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人生若初
伸手拉住赵云安的小手,一大一小走在永昌伯府的路上。
赵云安一边走路,一边忍不住抬头去看大伯的脸色。
赵骏并未低头,却洞察了他的心思,笑着问道:“安儿在看什么?”
“大伯皱着眉头,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儿?”赵云安问道。
赵骏笑了一声:“原本觉得很烦心,但瞧见咱家安儿,便觉得也不算什么。”
赵云安鼓了鼓脸颊,心底知道这是觉得他年纪小,并不想说。
见状,赵骏弯腰低头,将他一把抱在了怀中,捏了捏他的脸颊。
“怎么气鼓鼓的?”
赵云安扭过脸,这父子俩啥毛病,都喜欢捏他的脸,小孩子的脸皮很嫩的好不好。
赵骏对自己的三个儿子,向来都是严父,从小到大鲜少抱过,可对待小侄子,反倒是成了慈父。
“谁惹咱家云儿不高兴了,大伯替你教训他。”
赵云安捂住自己的脸颊,说:“大伯明明不高兴,还糊弄我。”
赵骏见他这般敏锐,心底又是一叹,也没解释,抱着他一边走,一边问:“听刘夫子说,你记性极好,只是耐心不足,写字总是急躁,且上课的时候心思飘忽,总容易走神。”
刘夫子还告状了?
赵云安顿时没了方才的气势,主动搂住大伯说:“大伯,我知道错了,以后上课一定认认真真的听。”
赵骏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认错倒是快,这一点可不像你父亲。”
赵云安一愣。
在他婴儿时期,不管是赵老夫人还是金氏,看见他偶尔就会提起已经去世的父亲,每次都免不得伤心一场。
可等赵云安慢慢长大,能听得懂话了,她们反倒是不再提起,似乎生怕孩子伤心。
在赵老夫人的口中,他去世的爹是懂事孝顺的,在金氏的口中,他是体贴俊朗的,在下人们的口中,二公子又是温柔和善的。
这会儿,赵云安抵不住心底的好奇,忍不住问:“大伯,我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骏见孩子盯着自己,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他沉吟片刻,道:“你长得与他很像,不过二弟看似洒脱,其实性格执拗,是个不知错也不悔改,一门心思走到黑的人。”
赵云安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赵骏继续道:“所以大伯希望,你若是知错,便要悔改,不要学你父亲那般固执。”
赵云安抿了抿嘴角,没说话。
赵骏却像是不知道他的心思,继续道:“安儿,大伯知道你听得懂,方才你与大哥哥说,人生在世万事随心,现在大伯要告诉你,随心之外,先有规矩,才成方圆。”
“天地乾坤,并无非黑即白,强求太过,反误了自己前程,于己于人,都无好处。”
赵云安似乎有些听懂了,脑子却又有些迷糊。
见他双眼发蒙,赵骏叹了口气,拍了一下他的额头:“罢了,你还小,是大伯不好,小小年纪便跟你说这些。”
赵云安有些依赖的靠在他怀中,眼看椒兰院就要到了,忽然开口问了句:“大伯,我爹爹是怎么过世的?”
赵骏脚步一顿。
他低头看去,却见赵云安正紧紧的盯着他,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端倪来。
“我想知道,大伯告诉我吧。”赵云安又道。
赵骏心底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发:“这不是小孩儿该操心的事情。”
赵云安撅起嘴巴:“可那是我爹爹,我不应该知道吗?”
“确实是应该知道。”
赵骏眼神一闪,只道:“你爹高中探花之后,太过高兴,与好友相约湖中庆贺,谁知不慎落水。”
“至此便得了风寒,重病不愈,害了性命。”
赵云安听完,鼓着包子脸写满了不信。
要是这么简单,家里头为什么遮遮掩掩的,又为什么讳莫如深?
赵骏继续道:“事实如此,其余的,等安儿长大便明白了。”
赵云安心知他不会将实情告知,无奈道:“那我几岁才算长大?”
