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青箬
只有霍问源记得问一句,“任大胆,你吃过了吗?”
当然没有,但任泽霖没有胃口,只说,“你们吃吧。”
于是三人就不客气了,风卷残云般将几个盒子的饭菜暴风吸入,最后一个个揉着小腹瘫在椅子上消食。
霍问源记得自己刚开学的时候买过一盒健胃消食片,艰难地挣扎着爬起来,翻了很久终于在衣柜里找到,却发现保质期已经过了。
“没关系吧。”一个室友说,“这个健胃消食片不就是山楂片嘛,过期了应该也可以吃。”
“是啊,而且才过期一天。”另一个室友举证,“我听说,保质期都是要打得提前一点的,就算过期了也没那么容易变质。”
三个臭皮匠凑在一起研究了一下,觉得问题不大,就一人几片分吃了。
结果药片健胃消食的功能倒是还在,就是发挥得有点儿猛。半个小时后,三位室友捂着肚子轮流去蹲坑,最后因为等不及,甚至还跑到隔壁借了个厕所。
一整个中午就在这鸡飞狗跳之中过去了。
但是任由他们怎么折腾,任泽霖都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好像一切都跟他隔着一层雾。等三个人好得差不多了,看看时间快要上课,反应过来去找他的时候,才发现他一直躺在床上听歌呢。
“兄弟,你是不是有点儿不对劲?”去上课的路上,霍问源搭着任泽霖的肩膀问他,“出了什么事了?”
仔细想想,以前任泽霖从来没有大中午给他们送过饭啊,而且还那么丰盛。虽然是自己做的,但也够得上大餐的标准了。无端的请客吃饭,叫人不能不多想。
霍问源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小声问,“你该不会是被辞退了吧?”
“没是,就是我的雇主出门旅行了。”任泽霖说,“接下来的一周,我都不用去上班。那些菜都是冰箱里剩下的,放不住,我就都做了,带回来给你们。”
“哦哦哦!”霍问源放心了,“这不是好事嘛!不过一周不上班,会扣工资吗?”
任泽霖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他其实也不在意这个问题,便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吧。”
“那不就结了,白拿钱不做事,还有比这更美的事吗?”霍问源一拍巴掌,“那这段时间,你是不是都要回来跟我们一起住了?”
“是的。”任泽霖点头。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医学院的教学楼下。经过大半个学期,这里已经熟悉得跟自家门口一样了。任泽霖视线一扫,发现了两个跟这块地方格格不入的人,脚步不由微微一顿。
那两人的穿着非常商务,风格跟王诗文差不多,西装笔挺,手里还拎着公文包,一看就不是学校的人。
霍问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是一愣,“来找人的?”
“不知道。”任泽霖继续往前走,一边想着,不知道是不是王诗文说的那些人。不过他们找人应该去小楼吧,怎么会到医学楼门口来?
他很想佯装不在意地直接走过去,但当他走到那两人面前时,对方却直接伸出手,把他给拦了下来。
霍问源的反应比任泽霖更大,几乎是跳起来把任泽霖往后推,挡在他面前,警惕地问,“你们想干什么?”
任泽霖吓了一跳,那两人也差不多,愣了一会儿才说,“你误会了,我们是找这位同学有事。”
“有什么事?”霍问源追问。
两人的脸色为难起来,看着任泽霖,“这……任同学,你看,我们能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话吗?这件事,恐怕并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众讨论。”
霍问源下意识地就想反击: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不能当众说?
但任泽霖按了一下他的胳膊,把这句话按了回去,“抱歉,马上就要上课了,我恐怕没空。”
两人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不满,其中一个皱了皱眉,最后还是道,“我们可以等你。”
任泽霖本来猜想是有人知道自己给琳琅打工,所以才照过来,但现在看着,又不像,心里不由多了几分疑虑,想了想,问,“不知道你们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希望能给个提示,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凑过来,在他耳边道,“任同学,你想过你的父母是什么人吗?”
