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生若初
赵云升笑了一声,他还想要说什么,身体却愈发的沉重,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二哥!”
赵云升却已经无法回答。
赵云衢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
赵云安只觉得心头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亲眼见证亲人的去世。
赵云衢并未打扰七弟,让他静静的坐在床头平息心情。
其实何止是赵云升,他们从京城出逃的时候带不走所有人,大部分丫鬟小厮都被留下,妾室基本也都如此。
赵云衢另外派人,将他们送到了京城一座小院子里。
那地方偏僻,也许能够逃过一劫,可现实有那么多的难以预料,又哪里来的确定。
阖家团圆的欢喜,被赵云升夫妇的离世击得粉碎。
时局越发的混乱,如今也不可能扶灵回祖坟,只能将他们夫妇临时下葬,等到时局平稳了再说。
赵诚那一日被吓到了,烧退之后一直傻愣愣的不说话,在葬礼上也是不发一言。
赵妤将弟弟搬到了自己屋子里照顾,连着小半个月下来,某一日晚上,她搂着弟弟说话的时候,赵诚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从此之后,赵诚便成了姐姐身后的小尾巴,却依旧不爱说话,有些木讷。
赵云升活着的时候,是永昌伯府可有可无,被人忽视的庶出子。
如今他死了,却也悄无声息,除了至亲之人之外,没能激起半点水花来。
赵云安甚至没能为这位哥哥伤心多久,因为京城文武百官外逃之后,皇后太子联合丁家造反叛乱便成了事实。
如今太子中毒身亡,丁家与皇后手中只有一个过继的伪子。
一时间大魏哗然,荣亲王登高一呼,丁家与皇后便成了众矢之的。
而就在这时候,丁家带着凉州军抵达山北,开始讨伐,战事很是焦灼。
赵云衢这时候找到七弟:“七弟,青州营可以动了。”
赵云安微微皱眉,忍不住反问:“大哥,你是不是知道大伯没事?”
赵云衢没有反驳。
赵云安又问:“你是何时知道的。”
被问的人叹了口气,摇头道:“从一开始我就猜到了,以父亲的性格,绝不会在危险当头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既然他失踪不见尸首,那定然是因为什么不得不藏起来。”
说完,他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赵云安连忙拍着他的后背,等他平息一些,又端来一盏清水。
赵云衢喝了水才好一些。
赵云安皱眉道:“大哥,大夫说你需要休息,既然你到了漳州府,那就好好休养生息,不要在费精神了,这样很费心血的。”
赵云衢只是一笑:“我这个人多思多虑惯了,想停下来也停不下来。”
赵云安又劝了几句,但他只是笑而不语。
“大哥,你再这样我怎么能放心。”
赵云衢笑着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就如年幼时候的亲近。
“你啊,真变成爱操心的小老头了。”
赵云安揉了揉额头,抱怨道:“那还不是学了你。”
赵云衢叹了口气,只说:“七弟,等一切结束,大哥也就能喘一口气了。”
这话让赵云安皱眉,总觉得不那么吉利。
“大伯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他真的那么忠君爱国,为了那位不顾百姓死活的皇帝,竟然做到了这个份上?”
他实在是想不通永昌伯这样是为什么。
赵云衢并未回答这话,只是忽然道:“七弟,我还记得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意气风发的日子,但时间久了,再多的权势握在手中,人都不会满足的。”
赵云安讶然。
半晌,他开口道:“我就不会,我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高高兴兴的在一起。”
赵云衢笑了一声,看着他说道:“可若是你站的不够高,总会有人让你高兴不起来。”
赵云安知道他想起来早逝的女儿,一时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赵云衢摸了摸他的头:“去吧,父亲总是疼你,不会害了你的。”
赵云安心底也曾这么确定,可是时至今日,他却觉得自己看不透身边的人。
青州营
周昌接到信件的第一时间就笑了:“兄弟们,该动一动筋骨了。”
青州营一动,王指挥使便接到了消息,急急忙忙的赶来:“周大人,你终于要去勤王了。”
“身为臣子,护驾勤王,诛杀逆贼,乃本分之举。”周昌笑着说道。
王指挥使连声说道:“对对对,只要你带领青州营诛杀荣亲王,到时候便有从龙之功,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哪知道下一刻,周昌便嗤笑道:“既然是护驾勤王,自然是要保护陛下才对。”
王指挥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你竟敢与荣亲王同流合污!”
