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十四月
“我,我......”
他说不出来,在场这么多人,却有人帮他说:
“还用想吗?李会计和大队长董庆穿一条裤子的,董方是大队长的弟弟,他怎么会敢出来阻止,不帮忙一起把人推下水都不错了!”
“就是啊,还有,他董方偷盗这么些年,我就不信大队这么多干部一点不知道?”
“查,我建议一定要严查!”
“特别是身为大队长的董庆和会计李耀!”
“对!我们强烈建议,不止要查董方一家,队里的所有干部都要查一遍,我们不冤枉真正为我好的好干部,我们也绝对不要放过一个社会蛀虫!”
人群里怨意冲天,边上围着的一些在场的生产队干部慌得不行,李会计更是。
“大伙听我说,听我解释,我没有啊,我没有包庇董方,这些年,我这里的帐是清清楚楚的呀。”
“他董方盗窃的粮,那是没入库的时候就已经弄走了,这个我怎么去发现察觉啊!”
李会计感觉自己冤死了,这些年董方盗窃粮食,他确实有察觉,但他一分好处没拿过的。
他只是不作为,求不出差错,怎么就和这事扯上了,他急急的解释道。
但大伙儿现在不听他的,他们现在一个都信不过,坚决要革委会的严查到底 。
革委会的人似乎早猜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他们都还镇定,其中领头的一个手一摆说:“安静,大伙都安静一下!”
“我们在这儿请大伙放心,有问题的,我们都会一个个去查的。但我们现在的首要是,把董方给调查清楚,就像刚才的那位大娘一样,大伙把在董方这里受到过的欺压都给说一说。”
革.委/会的人说话还是管用的,加上有先头老太太和李松的打底,现在许多原来不敢站出来的都站出来了。
“我来说,董方仗着我们家人丁单薄,又是逃难过来的外姓,每年给我们家分粮食的时候,都往里面掺空谷壳冒充粮食。”
“称粮的时候,他脚还在秤上做手脚,导致我们家每年粮食都不够吃,全靠周边邻居或者找远方亲戚接济。”
“我们家也是!”
“我们没被掺空谷壳,但被整了秤......”
“还有啊,大伙还记得当年下来住牛栏的那几个人吗?”
“当年董方可是借着人家需要改造的名义对人家暗地欺压了不少,其中一个老头还在那段时间死了......”
“我现在怀疑,董方家里搜出来的那些黄金珠宝就是那些人的!”
人群里有人一提,其他人也想起来了。
当年上溪村最穷,最艰苦。
上面的人就把一些需要改造的人送到了上溪村。
直到后面有个老头“病”死了,前面意识到上溪村不合适,才把人又都挪走了。
于是大家都议论了开。
这一议论,关于董方更多的控诉也都出来了。
你一言我一语的,直接把董方扒了个底掉,董方家做的恶事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几十桩。
董方,连同他几个儿子,一个没跑过,都做了大小不一的恶事。
这时候,天彻底暗黑下来。
革/委/会的人记录的差不多了,见天色也太晚了,担心押着人不好赶路,才让大伙停了下来。
他们和大伙承诺,一定会尽快把关于董方的判决送下来。
另外,他们后面还会派人下来调查上溪村大队各个干部的情况,到时候有问题的,他们肯定不会轻饶过。
一番保证过后,革.委/会的人押着董方和他几个儿子走了。
他们一走,院子里就剩下董家一群还在失声痛哭的女人。
村里人痛恨董家,对这些平时仗着董方在队里横着走的女人们,这会儿痛恨,也看不上。
但他们到底没做什么,朝她们呸了一口唾沫就各自散了。
董方和他几个作恶的儿子被带走了,人群也散了,江元带着文莉下了树,去边上把藏着的自行车拿出来,也载着文莉回去了。
“董方这情况,一般会多少年啊?”
路上,文莉问道。
她在最开始听到那老太太说的她孙女的事,就觉得董方这种人该死了。
后面再听到好些人因为他直接或者间接的受到伤害,甚至因此没命,文莉对他和他几个儿子更是厌恶痛恨。
她对这年头的刑罚不太了解,现在就希望这些人得到严惩。
天色暗,村里的路也难走,虽然走的时候,江元拿了一个树上的火把,稍微能照照路,但他身后载着文莉,怕她被磕碰着,他骑得慢,也很注意地上大块不平的石头。
听到文莉问,他想了想,回道:
“他这些年盗窃下来的粮食金额大,加上身上还直接或者间接的背了好些人命,如果调查出来都属实,他估计活不了几个月。”
“他几个儿子,董四和他下场差不多,另外三个没有个一二十年,出不来。”
“那就太好了!他们作恶这么多年,早该有报应了!”