仿佛一个炸雷在耳边响起,任泽霖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
这两人居然跟他那没影儿了近二十年的父母有关系,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
想过父母是什么人吗?当然想过,小时候,听着周围的闲言碎语、被邻居的小孩子指着鼻子骂没爹没妈的野孩子时,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过:我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不图他们什么,但哪怕他们只是存在着,也能让他少受许多的痛苦和磋磨。
但是没有,漫长的二十年中,他们始终缺席。
然后现在,在他已经不再去考虑这些,只想全心经营新生活的时候,有人突然跳出来问他:“你想过你的父母是什么人吗?”
第71章 幸好有你
“抱歉。”任泽霖眉锋轻轻一动,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要先去上课了,两位不管有什么事,都等我上完课再说吧。”
那两人原以为他得知了这个消息,会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具体情况,没想到他居然还惦记着去上课。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再次表示他们会在这里等他。
任泽霖便越过他们,继续往教学楼里走。
霍问源几步跟上来,想搭任泽霖的肩膀,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手,只低声问,“那些人是怎么回事?需要帮忙吗?”
“是我的一点私事,不用管。”任泽霖淡淡地回复。
霍问源便真的没有多问了。
任泽霖虽然在那两个人和同学面前都绷住了,但其实他本人,是深受这个消息震动的。只不过,不像那两人所想的欣喜若狂,他的第一反应是抗拒。
不知道找来的是父亲还是母亲,但看那两人的样子,对方一定家世不凡。他们现在轻易就找到学校里来,如果真的有心找他,不会二十年都找不到。
恐怕只是因为出了什么变故,需要用到他了,才想起他这个人来。
任泽霖现在已经拥有了很多自己想要的东西,对他来说,多出一个有权有势的父母,非但不是好事,而且还可能是巨大的变数。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抗拒对方的出现,也抗拒自己的生活出现任何改变。
但是,世事总不会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去运转。既然人已经找来了,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没有发挥他的利用价值之前,对方不会轻易地放弃。
那他又应该如何应对呢?
整个下午,任泽霖都深陷于这种思索之中,就连课都没怎么听。虽然明知道彼此差距很大,但他依旧要想方设法地维护自己现在的生活,以及所拥有的一切。
好在他一贯是个好学生,就算发现他在课堂上走神,也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下课之后把他叫过去问话。
任泽霖直接说家里出了一点事,老师们便都表示了理解。还跟霍问源一样,再三叮嘱他,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老师,不要自己硬抗。
老师们也知道任泽霖家境贫困,学费都是靠申请贷款,目前也在勤工俭学。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任何意外都可能造成巨大的影响和打击,所以大家都想帮助他渡过难关。
“谢谢您,我记住了。”周围人的关心,让任泽霖心里那根绷紧的弦稍微松了一点。
他再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
两节课结束,任泽霖从教学楼里出来,那两人依旧站在外面等着,不知道中途有没有离开过。
但从对方的态度上来看,对这件事显然十分重视。
任泽霖跟着他们出了校门,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开到一处隐秘性很好的会所,开了一个房间,这才正式坐下来说话。
“两位应该是跟我的父母有关,不知道派你们来的是我的父亲还是母亲?”落座之后,任泽霖便主动开口询问。
两位助理不由打量了他一下。来之前,他们都看过任泽霖的照片,照片里的男孩顶着一头略长的头发,脸颊瘦得凹陷下去,整个人看起来阴沉沉的,一看就是在底层长大的小人物,很符合他被拾荒老太太收养的背景。
但是现在真正见了面,他们才发现,他的变化太大了。
这几个月来,任泽霖吃住都是在小楼,整个人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伙食方面不用说,跟着琳琅吃的都是好东西。而且因为他看起来太瘦了,她们都主张他多吃点。
