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一声羌笛
只要自己记得是假的,就好。
她却只是更加用力扣着树干,不松手,不要去看,都是假的。
顾回所有的心力都用来控制自己的神魂,警醒安于此处,纹丝不动。却感觉手上一热,她睁眼看到是陆湛,此时他正小心捧起她的手,那么大个子的一个人垂着头小心翼翼捧着她的右手,看到这样的陆湛顾回难免觉得怪。
她心说谁能想到此时这个人畜无害的白衣少年人,一万年后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幽王,自己这个神女落魄到都得哄着他。
“还好没有扎进刺,你在想什么?”高大的年轻人干净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顾回这才发现,陆湛的睫毛真长啊,还轻轻颤着。
看顾回不说话,陆湛又道:“你刚刚不是说想玩游戏,人间的游戏”说到这里他突然红了耳根,却还是问顾回:“你还想吗?”
哦游戏,是游戏,难道这个剧本是要陪陆湛玩完那个小游戏。可这个幻境凭什么认为这能让她神魂波动呢?她猜是要利用巫山,利用她想家想父神?顾回更加小心控制自己整个神魂,一遍遍提醒自己。
她决定认真陪陆湛玩那个游戏,然后看看这个幻境欲要如何。
顾回点了点头:“想。”
就看到陆湛白玉一样漂亮的耳根处再次红了,这次他却没有移开视线,垂眸盯着自己,低声道:“我会追上你的。”
看到这样的幽王,顾回有些想笑。
陆湛却以为她不信,更郑重道:“我一定会追上你的。”
顾回这才想起来,当年的自己确实不信这个不知打哪里来的弟弟能追上自己。她可是巫山神女,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是鸿蒙之子。
顾回很配合,像当年一样指了指眼前这个无比巨大的穷桑树:“我不欺负你,就在这棵树下。”
剧情启动,神女绕着穷桑树跑,鸿蒙之子就在身后追。
顾回想不起当时陆湛追了多久了,要知道,没人能比她跑得更快。重新跑在穷桑树下,感受到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顾回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但同时她也没有忘记她还在幻境,她静静等着接下来幻境出招。会是,父神吗?
突然扑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切都同当年一样。
那时候是顾回从神女墓中醒过来的第二次,她对整个世界都还很好奇,又爱闹爱玩。别说绕着穷桑树你追我跑的游戏,就是陪着父神看云海,她都能看上一天。
她当年只得意陆湛怎么都追不上自己,却没想到那人直接转身,迎面把自己抓住了。
剧情至此,顾回已经有些想不起自己当年说了什么了。毕竟,一万年,真的太久了。她只是静静地于陆湛的怀中抬头,对上了他垂下来的眼睛,又看到他的睫毛再次轻轻颤动。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
当时是都没有说话吗?顾回实在记不起了,她等着陆湛说完他该说的话,走完这段剧情。此时,顾回的心思更多的还是放在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上。这个小剧情绝对是个引子,后面一定藏着让她措手不及的大招。
此时她足够平静,所以能感觉到对方胸膛的起伏,陆湛的心在剧烈跳着。
顾回几乎想说,身体不好啊,这才跑了几圈就喘成这样?不过她确定当年的自己肯定没说这句话,所以她忍了忍把这话吞了下去,免得拉扯出更多的对话和剧情。
她能感觉到陆湛年轻干净的气息扑在自己脸上,比林间的风还干净。他是鸿蒙之子,是鸿蒙之气化生。而鸿蒙,是天地初始,本就是最纯粹最干净的存在。后来才有人,才有污浊。
“夭夭,”这次不仅耳根,浅浅的红浮现在他白玉一样的面庞。
顾回默默翻了个白眼,他来了,他要开始哄小孩了。她等着他那个漏洞百出的谎言,可当年自己偏偏还信了一阵子,实在是那时候的自己太年轻。
只是这次顾回发现陆湛居然不是她记忆中的信口说来,她能感觉到他努力收敛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跳动,拉扯着这个青年人,让顾回几乎都有些同情他,想直接帮他说了算了。
她看到陆湛的喉头滚动了一下,然后听到他说:“在人间,这个游戏才做到一半。”
顾回突然想起来了,当年她被人捉住闷闷不乐,噘着嘴回了一句:“可你已经抓住我了。”当年自己肯定想,都被抓住了怎么才一半,“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这次陆湛移开了视线,更紧张了,声音更低,如果不是此时林间足够安静,那声音低得也许顾回真的会听不清:“我当时没说完,你就跑了.....另一半是说,如果.....我抓住你,像这样”,说着他十分小心地捏了捏顾回的脸颊,好像生怕捏疼她一样,才低声道:
“你是要给我做道侣的。”
顾回:.....
