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心菜
但好像也没有人发现她站着,所有人都俯拜在地,谁也不敢抬眼亵渎先神之姿。
黎谆谆忍了忍,还是侧过头朝瑶池内望了过去。只见金光万道吐红霓,杳霭祥云起,那人立在浩渺烟波之间,白衣影影绰绰。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他步履轻缓优雅,似是未曾看到周围跪了一地的神仙,伴着缥缈凤翥鸾翔,及凌霄直上的白鹤,悠然踏上瑶台。
虽然是天帝的诞辰,天帝却立在瑶台下,将那主位让给了先神。
“众卿平身。”天帝见先神落座,便也随之落座在瑶台下的左侧第一排玉案前。
话音落下,跪拜在地的神仙和仙娥们先后起身,可即便到了此时,他们仍是不敢抬眼,往那瑶台上望去。
比起先神,他们的身份便显得如此渺小,如万千世界中的一粒尘埃。他们心中惶恐,只好眼观鼻鼻观心,端坐直了身子,连呼吸声都不禁放低了些。
黎谆谆瞧着他们这副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可笑。原来只要有人的地方,便像是金字塔一般,人人被分为三六九等,处处充斥着上层人对下层人的鄙夷轻视。
在人界有帝后百官,贫民百姓,以姓氏、嫡庶区分贵贱。
在修仙界有宗门家族,寒门弟子,以修为、衣着区分贵贱。
到了天界,更是天规为约束,将各路神仙,以出身、仙职区分高低。
世上哪有什么平等身,只有站得足够高,看得足够远,才能受人尊重。
她失神之际,听到天帝浑厚的嗓音:“承蒙先神厚爱,临驾天界,不胜感激。朕敬先神一杯酒,一愿抚绥万方,二愿六合时邕……”
天后一早就安排好了专门给先神倒酒的仙子,天帝说罢致辞,往玉兰仙子那处一看,玉兰仙子竟是紧张地浑身哆嗦,连走路都同手同脚了。
他不动声色皱起眉,似是想起了什么,视线在瑶池内转了一圈,落在了垂着头的黎谆谆身上。
天帝倒是不客气,记起她先前在马厩旁落棋时的沉稳,朝着她唤了声:“秋菊旁的小仙娥,你过来给先神斟酒。”
秋菊旁可站了不止一个小仙娥,黎谆谆分明听到了天帝的话,却还是装聋作哑,假装往身侧的仙娥身上看去。
天帝才不管她愿不愿意,直言道:“莫要四处张望了,朕说的便是你,头上戴金钗步摇的小仙娥。”
“……”
秋菊旁的小仙娥是不少,但头上戴着金钗步摇的却只有她一个——那还是王徽音在鹿鸣山内城给她卖的金钗步摇,说是流苏小珠子里藏着毒药,可以防身用。
黎谆谆沉默了一瞬,往天帝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向下压着,不甚情愿地走了过去。
从董谣身侧走过时,她隐约听到董谣从鼻子里发出的低低嗤笑。
她此时却没有心思搭理董谣了。
黎谆谆走得极慢,可走得再慢,便是龟速爬过去,路也终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
她倒是走路不抖,也不哆嗦,天帝满意地笑了起来,直觉自己没有看错人。
他道:“上瑶台给先神斟酒。”
原本其他人是不敢往瑶台上张望的,但因为天帝亲自指命让黎谆谆上前斟酒,还是有不少好奇心旺盛的仙娥,悄然无声将视线落在了黎谆谆身上。
黎谆谆完全感受不到那些仙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因为她感觉到了瑶台上那位受六界尊崇的先神,正在看着她。
他的眸光并不灼热,反而略显冷淡,可即使隔着浩渺烟波,仙雾缭绕,她还是无法忽略他投来的视线。
