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青箬
她一边说,一边就伸手去解睡衣的扣子。任泽霖下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准备避出去。琳琅连忙把人叫住,“你在这里,就帮我拿一双袜子过来吧。”
“好的。”任泽霖连忙答应着出去了。他特意放慢脚步,去卫生间里拿了袜子,又慢慢踱回来,就听见琳琅道,“进来吧,我换好衣服了。”
任泽霖推开门进去,琳琅已经衣着整齐地坐在床边了,看见他,就很自然地把脚伸了出来。
这段时间已经帮琳琅穿了无数次的袜子,任泽霖也下意识地蹲下去,近距离地看到琳琅脚背上青色的血管,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所下的决心。他连忙转过头去,把袜子放在一边,对琳琅道,“你自己穿吧。”
“为什么?”琳琅问。
这个问题,问得何其坦荡。越是这样,任泽霖就越是觉得自己那一点心思见不得人。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改变主意,只拉过一旁的被子盖住她的脚,轻声道,“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你要走了吗?”琳琅问。
任泽霖吃惊地抬起头来,正对上琳琅看过来的视线,她的眼睛是那样的清澈,好像一眼就能看得到底。可事实上,是她先看透了他。他几乎是狼狈地低下头,避开她的眼神,“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琳琅得意地说。
昨晚系统提醒她好感度满了,她就猜到了。任泽霖这个人的逻辑实在很好懂,因为觉得自己不配,就想主动远离。
任泽霖无言以对,片刻后才说,“是的,我想……我应该走了。”
“如果,我让你留下呢?”琳琅问。
任泽霖紧紧地抿着唇,“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留下。”琳琅歪了歪头,疑惑地问他,“是我还不够好吗?”
这句话让任泽霖的心猛地一颤,他下意识地摇头,“不……是我不够好。”他没脸面对琳琅,只好轻轻将额头抵在她的膝上,把自己的脸藏起来,才能说得出下面的话,“你很好,很好很好。所以我必须要告诉你……我现在的心思,并不坦荡。”
头顶被人轻轻地拍了拍,琳琅说,“我知道。”
“你知……”任泽霖突然抬起头来,一双黑阗阗的眼珠紧盯着她,“你知道?”
“是啊。你自己没有感觉吗?”她倾下身来,漂亮的面孔凑近任泽霖,直到两人可以在瞳孔里看到对方的倒影,才停下来。然后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擦过他的眼皮,几乎是温柔地说,“你的眼睛,会说话。”
任泽霖眨了眨眼睛,一时陷入了某种情绪之中,难以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后仰了一下,几乎直接坐到地上去。他心里有很多问题,既然她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留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是如何看待自己?
可是对上她的眼睛,这些问题就一个都问不出来了。
不过琳琅已经看懂了。她轻快地拍了拍任泽霖的肩,笑着说,“你应该去问问王诗文我挑人的标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得了我的眼。”
任泽霖并非听不懂她的意思,他只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样的好运会降临在自己身上,不敢相信这样的自己也能得到她的垂青。
半晌,他才轻轻动了动唇,“所以……”
“所以……”琳琅说,“我允许你心思不坦荡的留在我身边,甚至你也可以……试着打动我。”
很难形容任泽霖此刻的心情,就像是犯了罪、正在虔诚悔过的人,突然得到了神明亲口赦免。无数激荡的情绪在心底冲击、交织,最后又渐渐回落。
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
“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有这方面的计划,也不认为自己做好了准备。”琳琅笑着说,“所以我认为现在这样的状态就很好,不是吗?至于其他的,可以等以后再考虑。”
任泽霖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脸上也在无意识地发烧,他看着琳琅,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么,”琳琅朝他伸出手,“我可以认为我们达成共识了吗?”
任泽霖迟疑着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指,像是握住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剧烈跳动着的心脏,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琳琅已经踢开被子,朝他晃了晃脚丫,“现在可以帮我穿袜子了吧?”
任泽霖拿起袜子整理好,握住她的脚踝,仔细地替她将袜子穿好,再整理好裤腿。
松开手时,他轻声说,“谢谢你,琳琅。”
谢谢你为我做过的一切。
……
在琳琅起床越来越艰难的时候,暖气终于通了。
王诗文看她整个人都活过来了的样子,忍不住道,“当初决定搬到这边来,果然是对的。”
“还不是我的决定?”琳琅立刻说,“你还不想走呢。”
“你知道换个地方有多麻烦吗?”王诗文吐槽,“好多事都要从头去忙,我这段时间都快累死了,哪像你,这么悠闲自在。”
她说着拍出一个文件袋,“不过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新工作。”
琳琅看都没看,将之丢了回去,懒洋洋地道,“我有新歌了,不过要挑人。”
商业时代,任是什么样的天才,也要接受金主爸爸的各种条件。像写歌,一般都是唱片公司或者娱乐公司为歌手约歌,给出一些特定的风格标签,算是命题写作。即使是琳琅这样的天才,接工作的时候也差不多。
区别只在于她可以拒绝不喜欢的工作,甚至可以反过来挑选合作的公司和歌手。
以她现在的地位来说,一年总共就只出那么几首歌,当然是各家公司都争相想要拿下的。能为歌手约到量身定制的曲子固然很好,但先有了曲子,若能让自家的歌手被琳琅看上,就更不错了。
毕竟命题作文哪里比得上琳琅个人创作的作品来得动人?
虽然琳琅的命题作文也是满分,但是她自己创作的曲子,却往往有超过满分的感染力。
只不过琳琅太挑剔了,不是自己完全满意的作品根本不会拿出来,所以从她成名之后,这种自由创作反而更少一些。
王诗文听她这么说,也把那个文件袋给丢开了,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时候写的歌,什么主题?”
