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辣椒小七
傅言之神色一凛,道:“你什么意思?”
沉鱼冷笑一声,指着漫天大火,道:“傅恒之在里面。”
“你说什么?大哥在里面?”傅行之惊呼一声,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了几步,又很快瘫在了地上,他连滚带爬的朝着大火里爬去,道:“来人啊!快救人啊!”
傅行之不住的大声道,声音歇斯底里。
傅言之这才反应过来,匆忙命侍卫冲进火海之中。他盯着那无法收拾的火势,脑子里“啪”的一声,仿佛有一根弦绷断了,那感觉像是天地崩裂了一般,他痛苦的捂住额头,强自忍着那不可收拾的记忆。
漫天的大火将天空都烧得通红,有人在他面前痛苦的喊道:“陛下,皇后娘娘她还在里面啊……”
“傅言之,你我恩断义绝,生生世世再不必相见了!”
“陛下,是周娘娘放的火!”
“嘶……”他忍不住咬牙。
沉鱼冷眼瞧着他,只觉齿冷,道:“不必装腔作势了。”
傅言之拼命解释道:“我不知你为何会误会我,可我从来没有……”
沉鱼走进他一步,傅言之只觉得心脏“砰砰”跳得厉害,他不敢向后退,便只硬撑着,全身却已不自觉的紧张起来,甚至是在微微颤抖着了。
沉鱼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凌厉干净,仿佛能看穿他的心似的,一字一顿道:“你敢说,卫家之事与你无关?”
“沉鱼,我……”傅言之生平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怕沉鱼这样一个小女娘的质问。可不知为何,他竟用全部心力在脑海中搜索着回答她的方式,甚至算得上是战战兢兢了。
沉鱼没等他回答,便抱臂离开了。
傅言之被她的目光灼伤,竟不敢追上去。他偷偷的看着她的背影,将拢在袖中的五指攥得暴出了青筋。
*
永乐宫,暖阁。
“说说吧,怎么回事!”薄太后第一次用这样严厉的声音质问她。
傅婠看不过去,走过来护在沉鱼身前,道:“母后,失火不过是意外,沉鱼也是受害者。您这样问她,未免太不近人情!”
薄太后没理她,只道:“哀家问的是沉鱼,不是你。”
傅婠道:“沉鱼是我的女儿,母后这样咄咄相逼,我看不过去。”
沉鱼垂着头跪在地上,身上只披了件单衣,手臂上刚刚包扎好,厚厚的纱布显得触目惊心。因着失血,她的脸和唇过分的苍白,发丝被汗水粘在额上,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阿娘,是我的错。”她轻声道。
傅婠不耐烦道:“你不过是孩子家贪玩,想要太子陪你出去玩玩,又有什么过错?你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我们便回侯府去!”
薄太后淡淡道:“陛下还等着沉鱼的解释,你们哪也去不了。”
傅婠道:“有什么可解释的?太子出了事,沉鱼心里也不好过,她能解释什么?”
薄太后打断了她,道:“婠婠,你知道的,哀家问的不是这个。”
傅婠眉头一皱,微微避过头去,没再开口。
薄太后叹了口气,将语气放缓了些,道:“沉鱼,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你的心思哀家岂有不知的?哀家只问你一句话,此事到底是不是巧合?”
沉鱼睫毛微微扇动,道:“不是。”
“沉鱼!”傅婠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却再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来。
“那他人呢?”薄太后眸光凛凛。
“还活着。”沉鱼望向她,道:“不会再回长安来了。”
“什么人?沉鱼,你在说什么?”傅婠不可置信的看着沉鱼,好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女儿似的。
可沉鱼却三缄其口,再也不肯说出什么来了。
薄太后听着,一口气泄了出来,她认命的闭上了眼睛,道:“哀家明白了。陛下那里,哀家会对付过去。”
沉鱼把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道:“谢外祖母成全!”
薄太后没说话,只闭目养着神,半晌,方道:“明日哀家会动身去皇城寺。沉鱼,你随哀家一起去罢,好好磨磨性子。那及笄礼也就不必办了。”
“是。”
“可是母后……”
薄太后道:“你放心,你的女儿,哀家会还给你的。”
傅婠听她如此说,也只得道:“是。”
第29章 三年
正说着, 便听得合欢在门外道:“太后,陛下传二娘子觐见。”
“只沉鱼一人?”傅婠眉头骤然皱起。
合欢犹豫片刻,道:“是。”
傅婠看向薄太后, 道:“母后,这……”
薄太后沉声道:“阖该有次一遭的,恒之毕竟是他儿子,他若问都不问,也太凉薄了。你不必担心,陛下心疼沉鱼, 不会为难她的。”
“可毕竟……”傅婠没说出口, 只道:“求母后恩准,我陪沉鱼同去。”
薄太后还未开口,沉鱼便道:“阿娘, 我自己去。”
薄太后微微颔首, 道:“哀家也觉得沉鱼一人去最好。”
她说着,起身将沉鱼扶起来,低声嘱咐道:“你记着, 无论陛下如何问你,那具死尸就是恒之。明白吗?”