王指挥使大喊道:“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其他人随我出兵山北,诛杀逆贼。”
可周围很是冷清,站在门口的侍卫毫无动静,甚至面带嘲讽。
王指挥使心底顿时恐惧起来,抬头,迎上了周昌冰冷的眼神。
“你,你敢——”
周昌笑得更加猖狂:“我有什么不敢的,来人,送大人一程。”
青州白知府知道此事的时候,吓得大惊失色,两股战战,带着家人就要逃走。
可惜他还未踏出府衙的大门,便被青州营军士直接控制,扔进了地牢之中。
周昌并未要他们的性命,索性将他们一股脑儿全关押起来,等待后续发落。
与青州营一同出发的,还有漳州府的蓝袍军,率领蓝袍的人正是常顺。
周昌曾听申金提起过蓝袍军的勇猛,此事一看,心底也是啧啧称奇。
他想起那块虎符,虽说时至今日,周昌也已经不愿意认下旧主,可他不得不承认赵云安确实是个奇才。
蓝袍军人数并不算多,但他们的存在,却让周昌心底忌惮,某种程度上来说,与赵云安的“默契”也更加的凝实。
而另一头,赵云安身边一下子少了很多人。
常顺、庆余、望归等人都被送到了前线。
赵云安心底不是不担心,刀剑无情,不到结束,谁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全首无尾的回来。
可他不得不如此。
倒是赵云衢很是惊讶,他原以为七弟手中的蓝袍军只是小打小闹。
“七弟,若有蓝袍军相助,此次定然更加顺利。”
赵云安叹了口气:“我只希望少死几个人,否则无法向漳州父老乡亲交代。”
这些人都是因为信任自己,才愿意成为蓝袍军的一员,而现在他却把人送到了战场之上。
赵云衢拍了拍他的肩头:“成大事者不惜小费,若能得数十年安稳,如此也是迫不得己。”
赵云安勉强笑了笑:“孟先生就在府内,大哥,你真的不见见他吗。”
回答他的是赵云衢的摇头:“不必了。”
赵云安有些奇怪,在他记忆中,孟先生与大哥还有几分交情在的,也算熟悉,为何来到漳州府之后从未见过。
等赵云衢喝了药,赵云安叮嘱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殊不知他前脚刚走,后脚孟青霈就从房梁上一跃而下。
“呦,赵大公子不想见我?”孟青霈依旧拿着酒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赵云衢皱了皱眉,压住咳嗽的冲动:“孟先生。”
孟青霈靠近看了他几眼,笑了起来:“云衢,你这脸色可不太好。”
“多谢先生关心。”
孟青霈淡淡道:“我可不是关心你,只是怕你爹奋斗了半天,结果回头一瞧,自家的儿子死的死,病的病,后继无人啊。”
赵云衢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抬头看向孟青霈,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寒光。
孟青霈却不太在意他的神色,悠悠然又喝了一口酒:“所以当年我喜欢赵二,不喜欢赵大。”
“你啊,跟你爹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赵云衢笑了一声:“先生这是在夸我吗?”
孟青霈翻了个白眼:“难道你不知道,聪明人想得多,耗费心血死的早吗?”
赵云衢淡淡道:“多谢先生牵挂,不过我还能撑一段时间。”
说完这话,却又克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孟青霈挑眉,嗤笑了一声:“还是我徒弟有趣,不愧是赵二亲生的,跟他一样傻乎乎的。”
赵云衢便猜到他的来意了。
他苦笑一声:“先生不必担忧,无论如何,安儿都是永昌伯府的孩子,是父亲的亲侄儿,我的亲弟弟,在我们父子心中,他很重要。”
“重要到什么程度?”
赵云衢沉默片刻,回答道:“爱愈性命。”
孟青霈目光沉凝的盯着他,许久,才慢慢道:“最好是这样。”
说完他又喝起酒来,笑呵呵道:“要不然为了我这傻徒弟,老子就算舍出一身剐,也要把皇帝拉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