对,这人就是这么骗当年的自己,一个才醒过来两次,看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加起来不足一年的神女。
陆湛依然不看她,却有脸低声强调:“这个游戏就是这样的,你玩了,就得认。”
顾回:.....
如果不是看陆湛此时脖根儿都浮上了微微的红晕,顾回真的要怀疑这个鸿蒙之子的第一世是不是化生在青楼里,张嘴就会骗小姑娘。
“我不信。”她当年就不太信,她当时听到这个说法吓了一跳,人间定道侣是如此草率的一件事吗?
大概说着说着陆湛自己已经信了,越说越顺了:“你不信没关系,但你得认啊。是不是你要玩的游戏?是不是没等我说完你就开始跑了?”
顾回看到他咬了咬唇,这次他干净的目光迎上了自己看过去的视线,他的声音低而坚定:
“我不管你。我认了,我以后生生世世,只要你做道侣。”
说着还补充一句:“我是个非常认真的人,我劝你也要做个认真的人。”
顾回:.....
我只劝你做个诚实的人。
“这不是游戏吗?”她当年只是想玩个游戏啊。
“对游戏也要认真啊。”陆湛目光一闪,两手轻轻按住顾回肩膀,微微躬身垂头看着她认真道:“我不着急的,我等你长大。”
“你能等多久?”
顾回静静地看着眼前人,他的目光太赤诚,太干净,于是她问了。这个陆湛哪里知道,此时他眼前的女孩已经见到过一段缠绕了十生十世的真情,十世,无论人皇转生何人,他总会心心念念来到巫山,为她而来。这样的情意,改变也不过只要两百年。
“一万年,够不够?”当他这样说的时候,一身白衣的少年陆湛,露出了一个俊秀羞涩的笑容。
第31章
“一万年,够不够?”少年模样的人笑得羞涩,问得认真。
然后幻境就散了,幻境溃散那一刻,顾回看到陆湛又说了一句什么,顾回听不到。但是顾回看懂了,他说的是:
一万年不行,再一万年。
幻境一散,顾回几乎没有片刻的迟疑,立即朝前奔去,她的神魂纹丝不动。
这样愚蠢的话,她压根不信。
这次顾回反应更快,快到没有给幻境反应的时间,让她再次靠近了那个台面,近了,马上就到了。顾回拼命奔跑,任由路线被无限拉长,她无动于衷地往前跑着,就在她几乎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乾坤交合位置上的高台的时候,顾回再次跌入幻境。
巫山之中,高台之上。
前方是翻涌的云海,日头刚刚升起,云海仿佛镶着一层金边,耀目瑰丽。
顾回整个人都僵住了,她能感觉到她的身边有人。
她闭了闭眼,缓缓吐了口气,慢慢转头,看到了她的父神。
父神靠坐在高台上,就那样出神地看着云海。顾回刚一转头,就看到父神脸上露出了笑,他目光未动,但他知道女儿看向了自己,像顾回听过的无数次,他叹息一样唤她的名字:
“夭夭,看这云海,多好啊。”
顾回仔细看这个幻境中的父神,每当静静望着云海时,父神的眼中总是充满一种梦幻一样的柔情,那一刻让顾回觉得他不像一位从亘古走来的神祇,而像一个人。一个深沉的满腹柔情的人,一个依然专注地在爱着的人。尽管他最爱的人已经陨落,可顾回常常觉得父神依然能从云海中看到她。
她的母亲最爱的就是天际云海,父神常说,那时候他总不明白,云海到底有什么好看,为何她的母亲总能一看就是一天。后来,当他爱上陪伴她看云海的时候,她却不在了。
“夭夭,神也无法永存。”说到这里父神终于转头看向了顾回,脸上都是慈爱,“唯有这动人心魄的美,亘古长存,怪不得你母亲那样喜欢。”
当父神眼睛看到她的时候,顾回嘴唇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她全副力量都用来告诉自己:假的,是幻相。
可是幻相中的父神,同真实的父神,又有什么区别呢?何谓幻,何谓真。难道此时,她能说她没有看到父神?她看到了,她甚至可以触碰到,是幻还是真,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如果真实也注定有改变甚至破碎的那一天,那么又同美好却注定溃散的幻相有多大区别。
顾回眷恋地看着曾经为自己为巫山撑起一片明媚天空的父神,那时尽管她总是长眠,可每次醒来的时候都是无忧无虑的。父神连要求她都不舍得口气重了,总是叹息一样道:“还是不想修炼啊?”
