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番茄菜菜
“大概得后天。”
“那成,等他回来再安排一起吃饭的事吧。”
吴孝钢想,领导是真的在竭尽一起可能的为任雪松铺路。
也就是这调令来的突然,若真是再给她两年时间,或许这条路能铺设的更好。
但谁能想到呢。
这边新厂区刚建成没多久啊,就这么调走了。
吴孝钢一条条的记下南雁的吩咐。
几页纸都写满后,终于能够消停片刻。
“怎么这么一副模样,你还打算跟我走?”
吴孝钢迟疑了下,“也不是不行。”
虽说用“一朝天子一朝臣”形容不太合适,但到了新的地方,总得有些自己人,起码用起来顺手嘛。
南雁忍不住笑,“也不是不行,不过先帮着任雪松把这边稳定下来,到时候你要是想再给我当办公室主任,过去也不迟。”
吴孝钢脸上神色总算舒缓了些,“那成。”
他心态还挺古怪,也知道带着家人去芜湖那边,不如在沧城这边舒坦,毕竟是陌生地方。
但又有点心疼。
你看,人当初来的时候就带着一个小姑娘,后来段莹莹也被送走了。
孤零零的一个人。
现在又是赤//条//条的一个人去芜湖那边。
全中国好几亿人口,似乎就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身边陪伴着,不管是同事、朋友又或者亲人的身份。
吴孝钢当然知道,南雁是领导,如今更是国家的高级干部,副部级的干部,并不需要自己心疼。
但他就是觉得止不住的心疼啊。
大概是因为这些年,见惯了她撑着偌大的工厂,给这些工人们安排生活规划前途,帮着这么些沧城百姓搞发展。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
让吴孝钢去忙活他的事。
南雁在这边办公室收拾东西。
偌大的办公室里,最多的其实还是书。
那么多书,她带也带不走,索性留下,回头问问任雪松,要是用得着就留在这边,用不着就去填充工厂的图书馆,实在不行送到沧城图书馆去。
总归都能有个去处,倒也不会显得浪费。
她能带走什么。
抽屉里的那些润嗓子的药片,哦,还有当初贺红棉送她的生日礼物。
76年的生日礼物是一个丑萌丑萌的小鸭子,到了77年这小鸭子就变成了天鹅,有修长的脖颈。
看得出手艺精湛了许多。
不过她还是对这小鸭子情有独钟。
大概因为,红武公社、红星公社的第一桶金,都和鸭子有关。
南雁将这两个礼物收好,和那些润喉药放在一起。
打算回头轻装简行的带着些去芜湖。
去其他地市帮忙进行设备检修的任雪松,回到沧城前已经听到了消息。
南雁要走的消息。
“你走了,那化肥厂怎么办?”
这是化肥厂的脊骨,没了南雁那可该如何是好。
任雪松一直觉得南雁会在化肥厂待上好多年,甚至可能一辈子。
他从没想过南雁会离开这里。
好消息于他而言犹如噩耗。
“我走了不还有你吗?任厂长你得挑起大梁来,我可是在计委于主任那里做了担保的,你可别让我回头没脸见人。”
任雪松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南雁,“什么?”
“你是咱们沧化的第二任厂长,别辜负了大家的期待。”
任任雪松听到这话有些慌了,“我,我不行。”
他何德何能,怎么能取代南雁的位置。
不行不行。
“什么话,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你可以任雪松同志,你必须可以!”
南雁给沧化起了个高调,好在基本框架已经捏好了。
继任的任雪松在这个框架里修修补补就好,别乱来就没什么问题。
而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任雪松需要一些信心,或者说自信心。
“没有谁生来就是做领导的,你不缺这个能力,只是需要一个机会。”
任雪松还有些迟疑,可他从来没肖想过这个机会啊。
机会,也要看他能不能担得起。
“你先出去,我跟任副总有些话说。”
吴孝钢连忙出去,顺带着安排其他人去忙活。
让这办公室安静了下来。
“知道我为什么推荐你吗?”
任雪松不明白。
“厂里头其实那几个副厂长也都能接手,但我不放心,他们不是技术出身,或许在人情往来上更为得心应手,但这样的人很容易失去本心。”
南雁并不信任那几个副手。
“但你是技术出身,你知道想要让工厂更好的发展下去,不止需要人的管理,更需要技术支撑,对吗?”
“工科出身的人,更为扎实,知道技术上的追赶十分辛苦,也因为这份辛苦,所以更为谨慎,更想要保护我们革命的果实。雪松,你比我年长许多,化肥厂建设时常驻国外跟那些外国人打交道,更清楚他们骨子里对咱们的轻蔑。落后就要挨打是真理,一百多年的血泪史我们都应该记得。”
正因为记得,所以才要把技术做扎实了,不能让那些投机取巧的窃取了革命的果实。
这样的事情,在本世纪初不是没发生过。
“我希望你带着化肥厂坚定不移的走下去,能够让沧化在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越来越好。你可以吗?”
任雪松很少跟南雁这般谈心,起码从国外回来后,南雁就收起了自己那一身锐利的刺,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都怀疑那个在国外怼天怼地的南雁是自己的错觉。
她依旧将自己的锋利包裹的严严实实。
只是这一番言辞却又如此的恳切。
他怎么能不答应呢?
“我尽力。”
南雁笑了起来,“我只是去芜湖而已,又不是天涯海角,要真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不介意的话还可以打电话找我,我随时都在。”
彻底放手更合适,只不过任雪松的性格一贯温和,南雁只能慢慢来。
毕竟她也没想到自己现在就被调走。
这个承诺多少让任雪松松了口气,那紧绷着的心情也平和了许多。
南雁离开沧城的时间定了下来,就在五月底。
化肥厂这边没有举办盛大的欢送仪式,只是那天中午,所有的工人都在食堂里,看着这个再熟悉不过的领导,端着一个白瓷碗,对他们说,“我与在座的诸位,有的认识不到七个月,有的则认识差不多七年,七个月也好七年也罢,我能有今天,是诸位帮我,敬大家这一碗酒。”
她其实有些不胜酒力,这白酒入喉有些火辣。
南雁喝完甚至觉得脑袋都有点懵,偌大食堂里的工人们似乎都生出两副面孔。
又喝了口水,这才勉强清醒过来。
再看去,工人们都直直的看着她,有的热泪盈眶,有的依依不舍。
“好好工作,把咱们沧化做大做好,拜托诸位了。”
吴孝钢看着朝大家伙鞠躬的领导,眼眶一酸扭过头去,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脆弱的模样。
一旁的孙国兴瞧着这一幕,也叹了口气。
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呀。
好在这是好事,好事。
只是这酒,怎么就这么苦,这么涩呢。
季长青亲自到火车站送人。
准备了大大小小的行李,里面塞满了本地真空包装的盐水鸭、肉脯,还有好些咸鸭蛋。
怕南雁到那边吃不惯,起码还能吃这些过渡下。
“你怎么就走的这么着急呢。”
“那不是无线电厂的武厂长身体实在扛不住,我得过去主持大局嘛。”南雁上前一步,轻轻拥抱了下这个过去这么多年来护着自己的人。
“少抽烟,也要注意照顾好自己。”
火车鸣笛声越来越近,短时间停留的火车上上下下,堆放在这边的行李都被塞到了车上。
南雁也把自己塞了进去。
“回头有空来看你,回去吧。”
她挥着手,仗着火车逐渐远去,再也不控制自己的情绪落了泪。
等到站台上的人被远远甩在后面,再也看不到,南雁这才摸去脸上的水痕,看着被堆放在四周的那些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