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吉锦绣
被她这么一说,温宝珠顿时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哭。
因为工厂被封了,公社跟以往相比,显得很冷清,而之前挂厂牌的地方空落落的,厂牌早不见了踪影。
温宝珠擦掉眼泪:“工厂是早上被封的,来封厂的人说你和陈书记搞资本主义作风,大家都担心得不行,好在你们回来了。”
早上大家真是被吓到了,不过大家都感恩阮瑶之前为大家做的事情,所以大伙都没有走人,聚在一起商量要怎样才能帮助阮瑶和陈书记。
只是大家都是农民,家里也没当官的亲戚,商量了好久都没有商量出对策,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她这才劝大家回去。
俗话说,日久见人心。
这次虽然被抓起来,但她看到了好多人对她的好,如秦浪、温宝珠,还有公社的社员们,一个个都让她十分感动。
阮瑶压下鼻子的酸意:“陈书记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书记之前也被拘留在公安局,可后面被纪委和监察的人带走去调查了,所以她并不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被释放的。
温宝珠:“回来不到一个钟头。”
话音一落,陈书记的声音就从身后传了过来:“阮同志,你出来了?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阮瑶回身,看到陈书记的样子被吓了一跳:“陈书记你没事吧?”
不过才关了几天,陈书记的样子不仅变得很憔悴,而且看上去白头发都多了不少,整个人足足老了五岁。
陈书记摆摆手:“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其实这会儿陈书记的真正想法是:怎么可能会没事?他被吓得差点心脏病爆发好不好!
他当了一辈子干部,虽然没有多风光,但这还是第一次被关押起来,第一次被调查,他差点以为自己出不来了,遗言都想好了。
阮瑶:“工厂的事情,我想明天去……”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陈书记给打断了:“阮同志,工厂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阮瑶怔住了,温宝珠也怔住了。
“陈书记这话是什么意思,到此为止是以后不想再办工厂了吗?”
陈书记点头:“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经过这次,我是真的怕了,我们是一心为社员着想,可无奈……”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可在场的人心里如明镜一般,都十分清楚。
阮瑶明白陈书记的担心和为难,只是她不甘心就这么放弃:“陈书记,这次摆明着就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们,我们关掉工厂,这不是如了他们的意?”
陈书记叹口气:“我们在明,他人在暗,这次我们能完好无缺出来,可下次呢,下下次呢?我年纪不小了,实在不想每天活在担心受怕中,我就按照上面的指标做好分内的事情,至于其他的,就算了吧。”
阮瑶心里很不服气,可看陈书记心意已决,便没在出声。
等陈书记走后,温宝珠一脸担忧开口:“阮瑶,我们的工厂就这样结束了吗?”
阮瑶第一次感到无力,苦笑一声:“陈书记不想办厂了,我们只能完蛋。”
从生产队的知青到妇联干事到开工厂,每一步走过来都不容易,她是真的不想放弃自己的心血,可她也理解陈书记的想法。
更何况再过两三个月便是那十年,她有把握保证十年里都一帆风顺吗?
那是十分动荡的十年,也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十年,就算她做好了万全之策,她也不敢做任何保证。
秦浪进来后一直没有出声,看着她紧紧抿着的唇瓣,他心深处某个地方好像被人扯了一下。
有一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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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被封掉了,阮瑶呆在工厂也没事情做,于是便坐秦浪的车回生产队了。
生产队的人都听说阮瑶被抓起来的事情,这会儿看到她出来了,都围着她问了好多问题。
阮瑶很有耐心跟大家解释了,包括工厂以后不会再开的事情。
众人听到这消息,惊呆了。
“为什么不能开了?阮副厂长,那以后我们还开其他的工厂吗?”
“我听说工厂被封掉了,可现在陈书记和阮副厂长都被放出来了,工厂还不解封吗?”
“大家好不容易赚点钱,到底是谁跟我们过不去!”
“你们已经赚了不少,我们才叫惨呢,工厂还来不及进去就被封掉了。”
想到以后不能再赚钱了,大家的心里都十分难受。
阮瑶没说周秘书的事情,也没跟他们分析政局,只说上头不让开厂,然后就走了。
他们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免得以后他们胡说不到被人抓起来。
洪胜男几人早已经红了眼眶:“出来就好了,出来就好,我让红豆她爸去抓一把艾草回来,给你们洗澡去霉气。”
除了用艾草洗澡,洪胜男还在阮家门口偷偷弄了个火盘,让阮瑶几人跨火盘去霉气。
阮瑶知道她是一片好心,也没拒绝。
赵香兰眼睛一直盯着秦浪开过来的吉普车,像闻到肉味的苍蝇,恨不得黏在上面不下来。
不过这会儿她更担心工厂的事情:“大侄女,工厂真的完蛋了吗?”
要真完蛋了,那她之前对几个儿媳妇那么好,还把麦乳精拿给孙女吃,她岂不是很亏?