沉鱼郑重道:“沉鱼明白。”
*
夜已深了, 兴庆宫却是灯火通明。
长荣引着沉鱼快步向前走着, 虽提着灯笼,却不过是做个样子。如今, 整个兴庆宫都被灯火照得如同白昼,却肃穆安静得不成样子, 除了沉鱼脚下的声音, 便只有隐隐的风声。
长荣在大殿前站定, 低声道:“二娘子, 奴才只能送您到这里了。陛下听闻此事,很是悲恸。如今,王美人正陪着他呢。”
沉鱼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多谢公公。”
她说着,便推开殿门,款款走了进去。
大殿之中,地上凌乱一片,皇帝正歪在案几旁,头发披散着,死气沉沉的盯着沉鱼的脸。
他面上是再真实不过的悲戚之色,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像是最疼爱儿子的父亲一般,憔悴心痛得无法自已。
“沉鱼,你可知,恒之是朕最疼爱的儿子啊!”他颤抖着道。
沉鱼赶忙跪下,道:“舅父,若非沉鱼贪玩,便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来!今日之事,沉鱼罪无可恕,还请舅父降罪!”
皇帝含泪道:“朕今日刚失去了皇后,如今又……朕对不起皇后啊!”
他说着,一步步走向沉鱼,在她面前瘫坐下来,道:“恒之他……怎么就死在了火里呢?”
沉鱼几乎要相信他的真心实意的想知道自己儿子的一切消息,可望着他那悲伤之中藏着阴鸷的眼眸,她想说的所有东西便都化作了再华丽无比的谎言。
她哭着道:“舅父,他是为了救我啊!他是用他的命换了我的啊!”
皇帝呜咽起来,仰天道:“苍天啊!若是朕有什么不仁之处,大可惩罚朕,又为何要伤害朕的孩儿!”
王美人赶忙走过来,将皇帝扶起来,温言道:“陛下,此事已矣,还请您顾惜自己的身子啊!”
皇帝摆手道:“朕要这身子有何用?”
王美人道:“您这样说,该让二娘子如何自处啊!”
皇帝这才清醒了几分,道:“沉鱼,舅父不是怪你……”
沉鱼道:“沉鱼明白,舅父只是痛心。痛心疾首。其实沉鱼与舅父的心也是一样的……我恨不得死的人是我!”
王美人忙道:“二娘子说的哪里话?陛下心疼太子殿下,更是心疼你啊!此事原不怪你,只是命数使然罢了。”
沉鱼知道,她是在笼络自己,可看着她那副虚伪的嘴脸,自己只觉得恶心。
沉鱼凛然叩首,道:“无论舅父是否怪沉鱼,沉鱼都不能原谅自己!自明日起,沉鱼会随外祖母去皇城思过静修,三年不归长安!”
皇帝一愣,王美人更是揪心,道:“你实心眼的孩子,这又是何苦呢?”
沉鱼道:“沉鱼心意已决,还请舅父恩准!”
这一次,她要远离是非,再也不会被王美人和傅言之利用了!
果然,皇帝还未说什么,王美人便已开口劝道:“你有这个心很好,只是在宫中静修也够了。”
沉鱼冷声道:“王娘娘说得轻巧,傅恒之不仅是舅父的儿子、沉鱼的表哥,更是大汉的太子。沉鱼为太子祈福,不敢不诚心,又岂是做给旁人看的?”
王美人骤然一惊,她倒未曾想到,沉鱼会想到这些。
果然,皇帝脸色阴沉下来,他不动声色的瞥过王美人的脸,直冲得她脸上火辣辣的。
王美人赶忙跪下请罪,道:“臣妾只是心疼二娘子,绝无半点对太子殿下不敬之意!”
皇帝沉声道:“你今日在这里待得太久了。”
王美人惶恐道:“臣妾告退!”
她说着,赶忙埋着头,急急退了出去。
见王美人出去,皇帝才将沉鱼扶起来,道:“好孩子,今日之事委屈你了,是舅父错怪你了。”
沉鱼含泪道:“傅恒之死得凄惨,沉鱼心里不安。若不去寺庙中住着,只怕一天也活不下去了!”
皇帝重重的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既有这个心,朕也不拦你,去吧。”
沉鱼低头道:“多谢舅父成全!”
*
翌日一早,云便沉沉的压下来,笼罩着整个长安,像是要把这城市压垮似的。直到晌午时候,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大场雪,天色才渐渐亮起来。到了午时沉鱼他们动身的时候,天空便如洗练过一般,干净澄澈,煞是好看。
虽是太后出行,可因着宫中接二连三的出事,陛下和薄太后便都有意要低调行事,因此,随行的马车并不多,也算是轻车简从了。
薄太后和皇帝说着话,见时辰差不多了,便朝着不远处的沉鱼、傅维昭和傅行之道:“沉鱼,时辰差不多了。”
沉鱼点点头,道:“这便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薄太后这边走过来,傅维昭陪在她身边,傅行之倒是与她们隔着些距离,远远的跟在她们身后。他平素便不喜欢往皇帝身边凑,如今虽不得已要见到,也要尽量避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