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如今李应祯在南京官署养老,根本没什么要紧公务要办,也不必管官场上的迎来送往,平时无非是练练书法、指点指点学生。
今儿李应祯闲居家中,见文徵明特意过来相陪,不免笑着和文徵明聊起吴宽他们的来信:“匏庵收的这个学生可真是有趣,既写得出《讨‘金莲癖’檄》那样凌厉的文章,又写得出《与父书》这样逗趣的谐文,不知当他老师是会格外头疼还是会格外开怀。”
没错,吴宽也把《与父书》给远在南京的李应祯分享了一下。
大家年纪都不小了,要注意养生!
文徵明闻言却莫名想到了自己许久没见的好友唐寅和祝允明。
自从认识了这样两个朋友,文徵明也时常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想来身边有个这样的亲朋好友,大家都有着差不多的心情。
说起来,祝允明还是李应祯女婿来着。
文徵明正要接李应祯的话,就听外头有人砰砰砰地拍门。
作为唯一在旁侍候的学生,文徵明自是第一时间起身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文徵明才把门打开,就看到外头敲门的不是旁人,正是他刚才恰好想起来的祝允明、唐寅。
同行的还有唐寅的好友兼祝允明的弟子张灵。
这三个家伙不知上哪喝了酒,瞧着都有点醉了。
要不怎么祝允明这家伙拍起岳父家门来都不知道拍轻点!
文徵明:“…………”
这可真是想曹操曹操到。
文徵明无奈地把三人领进屋。
祝允明一看到自家岳父,酒总算醒了,忙上前向李应祯见礼。
李应祯道:“怎么这么晚过来?再晚一些都该夜禁了。”
有李应祯这么一位长辈在,祝允明三人安安分分地围炉坐下,与文徵明他们说起自己路上怎么耽搁了。
都怪唐寅路上突然想喝酒,他们身上又没带够钱,便学那些个卖唱的乞儿来了一曲《莲花》讨些酒钱去买酒喝。
许是大伙觉得这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天气他们还在外头卖力唱曲儿,纷纷为他们这曲《莲花》慷慨解囊,竟真的给他们凑够了酒钱!
他们还是头一回靠卖唱赚到钱来着,高兴之下把钱全部拿去买了酒,寻了个野寺席地而坐,痛痛快快地喝了个尽兴。
酒醒后他们才发现再不赶路天就要黑了,一路紧赶慢赶才进的应天府!
这不,可算是在夜禁前找着李应祯家门了。
文徵明:“………”
李应祯:“………”
吴宽面对他那小神童学生可能会有的心情,他们现在切身体会到了!
你说你祝枝山都是三十出头的人了,怎么还和唐伯虎他们一起胡闹!
作者有话说:
文哥儿:?
文哥儿:你们莫要凭空污人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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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今天足足四千字!
估计没有二更了(躺下
*
注:
①马上、枕上、厕上:出自欧阳修的《归田录》
原文:余因谓希深曰:“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
还有他的同僚前辈酷爱蹲坑读书(bushi):钱思公虽生长富贵,而少所嗜好。在西洛时,尝语僚属言:“平生惟好读书,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辞,盖未尝顷刻释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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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雪地卖唱:出自《张灵崔莹合传》。
余少时,阅唐解元《六如集》有云:“六如尝与祝枝山、张梦晋,大雪中效乞儿唱《莲花》,得钱沽酒,痛饮野寺中。曰:‘此乐,惜不令太白见之。’”
唐伯虎:我唱歌这么牛逼,可惜不能唱给李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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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开局继承博物馆》的时候也提到过,唐伯虎春风得意的时候嫌弃文徵明太正经整天劝他上进,当场宣布要跟文徵明绝交,后来走投无路时又写信给文徵明求和好,表示“我吃不上饭快饿死了老文你行行好把你家狗马吃的东西匀点给我成不(幸捐狗马余食,使不绝唐氏之祀)”
文徵明:我的一个怨种朋友
第141章
李应祯过了六十岁精力大不如前,没空招呼女婿和他的朋友们,索性把人扔给文徵明去安置。
唐寅一行人踏着风雪而来,酒意早已散了大半。本来他们在外头还不觉得冷如今感受到屋里的暖意顿时都感觉刚才被冷风刮伤了。
几人一起围着炉子烤起火来唐寅还问文徵明有没有酒,有了这红泥小火炉怎么可以没有“绿蚁新醅酒”?边温酒喝边聊天那才有围炉夜话的气氛。
文徵明无情拒绝:“没有。”他只不过是李应祯的学生,哪能去翻李应祯家的酒出来给唐寅他们喝?
没有酒喝,唐寅他们也只能将就着喝几口茶解解渴醒醒酒。
文徵明素来最见不得他们放浪形骸尤其是唐寅还爱和张灵夜宿妓院,更是让他有点接受不来。这等荒唐行径要是叫考官们知道了他怕是科举都不能参加!
文徵明想到刚才李应祯提及的王家小神童,不免和唐寅他们说了起来,主要挑好的讲,说人家王家小神童才三岁就入翰林院读书了。
就他们眼前这普普通通的烧炭取暖的炉子人家都能写一篇文章上达天听直接被拟成宣谕广告百姓!