王诗文就老说他瘦得跟竹竿一样,不赶紧吃胖一点,出去别人会以为她们虐待了他。琳琅并不赞同王诗文的说法,什么瘦得像竹竿,太难听了,这明明叫身姿如竹。——说到底,还是觉得他瘦,该多吃。
但更大的变化是在气质方面。
琳琅教给任泽霖的第一件事,就是无论任何时候,一定要挺肩直背。只要做到这一点,气质就会大变样。
再加上到了大学里,见识到许多的天之骄子,开拓了眼界,又交上了关系不错的朋友,任泽霖已经完全脱去了那种孤狼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对全世界都满心警惕的姿态,变得从容了许多。
最重要的是,钱是人的胆。任泽霖这几个月的工资都没怎么花,存起来了。虽然对很多人来说这点钱算不了什么,但至少将他彻底从窘困的状态之中解放了出来,不再因为钱的事而敏感。即使现在猜到那个父亲应该家世不凡,他也有底气去面对。
既然不图对方什么,他自然也就可以表现得不卑不亢。
两位助理交换了一个眼神,今天虽然才刚见面,只说了几句话,但是已经隐约可以看出这位少爷的性格。他并没有因为身份的差距而觉得拘束,相反,在谈话中一直想掌握主动权。
他们来见任泽霖,还身负着考察他的责任,所以这时也只顺着他的话道,“我们受雇于任先生。”
任泽霖点点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位助理便取出诸多文件,一边让任泽霖看,一边给他解释。
在原本的命运线里,任泽霖虽然也上了大学,结交了一些同学,但彼时他光是赚钱养活自己,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就连学业也只能勉强平衡,根本抽不出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其他,更勿论是提升自己了。
所以两位助理见到他,就先轻视了几分,介绍的时候,也直接从任氏集团这个庞然大物说起,有意要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生出胆怯。
而事实上效果也很好,任泽霖后来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就被带回了任家,不得不接受别人加诸于他身上的命运。
但是这一次,两位助理见任泽霖摆出这种姿态,便立刻转换了策略,不再打算以势压人,而是改成了以情动人。
所以他们先拿出来的是任泽霖跟那位任先生的亲子鉴定报告,又编了些这么多年来任先生一直在找他之类的谎话,最后还替任先生解释了一下,他今天本来打算亲自过来,谁知被一个客户绊住了,走不开,所以才特意派他们过来。
任泽霖看到亲子鉴定的结果,瞳孔不由微微一缩,连捏着文件的手指都不自觉地用力。
两位助理以为他是在为这个结果而震惊,但任泽霖震惊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对方已经从他这里拿走了可以进行生物鉴定的检材。
他们是有备而来,而且估计已经完全掌握了他的情况。
所以虽然他很想强硬地拒绝,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不知道任先生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这种态度,看在两位助理眼中,就是主动打探任家的情况,为以后回去做铺垫,所以他们回答得也很爽快,“任家是个大家族,家大业大,人口也多。不过这些大都是远亲,只有逢年过节才见面。任先生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现在家里只有先生和夫人。”
“没有孩子?”任泽霖盯着两人,问。
像这种大家族,最重要的,无疑就是继承权的问题了。任先生既然有他这么大的一个儿子流落在外,可见年纪不小了,家里怎么可能一个孩子都没有?
果然,两位助理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答道,“任先生目前只有您一个孩子。”
要不是因为这样,他们也不会那么重视任泽霖。
“目前”只有他一个孩子,也就是说,以前有过别的,以后也有可能有别的。任泽霖知道他为什么费心来找自己了,估计是原本的继承人出了什么问题吧?
要知道这一点并不难,任氏集团这么大一家公司,任何消息都有媒体披露,像这种变动,是瞒不住人的,回去一搜就知道了。
他暂时按下这部分,又问,“听起来,夫人应该不是我的母亲。那么我的母亲与任先生,又是什么关系?”
“这……”助理为难了一下,“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少爷若是好奇,等跟先生见了面,总有机会知道的。”
任泽霖对这个问题其实并不感兴趣,既然不是正房夫人生的,那他很大概率就是个私生子。有父有母,却被直接丢弃,由拾荒老人养大,可见不管是哪一方,原本都不在意他的死活,他当然也不在意他们。
问这个,只是想要戳破两位助理所谓“任先生很关心很在意他”的谎言,让他们不能理直气壮地对他提出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