黎谆谆便如此备受煎熬的,一步步走上瑶台,跪坐在了玉案旁。
她原本也不是这样拘谨的性子,大抵还是因为心虚,她头也不抬一下,纤细的指握住微微冰凉的玉壶,一手挽住垂下的衣袖,往他面前的酒杯里斟出酒水。
黎谆谆不是第一次给他倒酒。
她的动作流畅,仿佛与瑶台下玉案旁侍候其他神仙的小仙娥没什么两样。
但还是不免有区别。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正当黎谆谆准备将酒壶端正时,她颈后忽而传来猛地一刺,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痛,那疼痛来得猝不及防,以至于她握着酒壶的手也不禁抖了一抖。
这一抖不要紧,酒水从玉壶中洒了出来,泼在玉案上,沿着温润泛着淡淡光泽的玉案,淌到了他衣袂上。
黎谆谆:“……”
颈后的疼痛还在持续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先摸一摸后颈上扎了什么,还是应该先给他赔礼道歉,擦一擦玉案上的琼浆玉酿。
就在她呆怔住的这一瞬,自身前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臂来,撩起她颈间凌散的青丝,贴覆在了她的颈后上。
黎谆谆心跳仿佛骤停了。
她跪坐在玉案一侧,脊背挺得笔直,似是隐约听到了瑶台下的吸气声。
他的掌心微微温热,指腹贴着她颈后的皮肤,分明也没做什么,只是靠着她衣领的方向勾了一下,她便感觉浑身像是自燃了一般,烧得滚烫。
这举止看起来实在太过暧昧,天帝眸底显露出一丝惊诧,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见坐在左侧第二排玉案前的天孙,小心翼翼出声问道:“听闻先神和这仙娥是熟人……不知传闻是真否?”
什么传闻,那是听董谣说的。
彼时天孙还以为董谣是在开玩笑,毕竟先神大多时间都在六界外净地神殿中沉睡,连天界都请不动先神,区区一个小仙娥又怎么可能认识先神。
可如今看来……好像还真是认识?
天孙话音落下,先神却未立刻回答他,他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便不该如此出言鲁莽,认不认识与他何干,先神的事情岂是他有资格过问的?
他求助似的看向天帝,天帝正准备开口给天孙打圆场,便听见瑶台上传来如碎玉般清泠的嗓音:“熟吗?”
这话是在问黎谆谆。
黎谆谆微微垂着首:“不熟。”
“不熟。”他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清癯苍白的手指夹着一根银针从她颈后移开,浅声道,“不过是成过亲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导哥还在骑马赶来的路上(下一章出来
*
抱住小可爱亲一大口~感谢小可爱们对甜菜的支持~爱你们!
第75章 七十五个前男友
那轻描淡写的语气, 便仿佛他说的不是成亲,而是吃饭,喝水那样简单普通的事情。
瑶池内静得厉害, 瑶台下的诸多神仙皆是呆怔住, 面上的高邈出尘不再, 反而显露出微微失态。有的瞠目结舌, 有的搔首揉耳,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先神和一个小仙娥……成过亲?
若先神已成婚,这般举世瞩目的事情, 他们竟然从未听说过……而且倘若他们成过亲,那小仙娥岂不是神后?