要是文哥儿在这儿会发现文徵明的语气和他爹那是一模一样的。
都是试图狂吹别人来激起儿子(朋友)的上进心。
光听文徵明讲话哪里知道他和唐寅一样大!
唐寅十五岁就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苏州府学往来的多是风流洒脱之辈,自己也能诗能画日子过得相当潇洒快意哪里乐意听这等扫兴的劝说。
不过对这位被他们老乡兼状元前辈收为弟子的小神童唐寅还是很有兴趣和文徵明他们聊聊的。他说道:“我在苏州也听过他那道《讨‘金莲癖’檄》你说他才四岁大,上哪知晓旁人‘文必金莲’的?”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上哪儿听淫词艳曲、看香艳传奇?
文徵明说道:“他不是说了吗?是那位钱状元给他讲的。”
唐寅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还有个写了致谢名单的版本。
唐寅一拍大腿,乐道:“怪不得突然连匏庵先生他们都在痛骂‘金莲癖’,原来是这小子挨个点了名。这小孩儿胆子可真大!”
座中的可都是聪明人,哪会想不明白其中关窍?
祝枝山也觉得这小子胆子够肥的,也够得他那几位老师的喜爱。
换成他们这么做,别说让老师写诗相和了,恐怕只会当场被老师逐出师门!
这小孩投胎投得巧,生在状元家,长在皇城根,平日里往来的皆是能入翰林的饱学之士。
这终日耳濡目染之下,哪怕只有三分天分怕是也能养出十分的出息来。
更别提他本身也聪敏伶俐。
好在祝允明他们几人大多也是少年成名,平日里时常与诸多吴中名流往来,倒不至于太艳羡文哥儿的好运气。
几人聊着聊着,都对文哥儿这位小神童颇感兴趣。
祝允明兴致盎然地提议道:“不如我们都写首诗去与他交个朋友,随着岳父写往京师的信给匏庵先生带去,一来可以请匏庵先生为我们指点几句,二来可以托匏庵先生把我们的诗转交给王家那位小神童。”祝允明越说越觉得有意思,“要是他能给我们回首诗,我们就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三四岁就能诗能文了!”
唐寅听了祝允明的提议,自然是第一个响应,还饶有兴致地说道:“既然这位小神童是匏庵先生的弟子,字肯定也写得不差吧?等我激他写给我们瞧瞧!”
唐寅交朋友不看对方的年龄、不看对方的出身,就看性情合不合得来。像他与祝枝山相差九岁,还不是当了好些年的知己好友?
如今他虽没见过文哥儿这位颇为有名的小神童,却觉得这小孩并非循规蹈矩之辈,说不定他们很聊得来。
这位小神童可是匏庵先生的弟子,四舍五入便是他们吴门中人,吴门同辈之间在书画上面切磋切磋有什么问题?
文徵明一听唐寅那话,顿觉有些不妙。他劝道:“别人才四岁,你这不是欺负小孩儿吗?”
哪有二十几岁的人找四岁小孩切磋的?
“说不准等我们的信送过去,他就该五岁了。”唐寅笑吟吟地说道,“和他开个玩笑而已,又没说一定要他回诗。”
唐寅在朋友面前十分放松,整个人只差没搭到文徵明肩膀上,长辈们嘴里骂的坐没坐相说的就是他了。
见文徵明一脸的不赞同,他还倚着文徵明悠悠说道:“你不写吗?那我等会多补一句,说你文徵明看不上他,我们都写,就你没写!”
文徵明:“…………”
天知道他怎么交了这么个朋友。
为了不被唐寅编排,文徵明只能加入这次祝允明他们临时起意发起的写诗交友活动。
几人都是吴门之中颇有天赋的年轻人,不管是对自己的写诗才华还是对自己的书画才华都非常有自信,纸张铺开后便轮流拟诗一首,并各自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日祝允明这个当女婿的便厚着脸皮拿着四首诗去寻李应祯。
李应祯倒是乐意女婿和学生跟吴宽多些往来。
吴宽可是他们吴地出去的状元,如今官职也是他们这些人里头相对来说最高的。
不管是敬重前辈也好,为以后的仕途铺路也罢,祝允明这些后辈都应该多和吴宽亲近。
李应祯翻了翻他们几人的诗作,觉得寄去请吴宽点评不算丢人,便应下了他们的请托,表示会随着自己给吴宽的信送到京城去。
至于王家小神童回不回信,那就得看人家乐不乐意和他们交朋友了。
文哥儿还不知道天上突然给他掉下几个才子朋友呢。转眼又到了一年腊八,文哥儿一大早精神抖擞等着接猫,俨然对他爹当初给他讲的腊八迎猫习俗十分笃信。
王华见文哥儿兴头这么足,都担心要是今年那野猫儿不来了这小孩儿会不会特别失望。
那野猫也是稀奇得紧,一年到头就出现那么一两回,莫非当真是传说中的猫神化身?
王华本来还想瞅瞅儿子见不到猫儿会怎么哭鼻子,结果还没到中午,那狸花猫就如期而至,仿佛真的和文哥儿约好了似的。
看着文哥儿兴高采烈地撸起猫来,王华没再关注,由着他自己玩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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