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泷芽
于伟辉的妈妈照例是不抬眼皮的，洪钰也照例把她当空气。穿过客厅，便回了自己房间。
洪钰一进去，于伟辉就看向他妈。
果不其然，他妈皱着眉头，正在无声给于伟辉脸色看。
意思是你看见了吧，你老婆是什么样的。回到家一声都不带吭的。
眼里没有长辈啊。
于伟辉为难笑了笑，便赶紧也回了房间。
他妈的抱怨声在背后响起：“这又大半夜回来，别人也上班，就没见过这么上班的。一天天不见人。家里不管了？孩子还生不生了？”
于伟辉立刻就关了房门，把孩子还生不生那句堵在了门外。
可洪钰还是听见了。
洪钰脱掉高跟鞋，换上拖鞋。她坐在桌前，默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于伟辉就站在门口，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过了几秒后才走过来，坐在洪钰背后的床上。
于伟辉尴尬笑了笑：“我妈没有别的意思，她是怕你太累了。”
洪钰没看他，只是轻轻笑了一声：“是吗。”
“真的。”于伟辉立刻说。
洪钰转过身，看向于伟辉：“孩子不生，麻烦你给你妈转达一下。上一个孩子没了，才多久，又逼着我生孩子？你知道我的身体，再来一次，我又要躺十个月。”
于伟辉微微一滞，没想到洪钰会坦诚到这个地步，他原本以为洪钰不要孩子，只是暂时的，可是没想到，洪钰压根就没动过这个念头。
“我知道。”于伟辉赶紧说，“现在不要，我知道。你再多休息两个月。没关系的。我妈那里我来说。”
洪钰看向于伟辉：“我们商场要成立新部门，我今天去自荐做主管。”
于伟辉立刻说：“那好啊。”
“做主管的话，以后只怕会更忙。”洪钰看着于伟辉说：“至于孩子，这两年我是不会考虑了。”
这是于伟辉没想到的。他极力说服自己，才给洪钰两个月的时间，可是洪钰开口，就把两个月扩展到了两年。
“什么？”于伟辉问，“你说多久？两年？”
“嗯。”洪钰点头，“至少两年。我的工作刚刚起步，我不想因为怀孕，又要放弃工作。”
“可是你不仅仅是你自己啊，你还是我老婆，是于家的媳妇！”于伟辉叫道：“你能不能不这么自私？”
“随便你怎么说。”洪钰走到床前，侧身躺在床上，已经不想再谈下去，“我累了，先睡了。”
于伟辉看着洪钰的后背，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伸出拳头，在自己的枕头上用力捶了一下。
*
沈怀强自从和沈继明聊过之后，就开始观察他这个大儿子。因为两人在一起上班，经常会同来同往的，所以这一段时间观察下来，沈怀强发现沈继明并没有什么出门见人的机会。每天都是和他在一起工作。
这么观察下来，沈怀强发现沈继明完全没有时间交什么女朋友，又想起他给自己说不需要张梦兰找媒婆说亲这件事，就在想，沈继明是不是不想结婚了。就准备这么一个人过下去？
沈怀强觉得这样可不行。
虽然老二和老三目前都已经结了婚，但是沈继明毕竟是自己的老大。
一个家庭，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在父母心里，还是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的。
那是父母最初的希望和期望。
沈怀强最期盼的，也就是老大沈继明的幸福。只要他能成家立业，沈怀强才能真正安下心来。
话就在嘴边打转，可每次叫到沈继明，沈怀强依然问不出口。
他作为一个传统父亲，羞于谈及孩子们的感情问题。这样的问题，通常在一个家庭中，都是由母亲扮演询问的角色，父亲就在一旁竖着耳朵听。可是沈怀强觉得张梦兰实在是不靠谱，他不想节外生枝，也就没有让张梦兰去问。
实在憋不住了，弄不清事实，沈怀强只能拐着弯地去问别人。
他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刘玉凤身上。
因为在凤霞瓜子厂，和沈继明关系最好的就是刘玉凤了。两人不管做什么都有商有量的。
褚凤霞最近一直在跑销售，厂子里的活全放心交给了沈怀强和沈继明。
沈继明便成了主力中的主力，和刘玉凤两人，一起把工厂的生产做得井井有条。
“沈师傅，今天中午吃炒丝瓜，还有一个蒜泥白肉。”
刘玉凤以为沈怀强叫她是问中午吃什么呢，所以照例一上来就报了菜名。中午他们都不回家吃饭，刘玉凤除了负责厂内的卫生情况，还有一件便是做一顿午饭。
“我刚刚买菜的时候，看见刚打好的烧饼，知道你喜欢吃，就买了几个。中午咱们主食就吃烧饼。”刘玉凤看着沈怀强问：“行不行，沈师傅？”
沈怀强对着刘玉凤笑了笑，便道：“行，咋不行呢，你手艺好，我和继明都喜欢吃你做的菜。”
刘玉凤一笑，就一口小白牙，“你们喜欢吃就好。”
沈怀强抽了一口烟，蹲在门口往里瞅了一眼，沈继明正在看着机器，他便小声问刘玉凤：“玉凤，我问你件事，你和我家继明关系不错，有没有听他说起过他对象的事？”
刘玉凤微微一滞，“啊，他对象？”
“哦。”沈怀强尴尬笑了笑，“我觉得这小子是有对象了，可是吧，又不像有。我呢，直接去问吧，怕他万一没有，又伤了孩子的心。所以我看你们关系挺好的，就想着问问你。”
刘玉凤迟疑了一下，往里看了一眼，见沈继明正好往这边看过来，她便笑了笑，对沈怀强说：“沈师傅，我还是把继明哥叫过来，你问问他吧。让他和你说。”
沈怀强正想说这孩子，都说了不想直接问他，可是来不及阻止，刘玉凤已经朝沈继明招手了。
沈继明立刻走了过来，走近了才看见，原来他爸还在门口蹲着抽烟呢，便问：“怎么了？”
