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朝朝
不过也止于打照面而已。
原也没有什么稀奇,可等她身子渐弱,再撑不起那样的场面后,窝在裴府里不出门,一向与她无甚交集的顾舟回那边反而差人来送过几次补药。
有一回,甚至还从南诏找来个郎中,给她看诊把脉。
姜锦虽不知顾舟回的好意从何而起,但,君子论迹不论心,这辈子看到他在自己面前挨揍,怎么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姜锦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没再继续打量他。
而顾舟回的眼神却像被黏住了一般,定在了姜锦的身上,他喃喃道:“姑娘小小年纪,身手便如此了得。在下实在、实在是自惭形秽。”
姜锦活动活动手腕,轻笑道:“顾公子想必是读书人,与我一介猎户女比拳脚可没意思,我也不会找人攀比腹中的诗书。”
“姑娘是猎户出身?怪不得身手这么好,”顾舟回叉手一礼,道:“是在下想左了,多谢姑娘点拨。”
他还欲说些什么,忽然就被姜锦伸手拦住了。
她竖起食指,凑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旋即单手握住剑柄,悄悄将剑出鞘了一寸。
不得不说,裴临的剑还是好用的。
脚步声渐次逼近,姜锦反应得很快,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剑便已经横在了他的咽喉前。
被她拦下的也是个书生模样的人,他被闪着寒意的剑刃晃得吓了一跳,缩着脚往后大退几步,惨叫道:“顾兄,救我!”
顾舟回看清了来人是谁,忙上前两步,同姜锦道:“这是在下的同窗程岱,并无恶意。”
姜锦扫他一眼,见他不是方才那伙起事的人之一,便收了剑,她略加思索,问那程岱:“刚刚那一声‘官差来了’,便是你喊的?”
程岱点头,又对顾舟回道:“顾兄,他们人多势众,可不能怪我不仗义。”
姜锦没在听,她摸了摸变凉了的蒸饼,有些惋惜地道:“既已无甚事,那我先走了。顾公子多加小心。”
说罢,她挽起剑转身就走。
顾舟回在原地愣了许久,好一会儿,才推开凑过来嘘寒问暖的程岱,朝着姜锦的背影快步过去,边走边问:“还不知姑娘姓甚名谁,何方人氏——”
他开口得太晚,姜锦已然走远,没能听见。
——
云州人好酒,酒楼的生意好做,来往的商客也不追求什么好菜,要几壶酒,配些下酒菜往桌上就是一坐。
回廊上吹风醒酒的醉鬼很多,显得裴临这样没醉没发疯的人很稀奇。
冷风阵阵,吹得他袍角纷飞,裴临本人却并不在意,他的眼神定在街边喧闹的一隅,神色晦暗不明。
元松顺着裴临视线的方向往下看,这才发现些不对劲,他惊道:“剑——那把剑,怎么看起来像三郎您的?”
像?裴临勾唇,只是脸色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欢欣。
他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是我那把剑。”
倒是被她用去搭救旁人了。
元松震惊,他抬眼,见裴临原本冷峻的面孔更是寒霜密布,一时竟也不敢再问下去。
裴临站定在阑干前,手指紧紧攥在红木的雕饰上,被冷风吹得发麻,却恍若未觉。
顾舟回……
裴临原与他并不相熟。
直到真元二十四年,他甫一回长安,便被顾舟回孤身拦在了城门外。
此前,裴临从来未把此人放在眼里过。
纵然有才华有名声又如何,一个小小的长安县尉,惹得贵女们青睐的也不过是一张好皮相,与手掌大权,独揽藩镇的节度使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他身形清瘦,看起来吃马一蹄子就会倒地晕厥,却毫无畏惧地挡在了裴临的车驾前。
然后对他说,他要带他的妻子走。
带姜锦,离开长安。
像是听到了这个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裴临骑在马背上,静静地问他:“县尉大人吃了几斤的酒,胆敢在此地装疯?”
顾舟回像是猜到了他会这么说。
他迎着裴临戏谑的、嘲弄的语气,冷然道:“耽误她这么多年,裴节度还觉不够吗?她时日无多,不会想困守在长安。”
听到“时日无多”四个字,裴临的眼皮倏地一跳,他终于抬眸,正眼看向顾舟回。
不,他们都不懂。
他是在保护她。
“她不会,”裴临居高临下地漠视着顾舟回,道:“有我,她的病会好。”
顾舟回微微一笑,也不知是在嘲弄谁。
他竟是看都不屑看裴临一眼了,“是吗?”
裴临问他:“如此轻率,怕只会让我疑心,对她有何好处?”