阮瑶:“工厂的确被封掉,不过我有件事情要跟大家说,我不是你大侄女。”
众人听到这话怔住:这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就听阮瑶道:“我被关起来那几天,王芬和阮保荣两夫妻去公安局写了证明,跟我断绝了亲子关系,而且他们找了人证过去,证明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
除了秦浪,其他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嘴巴张得大大的,足以塞下一个鸡蛋。
堂屋里安静了好几秒。
赵香兰最先回过神来,一拍大腿:“我就说呢,王芬那女人嫁进阮家两年连个蛋都没生出来,我们一搬走她就怀上了,原来是抱养回来的!”
当时他们搬到塔拉图不到八个月,就收到京城的来信,说王芬生了个女儿,七个多月的早产儿。
当时她还跟丈夫说王芬这孩子怀得怎么就那么巧,他们前脚一走,她后脚就怀上了,以王芬的性格,说不定会觉得是他们克住了她,只是两家人相隔得远,她随后就把这事情抛在脑后。
阮瑶秀眉微挑:“对于我的身世,大伯娘有没有听他们提过?”
赵香兰摇头:“没有,当时我们已经搬到塔拉图来,通讯那么不方便,而且两家人当时闹得有些不愉快,他们哪里会告诉我们这些。”
阮瑶想起阮保田之前失口叫她“大小姐”的事情,觉得还是要亲自去问一遍才行。
她对亲生父母是谁不在意,但她做事情喜欢掌握主动,万一她父母身份有问题,她担心到时候自己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对于阮瑶不是阮家的孩子,洪胜男一行人久久没法回过神来,不过看阮瑶一脸淡定和接受的样子,让他们想安慰也不知道从哪里安慰起。
去烧水时,洪胜男跟阮瑶道:“阮瑶,虽然你不是红豆她爸的堂妹,不过在我心里,我早把你当作我的亲人,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
要不是阮瑶帮助她,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女人可以活得这样自立自强,阮兴民也不可能“浪子回头”。
现在这样的日子,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所以不管她是不是阮家的堂妹,是不是工厂的副厂长,在她心里,她都是她的家人。
林秋菊扶着肚大如罗的杨珍珍走进来:“我们也是,在我们心里,你永远是我们的亲人。”
阮瑶看着眼前三个脱胎换骨的女人,心里暖暖的:“谢谢你们,你们也是我亲人。”
听到阮瑶的话,洪胜男三人都露出了笑容。
温宝珠从外头跑过来,抱住阮瑶的肩膀:“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把你当成我的亲人了。”
她的样子像担心吃不到糖的孩子,几人见状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洗完澡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乍暖还寒的春夜,月如镰刀,繁星点点,阮瑶坐在阮家的院子里,仰望着星空哈出一口冷气。
秦浪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她躺在长椅上,头一点一点的,好像打瞌睡的小奶猫,明明困得要命,却倔强不去睡觉。
他擦着头发走过来:“进去里面睡。”
阮瑶醒过来,眼睛惺忪对上他的脸。
在他身后悬挂着淡黄色的月牙,因背光而站,脸一半在阴影中,一半沐浴在光线中,幽深如墨,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阮瑶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道:“我在等你。”
因为刚洗完澡不久,她的双颊如染胭脂,粉粉的,仿佛三月的桃花一般,听到这话,他心顿时漏跳了一拍。
他移开目光,强做淡定道:“你等我做什么?”
阮瑶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凳子:“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回基地?”
秦浪桃花眼微挑:“这么迫不及待想赶我走?”
顿了顿。
他又轻哼了一声:“果然是个过河拆桥的小没良心。”
夜风吹来。
若有若无的香皂味道,还有淡淡的松香味道,月光如水般洒在他身上,他桃花眼往上轻轻挑着,看上去好像两把小钩子,勾人得很。
阮瑶心跳漏跳了一拍,目光不敢跟他对视:“你少污蔑我,我只是觉得你请假那么久,你领导肯定会不乐意。”
秦浪嘴角轻扯:“这么说你是在担心我了?”
阮瑶:“……”
秦浪注意到她的耳尖瞬间变红了,嘴角的弧度更深了:“我打算明天就走,不过事情还没有结束,你知道周秘书的上司是谁吗?”
阮瑶怔了下:“你该不会想说,这次的事情跟林书记有关?”
她知道周秘书背后还有人,但以她的能力和地位,现在并不是深究的好时机,可如果人是林书记,那对她以后的发展肯定会有很大影响。
秦浪点头:“林耀的妻子吴春敏是吴才良的二女儿,吴才良的儿子吴有添一个月前在农场病逝了。”
当然林耀这次出手,不完全是为了妻子,阮瑶这次出事,有部分是受他们顾家和秦家的牵连。
只是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就跟他姥姥说的那样,她一个人呆在这边太危险了。
阮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就怪不得他们下这样的狠手了,林耀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谨慎、圆滑。”
秦浪说了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