刘玉凤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忽闪忽闪瞧向沈继明，道：“沈师傅叫我过来，说是问我知不知道你有对象的事。”
沈怀强手里的香烟一抖，烟灰落了一地。
他有些埋怨地看了刘玉凤一眼，然后又瞧向沈继明，“我就是随便问了一句。”
沈继明却笑了。
他抿了抿嘴，先是看了一眼沈怀强，又把目光移到刘玉凤身上。
刘玉凤也转过头笑了起来，然后对沈继明说：“你说，还是我说？”
沈怀强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看向两人。
等他缓过神来，就听到沈继明对自己道：“爸，你既然问了，我就和你说吧。我有对象，就是玉凤。你这次可是问对人了。”
这件事给沈怀强带来的冲击，不仅仅是整整一下午都没干成活，一直到褚凤霞从外面回来，他问了褚凤霞之后，褚凤霞也都懵了。
褚凤霞只是知道沈继明和玉凤的关系很好，可是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成为男女朋友。
褚凤霞看着两人，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了，自己竟然没有发觉。
沈继明见大家都知道了，也就不再隐瞒了。反正早晚都要说的事情，现在公开了，也就不用像平时那样遮遮掩掩了。
刘玉凤也是，十分大方地就承认了。
两人站在一起，一个高大威武，一个娇小可爱，还真的有点夫妻相。
可是对沈怀强来说，随之而来的便是烦恼。
他看着自己大儿子和刘玉凤站在一起，另一边是凤霞，三个人正热烈聊着什么，他便从车间走了出来。
出来迎面就看见沈继军，沈继军晚上接了许童放学，然后带着许童来工厂接褚凤霞。
许童在门口叫了一声爷爷，就立刻跑了进去。
沈继军发现他爸好像有什么心事，便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爸？”沈继军问道。
沈怀强点燃了一根烟，蹲在门口用力抽了几口。
沈继军便往里看了几眼，大家在里面交谈甚欢，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可是沈怀强的表情没有骗人。
沈继军便又问：“爸，怎么了？”
“你大哥和玉凤处对象呢。”沈怀强用力抽了几口烟。
他说完这句便沉默不语，后面的话不再说了。
可是抬眼看沈继军的时候，就看见沈继军眼睛里有些说不出来的东西。
沈怀强当时就明白，沈继军懂他的担忧。
沈继军站在门口往里看，过了一会儿才说：“挺好啊，我大哥也有对象了。你和我妈应该放心了。”
“是。”沈怀强叹了一口气，“可是……”
沈怀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沈继军打断了：“让他们慢慢处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没发生的事情不能当做发生了去对待。还是走一步说一步好。”
沈怀强一根烟瞬间就抽没了，他把烟蒂扔在地上，然后拿脚用力碾了几下。
直到大家都从里面出来，车间里也关了灯，沈怀强才跟着一起，往外走。
路上，沈怀强和沈继明一起回家。
两人前前后后骑着自行车，沈继明的自行车落后沈怀强一个车轱辘的距离。
沈怀强也是思虑很久，转头叫了沈继明。
“老大。”
“哦。”沈继明赶紧往前踩了几下。
“凤霞很不容易。”沈怀强喃喃道：“当初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来了咱们家多少次，我才答应去教她。她自己一个人挑拣瓜子，蹲在那里一拣就是一天。她又特别努力，什么事都要自己做。干生产，干销售，出去摆摊，没有她不做的。所以凤霞瓜子才能到今天这个规模。”
沈继明在一旁听着，虽然不知道他爸突然说这个的用意，可是还是点了点头，“对。我知道。”
“搞这个新厂也都是自己来。继军能帮她多少忙啊，他自己铺了那么多摊子都干不完。也就给她装了个牌匾罢了。她一个女人，还带着孩子，要顾家，我在一旁看着她没日没夜的辛苦，我都心疼。这要是我的亲闺女啊……”
沈怀强顿了顿，继续道：“她心眼又好，你去工厂上班的事，我是先给继军说了，可继军还没开口，她就说自己早就想让你去帮忙了，你能去，她更高兴。还有刘红她这个侄女，玉凤，说实话，这样的小姑娘，随便街上一抓一大把。找谁来干活，都能把卫生什么的料理得井井有条，可是凤霞二话不说，就让她来了。为的也是刘红的面子。一开始刘红还说不用发工资，先学着什么的，可凤霞一天的钱都没少给玉凤发。”
沈继明听明白了。
他爸这是在侧面给他敲鼓。
沈继明虽然不明白沈怀强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这件事和他今天公开自己与玉凤的关系有什么联系，可是沈继明觉得他爸说的都对，便立刻表态：“爸，我知道，凤霞能走到今天不容易，我和玉凤一定会好好干的。”
沈怀强点点头，眼睛看向沈继明的时候，有点恍惚，可是还是道：“那就好，那就好。这才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应该互相扶持。咱们一定要记着凤霞的好，凤霞是个有良心的孩子，她也会记着你们的好，只有这样，才能把凤霞瓜子发展壮大。”
“我知道了，爸。”沈继明郑重道。
沈怀强没有再去看沈继明，因为他知道沈继明无论现在说什么，都是发自内心的。可是以后又会怎么样，谁也不能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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