“我与她有旧,她却不识得我。”
顾舟回分明身处低位,可是没来由的,他的眼神竟越来越睥睨,仿佛再尊贵的人事也入不了他的眼,“若裴节度是个这样容易疑心自己发妻的人,那我只会更替她感到不值。”
裴临神色莫明,他明白了顾舟回的意思,“县尉大人方才的话,只是引子。”
顾舟回不会傻到,觉得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让裴临将自己的妻子交托出去。
顾舟回是在劝他,劝他趁最后的时机……带她出去看看。
如果可以,他又何曾不想?裴临的眼神越发黯沉,他说:“裴某的家事,不劳县尉大人挂心。”
这不是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顾舟回轻笑,可眼里满是苦涩。
他长叹一声,未再多言,在裴临的注视中转身离去。
前世的记忆实在称不上美妙,回首想来,总是苦多于甜,再仔细一品,那点甜也早在岁月的尽头变得不是滋味。
喧嚣尽难入耳,裴临下意识攥紧了红木阑干。
这辈子,顾舟回居然也提早出现在了姜锦的视野中。
而他……甚至连在意这件事情的立场都没有。
第13章
重来一次,裴临从未如此清醒地认识到,此情此境,他甚至连恼怒的的情绪都不配有。
莫说只是救人,这一世,姜锦就算真的对旁人动心,与旁人亲近,他又有何理由指摘?
毕竟,他只是一个被嚼过一回的鸡肋,如何劝她重蹈覆辙?
扣在阑干上的指节用力到关节发白,发出了咯吱的声响,元松微吃了一惊,下意识问道:“怎么了,可是哪处伤口被牵动了?”
裴临抬手一挥,示意自己无事。
可他的脸色犹被密布的乌云笼罩,叫人看不清背后的神采。
顾舟回……
顾舟回的突然出现倒是给了他一个警醒。
世事未必尽如他预料,重来一世,太多的事情都有了变数。
他的安排得提前计上日程,这一次,他要提前将一切隐患斩灭。
翻涌的情绪霎那蛰伏,裴临很快便收敛好了情绪,心下有了更明确的谋算。
他问元松:“近来冀州可有异样?”
元松觑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这才道:“那些刺客的人头,按您所说,送去裴肃那里了。近日肃州安分了不少,不曾再有什么动静。”
“裴肃色厉内荏,不足为惧,吓一吓他也好,免得再给我们添麻烦。”裴临波澜不惊地评价着自己的父亲。
元松有些感慨,“原以为到底有血脉亲情在……”
裴临唇边戏谑,他道:“蠢人的亲缘,还是不要为好。”
他是不是裴肃亲子,而那幼子又是不是裴肃的血脉。若裴临想查,前世就可以查清楚了。
他只是不在乎这点单薄的亲缘,更不在意自己身上到底流着谁的血。
“元松,有两件事交给你,”裴临话锋一转,吩咐道:“查一查这座书院,看看裴焕君这些年都往长安送了哪些人,方才那个被打的书生,他的底细,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另外,还有方才那个救人的女子,盯住她,务必让她腊八那日脱不开身。”
——
是年冬末,腊八。
有上辈子的经历,裴临轻车熟路地潜入了裴焕君的府邸。
天色不早了,前院里人声飘溢,显得内院愈发冰冷。后院的女眷、廊下洒扫的仆妇、守角门的小厮,全都去前院吃酒吃席去了,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唯独二门外还守着两个家丁,裴临一眼扫过去,便知这两人都是练家子。
像刺史这么大的地方官,别说雇几个会武的家丁,就是私底下豢养私兵的也不少见。
裴临暗自记下了他们把守的位置,没多在意,疾而无声地越过屋顶的脊兽,一路潜行。
窗栅的罅隙间,隐约可见昏黄的光,一个虔诚的人影匍匐在地,像是在祭拜他的神明。
裴临知道,裴焕君祭的是谁。
他一个鹞子翻身从檐外跃下,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踹开了面前紧闭的门。
门闩应声落地,跪在冰冷地上的裴焕君幽幽转身。
——身后,画像上的女子依旧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屋外迷蒙的光照了进来,裴焕君略眯缝起眼,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声音喑哑地开口:“想必阁下,便是日前飞剑传书的那位吧。”
裴临单手把着剑柄,他双手抱臂,堂而皇之地跨过门槛,道:“正是在下。裴刺史既然看过了书信的内容,知今日有人要取你性命,如何还敢孤身在此?”
裴焕君呵呵笑了,狭长的眼睛扫向裴临,“阁下单枪匹马都胆敢闯入,我在自己的府宅中,又有何好怕的?阁下何方人氏,有何见教?不若我们去前厅,喝上一杯再说?”
“谈不上见教,”裴临没有和他敷衍的兴趣,他开门见山:“我只是很好奇,裴大人身位朝廷命官、一州刺史,为何……”
他话音一顿,继而道:“为何会在此,祭拜十余年前,那场叛逆的罪魁祸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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