天帝先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看向黎谆谆的方向。他记得在马厩外遇见她时,她身上好似穿着鲜妍的红嫁衣,当时他也没多想, 只当是飞升成仙之前与人刚刚成过婚。
可如今看来,与她成婚的那人, 怕就是先神了。
不, 也不能说是先神。
先神这千年以来,一直沉睡在六界外净地的神殿中, 不久之前才醒来。
每每先神沉睡时,皆会留存一丝神力降世为人, 护六界安宁。
大抵是因为算到魔头黎不辞会冲破封印, 为防止黎不辞再次祸害苍生, 这一次守护六界的不止是先神的一丝神力,还注入他神识中的一魄。
也就是说, 此次降世为人的守护者, 其实是先神本人的分.身。
但为了防止自己的化身过于强大, 扰乱了六界正常的秩序,先神将化身的记忆和神力一并封印。
在身死道消前,先神的化身在修仙界里,就是个正常投胎转世的普通人。
与黎谆谆成亲的应该是先神的化身,而后化身身死,先神便也醒了过来。
天帝直觉先神与黎谆谆之间应该发生过什么,他视线落在黎谆谆脸上,细细打量着她。
黎谆谆微微垂着眸,眉眼清绝,巴掌大的脸庞轮廓柔和又透着淡淡的霜冷。饶是天帝日日见到容貌倾然的仙子,却极少见过这般不涴尘埃,神韵脱俗的女子。
她面对先神,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乎并不惊讶她成过亲的亡夫便是先神,那平静的样子,仿佛一早就知道了先神化身的身份。
只听见寂静无声的瑶池内,传来银针落地的声音,银针坠在地上弹了两下,犹如琴音玉珠落,清脆而冷然。
瑶台下的神仙慢慢回过神,先后将目光移向那丢在雾霭云层间的银针上。
银针通体银白,约莫有半截指长,银针的尖端沾染上淡淡的血迹,那血珠被摔得迸溅出去,洇在云雾中。
天帝看了一眼银针,在心底揣摩了一番先神的心思,登时拍案而起:“来人!将敬心殿的管事仙官带来!”
他生得一副中年模样,平时看起来不怒自威,笑时看起来和蔼可亲,而此时真正发起怒来,却是让人心惊胆寒,浑身淋漓雨汗。
若是放在平日,谁会在意一个仙娥是不是被藏在衣领里的银针扎了,可偏偏这仙娥不是寻常人,与先神攀上了关系,那便是天帝也要礼让三分,将其重视起来。
不多时,便有人将敬心殿的仙官带了上来。仙官知晓殿上那位是先神,叩拜在地上,心中又惊又惧,说起话来都哆嗦:“小,小仙,叩见先神……”
高坐在瑶台上的先神却未语。
天帝越发笃定先神的心思,拧着眉冷声道:“你今日可曾给一位仙娥分发过衣裙?”
仙官一时之间竟是被这阵仗骇的说不出话来了,他想了再想,小心翼翼道:“好像是有过一个仙娥……”
敬心殿负责整个天界仙官和仙娥的诸多事宜,但因为今日是天帝诞辰,仙官和仙娥们都忙得不可开交,也只有黎谆谆一个女子去过敬心殿取仙娥的衣裙。
“好像?!”天帝肃声道,“你且抬头往瑶台上看一看,你所说的仙娥可是她?”
仙官哪里敢抬头张望,可天帝既然下了口谕,他也不敢违抗便是了。他跪拜在地上,便慢慢挪动着视线,将目光从瑶台下缓缓落在跪坐着的黎谆谆身上,又一点点移向她的脸庞。
他只看了一眼,便飞快低下头:“是,是这位仙娥。”
即便是在天界,也不免像是人界后宅那般,偶有善妒者私下作祟,明争暗斗。
但天帝这般身份,每日处理六界事务还忙不过来,怎会掺和进女人之间的情仇恩怨里。
何况还是为了一个刚入仙籍的小仙娥……仙官正在心中疑惑,听见那些往日高高在上的神仙们,你一嘴,我一嘴的说了起来。
“也没见先前有哪个仙娥领了衣裙被银针扎了,怕不是有人暗中针对……”
“这九重天内,竟然有如此心术不正的人存在,还请天帝详查严惩,以正视听!”
“若此事不究,难以服众,请天帝严查不怠!”
……
黎谆谆听着瑶台下他们义愤填膺的呼声,敛住眉眼,略显沉默。
明明先神也没说什么,只是将那根扎伤了她后颈的银针扔下瑶台,这些神仙们便开始揣摩起先神的心思,恨不得振臂高呼,势必要寻出一个罪魁祸首来,将其严惩。
倘若他没有说那一句“不过是成过亲的关系”,他们还会如此迫不及待为她讨个公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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