还能吃。
玉璋湖与运河堤坝都是刚刚修建好的,赵云安亲自盯出来的工程效果抗住了暴雨,只是水位线在不断的上升。
常顺撑着雨伞,低声劝道:“大人,您身上都湿透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赵云安随意拧了一把袖子,果然都是水,他倒是还有心思笑:“好歹凉快。”
“大人,您再这么不注意身体,小的们可不敢继续帮您瞒着老夫人了。”马贵也道。
赵云安无奈摇头:“行了,看完这边就回去。”
最后还是检查了一圈,他才放心:“夏天的时候玉璋湖几乎被用空了,这会儿雨势虽然下的大,水位涨得也快,但并无大碍。”
就在这时候,宫中的消息传到了漳州府。
赵云安听完,只是淡淡点头:“本官知道了。”
常顺与马贵都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赵云安反问道:“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大人,您不觉得气愤吗?”
“五小姐丢了性命,她们却还活得好好的。”
赵云安收回眼神,淡淡道:“这件事还远没有结束。”
他看了眼小玉璋的方向:“玉璋湖容水量还未抵达上限,只是怕附近的泥沙不稳固,到时候又被冲到玉璋湖,造成淤积。”
马贵道:“丛大人已经带着人去巡逻了,确保河道口都有网子,能过滤掉一部分泥沙水草。”
这也是赵云安早就做好的备案。
不只是这一条,为了玉璋湖长此以往的干净,赵云安的备案足足有一个本子。
赵云安一听也笑:“得亏有说书先生帮忙,不然本官那么多计划,可不一定能落地。”
“等下过这场雨,百姓们就知道该听谁的。”马贵笑道。
可不是,这一场大雨刚下,漳州府便响起赵云安料事如神的声音来,以前百姓们心底还在嘀咕,如今是心服口服。
赵云安却不觉得高兴,叹气道:“漳州府还好,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样了。”
一想到那些被大雨破坏的粮食,赵云安就觉得寝食难安。
与赵云安一样寝食难安的,还有远在衢州的赵云升。
他此刻嘴角都急出了燎泡,冲着手底下的人就大骂:“本官都说了要提前秋收,可你们倒好,阳奉阴违,现在一场雨哗啦啦全给下没了,谁来负责?”
挨骂的人不敢说,当时赵云升自己也犹犹豫豫,并不那么重视,连带着他们虽然下达了命令,执行的却不那么到位。
衢州附近胆子小的农人,听了朝廷的命令虽然有不服,但也收割了粮食。
他们阴差阳错保住了口粮,可那些没听,或者听了却拖拖拉拉的,损失严重。
没下雨的时候,赵云升心底责怪七弟大惊小怪。
下雨之后,赵云升又怪手底下的人拖拉:“现在怎么办,粮食毁了,今年的税收怎么办,百姓的口粮怎么办,你们是想逼死本官吗?”
“大人,其实相比起其他地方,衢州有三分之二的粮食都已经收上来了,损失的只是少部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也是么办法的事情。”
“是啊大人,不如赶紧写信向上汇报,让陛下今年免税免征,这样一来咱们衢州定能安稳。”
赵云升一想也是。
但再一想若是如此,自己今年的政绩肯定是下下等,心底又是一阵阵的酸疼。
还有人试探道:“大人,漳州府的赵大人颇受盛宠,漳州府想必也受灾了,他若是能帮忙说话,那陛下定不会责怪。”
赵云升脸色一冷。
他冷哼一声,转身直接走了。
“赵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哪儿知道,八成是不爱听咱们说话。”
“哎,早知道真的会下雨,我们那时候是该多盯着一些。”
“马后炮,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赵云升气冲冲的往后院走,一想到赵云安在漳州府做得风生水起,有紫金莲这个聚宝盆,还得到了消息避开暴雨,他心底就嫉妒的不行。
偏偏他心比天高,有心超越大哥和弟弟,却又拿不出法子来。
有时候赵云升也忍不住感慨,自己的运道真的不如人,首先投胎就投错了肚子,一步错步步都是慢人一步。
他不敢怪老爹,就开始怪他手底下一群饭桶,还不如赵云安身边的常顺马贵得用。
赵云升将手底下的人又骂了一顿,顿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罢了,等他缓过神来就写一封信诉苦,这么大的雨,他不信漳州府一点影响都没有。
小刘氏正在喂儿子吃饭,瞧见他过来很是高兴:“官人,您怎么这会儿来了,可用过饭,先喝完汤暖暖身子。”
赵云升点了点头,看了眼儿子就皱眉:“他都多大了,怎么还要人喂饭,让他自己吃。”
赵诚才三岁,很是惧怕父亲,像一只胆小的鹌鹑。
小刘氏将勺子塞进儿子手中,笑着说道:“平日也是自己吃的,只是这两日着凉了胃口不好,妾身就疼了一些。”
赵云升喝了一碗汤,也没多说什么。
小刘氏给丫鬟使了个眼色,赵诚只吃了一口,饭粒刚落下,丫鬟就伸手将他抱了出去。
赵诚抿了抿嘴角,看向小刘氏,可惜亲娘此刻压根没心思管他。
小刘氏忙着给赵云升夹菜添饭,言笑晏晏,并不关注儿子的委屈。
赵云升吃的差不多了,才擦了擦嘴道:“连着几日都是暴雨,衢州的粮食肯定受影响,你让人多买一些放着,免得后头想买也难。”
小刘氏皱了皱眉:“这么严重吗?”
“衢州还算是好的。”赵云升叹了口气。
不知想到什么,他又问:“给祖母送寿礼的人可回来了?”
“已经回来了。”小刘氏脸色微变,低声道,“官人,大哥家的娟儿没了。”
“什么,她不是在宫里头吗?”赵云升也是吃惊。
小刘氏屏退左右,才把送礼人带回来的消息一一道来。
她提醒道:“这事儿七弟那边肯定知道了,也不知道告诉我们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