“有没有长大可不是看年纪,是看这里。”赵骏伸出手,指了指他的眉心。
赵云安捂住额头,不想说话。
赵骏哈哈一笑,将他一路送到了椒兰院,自己却并未进去,转身离开了。
赵云安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动。
柳心开口问道:“七少爷,伯爷都走远了,咱们进屋吧。”
赵云安幽幽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院子。
柳心瞧着,忍不住笑道:“七少爷小小的人,怎么这般叹气。”
赵云安看了她一眼,更幽怨了。
哼,都把他当小孩儿。
等到第二日上学,赵云安上课的时候,一旦注意力不集中,忍不住便要想到大伯的话。
赵云安不禁打起精神来。
刘夫子瞧在眼里,下课后便将他单独叫出去:“云安,老夫见你今日分外的用心,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云安张了张嘴,大伯的话不好说,便转而道:“家中大哥哥为了秋闱都生病了,我就想着自己身体好,若还不好好读书,实在对不起大哥。”
刘夫子一听,赞许道:“你能惦记着兄长,不错。”
“你们都是赵家子嗣,同气连枝,若是弟弟们都不用心读书,不顶事儿,赵大公子便要担起全部的责任来,连带着你们的份儿一起,自然会更辛苦。”
“老夫看你最是年幼,家中长辈和兄长多有溺爱,方才养出懒怠粗疏的性子来。”
“可兄友弟恭才是兴家望族之道。”
赵云安愣住了。
他脑中总有现代人的思维,很难转变,这会儿才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就像是刘夫子所说的,他们是一个家族,如果弟弟们都不争气,那作为兄长的赵云衢自然会更累。
赵云安忍不住有些懊恼,他想着岁月静好,可没想让年幼的哥哥负重前行。
“先生,安儿知错了。”
刘夫子见他如此,心底更是高兴,摸着胡子道:“你还年幼,能勉强想到这些已经不易。”
“从今日开始勤奋苦学也不迟,再过些年科考入仕,自然能为赵大公子分担。”
科考入仕?
赵云安有些恍惚。
一时想到太后和禄亲王,若入仕途官场,等待着他的必定是腥风血雨。
一时又想到面色苍白的大哥哥,面露疲惫的大伯,告诉他如今的悠闲自在,都是亲人辛苦得来的,他若是不成长起来,难不成一辈子活在他们的庇护之下?
已经偷懒了五年,赵云安隐约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不为了自己打算,也得想想身边的亲人。
心里头藏着事儿,以至于赵云平兴冲冲的过来,喊他一块儿去看斗蛐蛐的时候,赵云安也兴致缺缺。
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赵云平担心问道:“安儿你怎么了,今日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是不是病了?”
摸了摸他额头,又道:“也没发热?难道先生方才喊你出去,教训你了?”
赵云安摇了摇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云平,到底去不去看斗蛐蛐?”等在一旁的同学催促道。
“不去了。”赵云平喊道,“我弟弟不舒服,你们去吧。”
赵云安便道:“三哥哥你也去玩吧,我在这儿等你就好。”
“看虫子也没啥意思,再者我才想起来,出门前母亲说了,今日要见新来的表妹,咱们还是先回家吧。”
临了一看,赵云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赵云平顿时来气儿。
“也不知道等等我们,指不定回家又去告状。”
赵云安也跟着叹了口气。
赵云平一听,笑着抱住他揉:“做什么唉声叹气的,先生教训你也没什么,又不是第一次?”
“三哥哥,你说是不是我们不争气,所以大哥哥才那么累?”
毕竟赵云衢是能袭爵的,若不是为了永昌伯府,完全没必要拖着病弱的身体科考。
谁知赵云平一听,立刻道:“跟我们有啥关系?”
“大哥从小就爱读书,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爹娘就想好了要他科考,尤其是我娘,整日里将科考挂在嘴上,恨不得让大哥十岁就下场。”
“大哥已经够厉害了,母亲却老喜欢拿着他跟别人比,恨不得大哥京城第一。”
他压低声音,嘀咕道:“要我说,大哥会生病,跟母亲逼得太急也有干系。”
赵云安睁大了眼睛。
赵云平继续说:“不提我,你才五岁,就算是个神童,跟大哥似的十五岁就能参加科考,那至少也得再等十年吧。”
“难不成我爹娘能眼睁睁看着十年光阴溜走?”
赵云平虽然看着咋呼,看得却清楚明白,就算赵云安读书厉害,对爹来说也许一样,可对他娘来说,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哎,要我说,就是大哥运气不好,投胎成了嫡长子,要不然哪儿用这份罪。”
赵云安托着下巴说:“那如果我们很有出息,大哥也能轻松点。”
赵云平搂着弟弟,又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嘛……”
“不过什么?”
“不过你现在还是个小豆丁,想这么多不怕长不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