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教夫君觅封侯 第27章

作者:谢朝朝 标签: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穿越重生

  想到这儿,姜锦的心跳得愈发急促。她眨掉被风逼出的眼泪,勒马放缓了速度,大海捞针似的在河的沿岸开始搜寻。

  不远处的前方,一大波鸟雀乍然惊起,姜锦下意识与身后的裴临对视一眼,彼此间没有开口说话,却极默契地一起放轻了动静,悄然下马。

  姜锦指了指河的两岸,裴临明白她的意思,但在这天还未蒙蒙亮的时候,他却也不放心她独自去找人。

  察觉到他的脚步声跟在自己的身后,姜锦步伐一顿。

  然而裴临和她、和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牵连,她没有资格强硬地要求他做什么不做什么,是以也只能这样。

  她告诉自己,反正哪怕她一个人,这路也是要走完的。

  越往前,空气中甜腥的气味愈发浓重,姜锦的眉头扣得死紧,晦暗的山林中,她终于发现了异样的地方。

  就在鸟雀惊起的方向,阴影里像是七零八落地散开了几座木框木箱似的东西。姜锦快步向前,却在看清了地上有什么之后,惊愕地大退几步。

  她压住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的惊呼,瞳孔紧缩、手心微颤。

  裴临亦跟了上来。

  顺着姜锦的视线,他看到了满地狼藉……和大摊大摊凝固的血。

  可连尸首都没有一具。

  作者有话说:

  ? 第26章

  本该和煦的春风好似锐剑出鞘, 割得人咽喉发紧。

  凌霄望着血泊里倒下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嘴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是世上和她最亲近的人的血。

  凌家世代经营着一家小镖局, 家中人口简单, 跟着一起走镖做事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大家日日生活在一起, 和家人也没什么区别。

  她是家中幺女,最受疼爱,却没有养成娇气的性子, 男儿能做的她要做,男儿不能做的她也要做。一寸长一寸强,走镖人惯用长兵,她也自小在父亲的亲手教导下学长-枪。

  可她的长-枪早不知何时就脱了手,父亲为了保护她, 替她挡住了致命伤,双双滚落山坡。

  夜色浓郁, 混乱的场面中, 劫镖的贼人一时无暇顾及这边的插曲。凌父死死捂住凌霄的嘴巴,不让她惊呼出声。

  他的胸口, 鲜血正在汩汩地流,凌霄望着自己的父亲, 眼泪夺眶而出。

  凌父攥着幺女的手腕, 手上的力气一点一点卸下, 他瞳孔涣散地看着凌霄,声音极低, 呼吸短促:“不……不要……不要报仇。”

  凌霄恍然间没有听清, 她忍下仓皇的眼泪, 努力回握住父亲的手,压低了声音说:“阿耶,你……”

  凌父望着她灵秀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话音断断续续,“走……是我、是我害了你……”

  肺腑重伤,喉间鲜血漫溢,他再说不出来一句话,就这么阖上了眼。

  凌霄却连俯首恸哭的时间都没有,她知道,等那些贼人在上面屠戮殆尽之后,也一定会再回来搜寻她这条漏网之鱼的。

  她拖着伤腿,艰难地爬起来,在山间跌跌撞撞地找到了一处洞穴藏身。

  凌霄不知道这里是否安全,贼人又是否会寻到此处,可她只能够走到这里了。

  山洞里阴冷逼仄,她咬着自己的手背,无声地恸哭。

  或许真的天无绝人之路,又或许贼人找到了她父亲,没注意少了个她。山坳间人声渐息,只有风依旧在猎猎地吹。

  决堤的泪水永远没有风干的时候,凌霄却越来越清醒。

  所谓镖局听着气派威风,实则也就是开门做买卖。若是山匪为劫财而来,他们甚至还来不及抵抗,又为何要下此死手?

  除非,他们本就不是为财而来。

  脑海中像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发出嗡鸣,凌霄几乎是手脚并用,顺着原路悄悄返回。

  她心中仍抱有期望。

  或许有谁还像她一样,拣了条性命……

  只可惜,老天爷惯会开人玩笑。

  “他奶奶的,还以为这么大动静,是劫了什么大买卖!就这破车,能送得起好东西?”

  “怎么搞的,比被狗舔了还干净!”

  哐——似乎有人在踹东西。

  “老大,咱回去吧,这漏我们是捡不上了。”

  “呸,开年第一笔就空着手回去?你让我怎么跟兄弟们交代?”

  世道不太平,占山为王的匪寇可不少,螳螂捕蝉的事情更是时有发生。

  这明显是另一伙人的动静。

  凌霄瞳孔一缩,下意识就要跑,可是她腿伤了跑不快,脚步趔趄,被眼尖的匪头子发现了。

  匪头子扬着马鞭,朝林间传来响动的方向一甩,哈哈大笑:“怎么会空着手回去呢,那不就有个姑娘?”

