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①程敏政出的题:出自他自己整理的《篁墩文集》,上章记错了一点,殿试才是一道策,会试第三场应该是五道策(毕竟要写一整天并加时
原题:【问:学者于前贤之所造诣非问之审、辨之明则无所据以得师而归宿之地矣.试举其大者言之:有讲道于西与程子相望而兴者或谓其似伯夷;有载道而南得程子相传之的者或谓其似展季;有致力于存心养性专师孟子或疑其出于禅;有从事于《小学》、《大学》私淑朱子者或疑其出于老.夫此四公皆所谓豪杰之士旷世而见者.其造道之地乃不一如此后学亦徒因古人之成说谓其尔然.真知其似伯夷、似展季、疑于禅、疑于老者果何在耶?请极论之以观平日之所当究心者.】
有问题的就是第四个人:【有从事于《小学》、《大学》私淑朱子者或疑其出于老】
这个说法按照明朝人的研究,出自刘因的《退斋记》,但是原文只说是有的人【置己于可以先可以后、可以上可以下、可以进退可以左右之地方,始而逆其终,未入而图其出,据会而要其归,阅衅而收其利,而又使人不见其迹焉,虽天地之相荡相生、相使相形、相倚相伏之不可测者,亦莫不在其术中】【是术以往则莫不以一身之利害而节量天下之休戚,其终必至于误国而害民,然而特立于万物之表而不受其责焉!而彼方以孔孟之时义、程朱之名理自居不疑,而人亦莫知夺之也……】
全文并没有点名说许衡,算是非常冷门的出处,学生根本没办法得知这些拓展内容。所以当时的说法是“士子多不通晓”。
既然连题目里说的是谁都不知道,自然没办法把题答好了,偏偏唐伯虎和徐经都答得很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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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人笔记《尧山堂外纪》八卦:【程主考日,其第三问策题,程所出,以“四子造诣”为问,计鲁斋一段,出刘静修退斋记,士子多不通晓。程得一卷甚异之,将以为魁,而京城内外盛传其人先得题意,乃程有所私,为华给事中昶等所劾,谓私徐经、唐寅等。上命李公覆阅,迟三日始揭晓。言路复论列,欲穷治之。上怒,下都给事中林廷玉等于狱,落言官数人职,而程亦致仕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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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道题出得挺有意思……除了看不懂以外没太大毛病!(bushi
第395章
文哥儿并不知道缺失了唐寅这么个主角舞弊案还是照常进行。他趁着夜里没旁人在场,腾出空做起了小猪崽子的思想工作。
你是东宫太子,你血厚得很,就算满朝文武喷你你都能扛住可我还小才十来岁且是个官场新丁,在场所有人都是我前辈你这天天帮我树敌我早晚得辞职回老家去了!
朱厚照不是很懂,郁闷地说道:“你又没有说错!孤也没有!”
明明程敏政把他?婲们的意见听进去了。
文哥儿无奈地说道:“很多事不能单纯从对错来考虑。”
他给朱厚照说起关于晁错的记载。
晁错这人吧,也是年少得意和汉景帝在东宫的时候就交好,算是汉景帝的好朋友兼老师。
汉景帝登基以后他更是锋芒毕露直接上了道《削藩策》,表示藩王势大必须削弱一下,并且大刀阔斧地主持削藩工作。结果怎么着,七国之乱来了满朝文武一商量觉得咱先把晁错砍了平息七王之怒吧。
只要砍了晁错七王就出师无名了只能灰溜溜地回自己封地去!其他诸侯知道朝廷没打算削藩自然也不会跟着造反啦。
牺牲一个晁错,换来大汉和平多么划算!
这种情况很难不让人怀疑晁错在朝中根本没有朋友。
据说晁错跟包括丞相在内的诸多老臣都有很深的矛盾所以出了事连个肯捞他一把的人都没有。
朱厚照听到这里忙追问道:“那汉景帝呢?”
文哥儿笑了笑。
汉景帝算是个贤明皇帝了吧有名的“文景之治”说的就是汉文帝和汉景帝两代人了。很多人认为正是文景两代人累积了丰厚的家底接班的汉武帝才能霸气十足地南征北战,要不然根本没钱打仗!