“情歌。”琳琅说,“找个声音甜一点的。”
“好,我让几家各推一两个人过来给你选吧。”王诗文说。不过她也没有现在就去联系,虽然她相信,合作方应该不会介意现在是晚上,但是她这段时间已经够忙够累了,不希望下班时间还继续忙碌这些,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任泽霖在一旁听见,也不由有些好奇琳琅的新歌。
他在小楼的时候,没有看到过琳琅创作的场景。不过他每天都要出门上课,估计是那个时候写完的。
琳琅不是没有写过情歌,但基本上都是分手伤心之类的主题。现在特别要求歌手的声音要甜一点,那应该是热恋之类的内容吧?会……跟自己有一点关系吗?
最后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任泽霖自己给按下去了。
人果然都是贪心的,得寸就想进尺。
……
第二天中午,王诗文难得回来吃饭,也带回来了合作方选送过来的歌手的资料。
吃饭之前,琳琅先听了一下几位歌手的作品。每首歌她都只听了个开头就切歌,三分钟就全部听完了,“都不行,重新选。”
“这已经是最甜的几个了。”王诗文说,“你不再听一下吗?”
“我要的是甜,不是腻。”琳琅在餐桌前坐下来,“不说了,吃饭。”
王诗文怀疑她是为了赶紧吃饭,在敷衍了事。但也只能把她的意见反馈给合作方,让他们再另外选人。
其实这第一回 选不出合适的,她一点都不奇怪。合作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在满足琳琅条件的同时,也会优先考虑有背景有靠山的歌手,至于质量嘛,只能说是马马虎虎。
打回去一次,他们就会认真一些了。
只是就算这样,也没有选出琳琅满意的声音。要不是早就知道琳琅挑剔,说不准他们都要以为她是在故意耍着人玩儿。最后没办法,索性给她弄了个临时账号,可以登录公司的作品库,自己去筛人。
王诗文极力反对,“你自己去筛,那要选到什么时候?”
“就这样吧。”琳琅倒是无所谓,“他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我自己听一听就知道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小楼里从早到晚都充斥着歌声。不过琳琅听歌的方式,普通人是很难习惯的,因为她往往只听几句,要么就拉到后面,要么索性直接切歌,导致音乐和歌声都断断续续,非常折磨人。
她索性让任泽霖趁着这段时间练琴。
在外界的干扰下保持自己的节奏,也是一项很重要的素质。
加入了任泽霖的琴声,声音就更乱了。不过他学琴并没有具体的目标,所以学得很放松,就当是玩儿了,而且还是跟琳琅一起玩。
这天晚上,任泽霖在擦地,王诗文在追剧,琳琅在听那似乎永远都听不完的曲库。
突然,回荡在小楼里的歌声停了下来。
没了背景音乐,王诗文居然还有点不习惯。好在下一刻,歌曲的前奏又响了起来。琳琅很快从楼上跑下来,对她道,“就是这个。”
王诗文暂停了电视剧,侧耳听了几句,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你管这个叫声音甜?”
“不甜吗?”琳琅反问。
王诗文转头看向任泽霖,“小霖,你来说,这个声音甜吗?”
最初王诗文是叫任泽霖小任的,后来觉得这个称呼太容易让人误会了,好像在骂他是“小人”,只好改成小霖。
任泽霖并不觉得这个声音甜,但他也不能反对琳琅,只好保持沉默,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擦地擦得更起劲了。
王诗文只好自己上,“你知道我听到这个歌声只能想到什么吗?”
“什么?”
“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王诗文棒读了一遍《前赤壁赋》的句子,“大概就这么个意思。”
任泽霖在一旁听她这么一说,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琳琅选的这首歌,跟甜不能说是没关系吧,只能说是毫不相干,差别大概有戏曲里的青衣和花旦那么大吧。
“总之就是她了。”琳琅说,“你来跟那边谈,带她去录音棚试试效果,给我带个demo回来。”
王诗文没听过这首歌,先上楼去看了一眼歌手的名字,然后表情凝重地下来。
这回估计很难谈了,因为这个叫白纤的歌手完全可以说是名不见经传,没有任何知名度。以王诗文的审美来看,她唱得不差,要么是这种风格市场不吃,要么是自己没有靠山,没得到足够多的宣传。不管是哪一种,要让合作方同意推她,都很费劲。
不过这些是她的工作,她没有对琳琅抱怨,而是自己躺在沙发上,琢磨起谈判的话术来。
想得入神,连剧都不看了。
任泽霖擦完了一楼的地板,上楼时,琳琅正坐在电脑前。这对琳琅来说算是比较少见的情况了,因为大部分时候她都在发呆,这些电子产品,几乎不见她沉迷。他不由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你来。”琳琅朝他招手。
他放下手里的抹布走过去,发现电脑屏幕上正是白纤的个人资料,有照片,有演艺经历。
琳琅指着其中一张黑白的照片道,“你看这张照片,像不像你?”
“像我?”任泽霖不解,“不像吧?”
“不是五官,是气质。”琳琅说。
白纤虽然糊,但也是有粉丝的。她的粉丝对她的评价,几乎都是忧郁,不过在琳琅看来,应该是阴郁才对。那是一种化不开的情绪,亘古永恒地笼罩着她,才形成了这种独特的气质。
任泽霖盯着看了一会儿,终于觉得有点像了。但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几个月前,还没有遇到琳琅时的他。
原来我在她眼里是这样的,他看着照片想。
然后,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那个猜测,“你这首新歌,有一部分的灵感是来源于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