  凌霄瞳孔一缩,下意识去摸她的武器,却只摸了个空。

  四面林木稀疏,躲都没地方躲,马鞭卷起的风刃眨眼即至,凌霄以为自己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心下绝望,可是她连寻死都还不敢——荒野之上,她的家人无人敛骨。

  她不能……至少不能死在这个时候。

  面前的小姑娘不知道怎么就爆发出了一股力气,在地上打了个滚,躲过马鞭,随手拾起一旁的木棍招架在身前——

  实力的悬殊之下,这样的挣扎显得有些好笑。

  山匪也确实在笑,那匪头子狞笑着朝跌倒在地的凌霄走去,绝望之下,凌霄闭上眼,可紧接着,听见有什么东西破风而来,她猝然睁眼,却正好对上那山匪被定格的、惊愕的表情。

  一支羽箭凌空飞来,直插他的面门。

  其他山匪见状,立马慌了神,恰在此时,一阵轰隆的马蹄声从坳口传来,震得人耳膜都在痛。

  本就是山匪,哪有什么齐心,头头都死不瞑目地倒下了,剩下的人更是四散奔逃。

  凌霄只怔了一瞬,来不及为脱险而高兴,她本能地就要趁机往密林里逃,才跑出几步,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扼住了她的手腕。

  “跟我走——”

  凌霄一哆嗦,顺着手臂的方向往上抬眼,便见正抓着她手腕、要拉她一起跑的,竟是个陌生女子。

  她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连头发丝都还在滴着水。身上是鲜红华丽的衣裙,裙裾上却全是泥土。

  鲜红的影子和今夜的夜色一起,死死烙进了凌霄的脑海。

  这种时候,凌霄居然还愣住了?姜锦一咬牙,几乎是拖拽着她往前跑。

  “快走!”她急得脑门都要冒烟,“一会儿他们反应过来了!”

  情况比她想象得要复杂太多,她和裴临拢共加起来四条胳膊四条腿,为免风险,姜锦使了点小花招。

  擒贼先擒王,她先放出的那一箭——从方才打斗的残局里拣来的残弓和一支破烂羽箭。

  而那听起来轰隆的马蹄声,是裴临牵马去了山坳尽处、回声最大的地方。

  这样的小把戏只能趁那些山匪还没回过味来糊弄一时,所以她们得赶快跑,跑得远远的!

  凌霄机械地跟在姜锦身后,目光怔忪地望着她的背影。

  平心而论,她们现在的形容都很狼狈。

  可不知为何,尽管凌霄确信自己没有见过眼前这个宛若神兵天降来救她的女子,可是她的背影,却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

  两人一路狂奔,直到山坳的转角,而马蹄声也在向她们靠近,终于,一人一马的身影出现在了姜锦的视线里。

  裴临走来,把缰绳抛给姜锦,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他神情淡淡,仿佛并不把可能的危险当一回事儿,姜锦皱了皱眉,道:“暂时没人追上来,我们一起走便是。”

  她牵着的那只手挣扎了一下,姜锦回头,便见凌霄低下头,竟是要向她行大礼。

  “多谢你们。我……我不能走,我……”

  生死之间被强行压抑的情绪翻涌而上,可眼泪早在之前就流光了,凌霄顶着通红的眼眶,没有眼泪,却是在哭,“我不能走,我还要为他们收尸。”

  姜锦隐约猜到是她的家人出事了,想到方才所见的血泊,她艰难地开口:“方才这半边山林我都走遍了,只看到了打斗留下的痕迹,未见尸首。”

  凌霄身形一晃,若非姜锦还搀扶着她的手臂,只怕已经倒了下去。

  可她还是固执地不肯走,她说:“多谢二位救命之恩,我一人留在这里,寻一处僻静地方躲起来,等天亮了,人都走了,我再回去看看。”

  她害怕得都在抖,可说话还是有条理的。姜锦别过眼去,心下的愧疚不安让她很想紧紧抱住凌霄,可是她贸然出现救人已经很是唐突,无法再做更多。

  姜锦深吸一口气,说:“我陪你等。”

  凌霄的意识似乎都已经剥离在父亲为她挡箭的瞬间了,她神情愣然,也不知还到底听不听得见旁人的言语。

  裴临已经退出一射之地,而姜锦也没空顾及他,她只站在凌霄身侧,试探性地去碰她的手背。

  不过,连老天似乎都在赶人,天将亮的时候,忽而降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极度的悲恸损人情志,而刚才的奔逃更是让人筋疲力竭。足以冲刷掉一切秽恶的淋漓雨幕下,凌霄身子一歪,再支撑不住,直愣愣地倒下了。

  姜锦的情况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凉雨浇得她身子发颤,只能靠咬破自己的舌尖来保持清醒。

  裴临当然看得出姜锦实在硬撑,可是他知道,这是她的心结,是她需要自己面对的场合。

  他拍了拍马屁股,这马倒也灵性,竟真的懂了他的意思,凑到姜锦身前,屈下前腿,要让她骑上来。

  好在这是匹大马,扛三个人也不吃力。在场四个活物,就这马看起来还挺高兴,它迎着哗然的雨打了个响鼻,旋即马蹄子一哒,跑了出去。

  ——

  附近的县乡管理松懈,城门口几乎无人把守,客栈也都是半死不活快黄了的那种,有人来宿,闭着眼睛就往里迎,管他是缺胳膊少腿还是穷凶极恶,给钱就行。

  一锭成色极好的银子被抛到了掌柜跟前,小二殷勤地引姜锦他们三人上楼,就跟眼睛瞎了耳朵聋了,看不见他们身上的异常一样。

  之前在云州投宿的时候,客栈的人还会要看他们的路引让他们留下姓名,这里倒是浑然没有这回事儿了。

  三个人,理所当然开了三间房。

  姜锦的声音已然哑了,她对小二道:“准备几身干净衣物,再烧些热水上来。”

  给钱的就是大爷,店小二应声,忙不迭下楼去了。

  凌霄依旧不省人事,整个白天,姜锦都眼不错珠地在一旁看顾着她。

  果不其然,当夜,姜锦便也病倒了。

  她本就中了那虎狼之药,在冷溪中浸了许久,又是一路提心吊胆、奔波不停……

  额前像火烧一样在发烫,眼皮沉重,坠得姜锦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