“玩完回来了?”
“又缠着他们给你讲外面的故事了。”
“你呀。”父神大概想说还是得好好修行,可他看着眼前难得醒来的女儿,最终却只是笑着摆摆手:“去玩吧。”顾回就快快活活飞出去玩了。
有那么一瞬间,顾回几乎要说服自己,真实并不比幻相更高贵,当幻相无限逼近甚至超越真实的时候,我们为什么不能在幻相里沉眠。
但,她还是慢慢站起身,她听到身边的父神含笑问她:
“这就要走了?”
这次顾回没有抬头,只看着父神的衣角,轻轻点了点头:“得走了,我的朋友还等着我呢。”
她又听到来自父神的熟悉的叹息,她努力控制着心神。
她能感觉到父神又用那种充满疼爱的目光看着自己,她听到身后的父神慢慢说道:
“去吧夭夭,去玩吧。”
顾回意识到,这个幻境里没有故事,这个幻境的结束开关在她手里。只要她迈下高台,这个高台连同高台上的父神都会立即溃散消失。
她已来到高台边缘,转身看向父神,嘴唇微微抖动,然后露出一个同往日一样的笑容,她笑着问:
“父君,我离开这么久,你想我吗?”
父神看着顾回的眼光含着担忧,也含着悲悯:
“夭夭,你离开这么久,是去寻找属于你的心了吧。”
“得到你想要的心了吗?”
那一瞬间顾回死死控制着自己整个人,她很想扑上去,在父神宽阔的怀抱里痛哭一场。极力的自我控制,让她的面容都轻轻抽动:她入了轮回,失了命珠,却没有得到那颗心。
她想跟父神说,南方帝君那个狗神,连同他那个在她眼里一无是处的女儿,都能欺负她。
可最后,她只是冲着高台上的父神露出了同昔日一样甜美的笑容。
此时云海之上,日头高升,整个高台都一片灿烂。
顾回带着灿烂的笑容回头,毅然迈下了高台。
在父神的形象随着高台一起崩溃消失的瞬间,她听到父神的声音:
“夭夭,如果有那一日,上古秘境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顾回猝然回头,可她的身后,已是一无所有。
幻境破灭,她重新落回庙宇之中,双足落地瞬间,顾回纵身一跃,扑到了高台之上,在她伸手过去的刹那,空荡荡的高台之上出现了一个璀璨的树种——是封印的燧木。
握到燧木的瞬间,顾回吐出了一口鲜血。那是幻境中她压住的激荡情绪,在她终于放松压制的时候,脏腑震荡,鲜血涌出。
而在顾回握到树种的同时,处于死境中苦苦挣扎于不同灭顶之灾的六人,也终于得以解脱。陷入沼泽已经灭顶的牧野感觉到吞噬他的沼泽开始离去,他仰躺其中,露出了笑容;水牢中已经淹没胡不依整个人的水也终于褪去,让始终处于窒息状态的胡不依露出了口鼻,大口呼吸;任凭怎么躲闪都始终劈在刑天身上的天雷顿消,血肉模糊的刑天露出了一口白牙;把纸魅烧得全身溃烂的火,把欢欢一次次卷起又无情抛下的风,压在朱不离胸口挤压着他整个胸腔的山通通消失了。
站在石碑前的六人同时睁开了眼,还伴着未褪尽的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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