汉景帝面对七国之乱是怎么做的呢,他派人去晁错府邸说要宣见晁错。晁错很高兴地穿好朝衣准备入宫和汉景帝商量应对之策,结果他在半路上直接被人拉去长安东市腰斩了。
这就是有名的“朝衣东市”了。
好歹君臣一场,最后结局却是这样骗他去死。
所以说,皇帝是靠不住的!
朱厚照听得睁大了眼。
汉景帝他居然这么坏!
“孤以后绝对不当汉景帝!”小猪崽子忙不迭向文哥儿保证起来。
文哥儿笑着摸了摸那颗急切的龙脑壳,没说信了他的话,也没说不信他的话。
事实就是,皇帝靠得住,公猪会上树!若是他敢把这只小猪崽子现在说的话当真,往后出了什么事全指着这只小猪崽子来捞人,好日子肯定很快就到头咯。
朱厚照感觉出文哥儿一点都不相信自己,心里郁闷极了。
他才不会那么坏!
就算所有人都要他砍小先生脑袋,他也不会听的!!!
当晚朱厚照气呼呼地睡下,结果做了一晚的噩梦,梦里他要下令把他小先生砍头,临到行刑时又后悔了,急急忙忙赶过去喊了句“刀下留人”,醒来都不知道赶没赶上!
朱厚照被这个梦给吓醒了,醒来时心跳如擂鼓,转头一看,屋里没人!他小先生呢!朱厚照一骨碌地爬了起来,左看右看都没见到文哥儿人,都不知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谷大用听到动静后进来恭恭敬敬喊道:“殿下醒了?”
朱厚照问:“小先生呢?”
谷大用如实回道:“小先生一贯起得早,早前还在外头练拳脚来着,刚才似乎被李学士喊了过去,他们师徒俩可能有什么事要商量。”
朱厚照这才想起文哥儿确实每次都醒得很早,永远都是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他让谷大用伺候自己穿衣洗漱,拾掇好后便跑去李东阳那边找文哥儿。
李东阳也是一大早收到宫中送来的消息,让他这位主考官汇报一下出题过程中发生的事传告众考生。
尤其是太子提议少出偏题那部分,一定要重点着墨。
李东阳得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只觉真是太操蛋了,好不容易监考完了,阅卷进度也过半了,怎地还闹出这么一轮弹劾来!他琢磨了一会,便让人把习惯早起的文哥儿寻来商讨一二。
程敏政这个当事人是不能参与的,所以他们得赶早把这份奏疏写好递上去。
文哥儿到的时候,李东阳正披着外袍运笔如飞。他见文哥儿过来了,边把写好的内容给文哥儿看边麻利地把外袍给穿好,叫人直接把早饭送过来让他们边吃边讨论。
这里头有许多关键观点都是出自文哥儿之口,所以得让文哥儿看看有没有表述问题。
文哥儿这才知道舞弊案还是来了,只是这次涉案人员换了,唐寅他们没变成出头鸟,倒是江西考生遭了殃。
所以舞弊案关键人物,果然是程敏政这个主考官?!
老程啊老程,看来你人缘果然也不太好,这一年的舞弊案很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也不知历史上那次舞弊案程敏政有没有顺利脱身。
这次倒是不用太担心,毕竟那道出处冷僻的难题已经阴差阳错被朱厚照闹得换了下去,朱祐樘又决定让李东阳汇报换题过程来平息考生议论,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等朱厚照找过来的时候,文哥儿便放下啃到一半的馒头跟他说起程敏政被弹劾的事。
看到没有,年少有为,春风得意,还当过太子老师,齐活了!
老朱家对故人有没有人性温暖,且看今朝!
朱厚照:“……………”
他小先生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害他还做了一晚的噩梦!!!