文莉欢呼一声,想起什么,她又问道江元:“对了,革委会的人怎么会这么突然出现在董家啊?”
一个简单的举报他们应该不会这么迅速下来。
傍晚的点了,乡下路难走,他们下来也不好办案。
江元也不瞒文莉,他回道:“不突然,李松盯着董家好两年了。”
“他知道董方手里一直有本账册,但一直没找到在哪儿。”
“今天早上,他照常去董家盯梢,正撞见看到董艳在藏东西,把那本账本拿到了。”
“我去找他,本来是想问问董家什么情况了,听他说拿到了账本,我就载着他去了趟县城。”
“李松?”
文莉闻言,抬了抬头:
“就是会计家指认董四那个小伙子?”
“嗯。”
江元点点头:“他和江芳玩的好,那晚,江芳会出来,是他打算给江芳送粮食......”
江元把江芳和李松的事给文莉讲了讲。
江芳父母在灾年的时候饿死了,江芳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后来江芳爷爷也病死了,她和奶奶相依为命。
江芳奶奶年纪大了,她又小,加上上溪村每年都产粮少,她们做工换来的粮食更少,根本不够婆孙两个吃。
江芳那回去董方家,本来是端着个碗去借粮食的,没想到粮食没借到还被董四奚落了一顿。
自那以后,村子里半大不知事的男孩看到江芳,就会取笑她,有过分的,还会学董四的动作,让她想过路就从他们□□下面爬过去。
江芳为了奶奶,把那些欺辱都忍了下来。
……
李松是李会计唯一的儿子,但他是早产儿,身体差,自幼生得弱小。
被村里的小伙伴嘲笑是女孩子。
他也时常被那些人排挤,偶尔还被逼着扮女孩子。
一次李松不愿意扮女孩子,江芳没听以董四为首的人的话乖乖扮小狗,就被他们关进了村里一间废弃屋子里。
两个半大的孩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只能相互安慰鼓劲,江芳还把自己一天的口粮,一块红薯菜饼拿出来给分了吃。
之后他们被放出来,就彼此熟悉起来,成了各自的依靠。
江芳被欺负了,李松安慰江芳,李松被欺负了,江芳安慰李松。
前年的一天傍晚,李松和江芳约定好,两人在小河边见面,李松要给她带一些粮食。
因为他知道,江芳家又要断顿了。
但那天,李松在家里拿粮食,被李会计看到了,逼问他拿粮食去干嘛。
李松就这么耽搁了和江芳的见面时间,让董四看到了在小河边等李松的江芳。
江芳平时很注意保护自己,背躬缩着,也很少洗脸,那些人就只欺负奚落她,很少注意她的样子。
但那晚,她和李松见面,就稍微收拾了下自己,脸洗得干干净净的,原本清秀白净的脸露了出来。
董四前年刚十七,正是对那些事半知不解又好奇心盛的时候,看到平时他欺负惯了的江芳,突然变了个人的模样,他突然就起了歹心。
江芳不愿意,要叫人。
他不耐烦,直接伸手去捂住了江芳的嘴。
江芳挣扎得越厉害,他捂得越紧,没注意就把江芳给捂死了。
江芳死了,董四害怕,他跑回去找了董方。
董方听到这事,急急忙忙跑到小河边,确定江芳真的死了后,他回家拿了绳子,又让董四去找了块大石头,准备把江芳绑了沉河。
李松好不容易摆脱了李会计,跑出来赶到小河边,正好看到江芳被沉河的场面。
李松当时就要出去,却被偷偷跟着他出来的李会计看到了。
李会计捂住李松的嘴,把他给拉了回去,还和他妈一块劝他把这事忘了。
为此还把他绑起来关了三天。
等李松逃出来,跑到河里去找江芳。
江芳的身体已经被河水泡得发胀发烂了。
李松又痛又恨,恨董四,更恨他自己。
因为如果不是他晚到,江芳不会撞见董四,也就不会出事。
他想报仇,想把董家都送进监狱。
但他太小了,请人办事连包烟都拿不出来的年纪。
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报仇。
他想找个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