朱厚照也坐下跟着李东阳两人一起啃馒头,啃完还拥有了李西涯最新文章抢先看的特权,比他父皇更早看到李东阳这份奏疏的内容。
朱厚照对这份奏疏非常满意,李东阳把整个过程写得酣畅淋漓,他的表现很优秀,小先生的表现也很优秀,至于程敏政的表现……程敏政的表现不重要!反正看下来他们就是传说中的“君子之争”,最终程敏政接受他们的建议更换了考题,勉强也算是个心胸宽广的前辈!
换上来的考题连他朱八岁都听得懂(虽然还是看不太懂),这些考生怎么还能怪考官们出的题太难呢!
朱厚照由衷夸?蒊道:“写得好!”
既然这位重量级的当事人都这么评价了,李东阳便让人趁着时间还早把奏疏送入宫中。
哪怕朱祐樘早前已经听人汇报过换考题的事,经李东阳这个主考官一陈述,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他知道的时候只觉他的皇儿真是聪明伶俐又能说会道,经李东阳的手一记录,他才发现这次换题风波居然是一场关于科举公平性的讨论。
不管是小神童还是太子,都是站在大多数考生的立场为他们争取一次公平考试的机会。
不是说不能出难题,而是要考虑大多数考生能不能接触到这方面的内容。
这些内容是为官必须了解的吗?是考生们有机会去了解的吗?
如果大多数考生根本没有机会去了解,那就是人为地把考生拦在仕途之外!
倘若真的选了这道题,还真有由头说程敏政参与舞弊,毕竟他是真的有可能跟相熟的考生聊起过《退斋记》——甚至当初归乡开班授课时也可能提及过。
别的考生却压根没听说过这篇文章。
到时候再有人弹劾程敏政泄题,那可真是想辩驳都不知该怎么辩驳了!
好在现在题早就已经换了,说明程敏政并非有心要拿这道题做点什么。而新题又被所有考官把过关的,绝对算不上是偏题难题,足以说明外头那些传言纯属无稽之谈!
要是再有人穷追不舍,就得怀疑他们是不是别有用心了。
朱祐樘让内阁把这份奏疏送去传告各衙署,算是给言官以及天下士子一个交待。
众人这才得知贡院之中竟还发生过这样一场换题风波。
看着李东阳描述的换题过程,不少人仿佛都看到了自幼聪慧的太子与那个从小就名扬京师的小神童是如何在前辈们面前据理力争的。
年纪小就是好,什么顾忌都没有,敢于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不仅朝臣们心情复杂,士子们传看过关于“四子造诣”那道题的讨论过程后也都感觉自己真正被太子与诸位考官们关心着。
那些根本没有接触过《退斋记》的考生更是险些要热泪盈眶。
要是这题没有换掉,他们说不准连题都答不完,此时早就伤心失意地等着回家再熬三年了。
对他们这些并不算太富裕的人家来说,三年之后又三年,说不准拖着拖着就把整个家都拖垮了。没见王华这位状元郎在屡试不中后都只能选择出任教职,直至任满六年以后才一举夺魁吗?
王小神童果真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师!
他教给太子的是许多人不会教或者不愿意教的东西!
因为李东阳这份奏疏重点叙述了太子和文哥儿为考生据理力争的过程,所以士林之中对文哥儿这位“太子师”认可程度空前地高。
唐寅等人一直在关心程敏政被弹劾的事,看了这篇底下人抄回来的李东阳新作后也是感慨万千。
徐经忍不住问唐寅:“你读过这篇《退斋记》吗?”
唐寅道:“读过啊,守孝三年,能找到的书我都读了,《静修集》我还是从徵明那儿借来的。”他还愉快地跟徐经分享起来,说是看完后最喜欢里头一首叫《下山》的诗,写的是“想见浮岚在眉宇,人人知道看山回”,读来很有味道。
等分享完以后他才回过味来,转过头跟徐经面面相觑。
“你也读过这本书?”
唐寅忍不住问。
徐经点头。
他家里有钱,早前为了让他安心读书专门建了栋藏书楼,当时还花重金请钱福为这栋藏书楼的落成写了篇文章作纪念来着。
钱福花出去的酒钱,有他的一份贡献!
所以那些旁人看不到的书他家都收集回来了,而他也基本全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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