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心菜
是了,他们便犹如一张被墨色侵染过的白纸,岁月在纸上抒写下一笔一划的痕迹,而这痕迹只会越来越多,却再也回不到当初原本的模样。
南宫导可以是南宫导,也可以是黎不辞。
但黎谆谆只会是黎谆谆,她再也不会是黎殊了。
“我不想变回黎殊。”她嗓声带着低低啜泣,哽咽声也变得沙哑,“南宫导,我想回家……”
八年前的黎谆谆喜欢哭鼻子,大抵是极少受委屈,一吵架或一激动,便犹如泪失禁一般,眼泪控制不住滚了下来。
后来黎谆谆在病床上躺了三年,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她的小脾气,一切都在无边黑暗中尽数湮灭。
黎谆谆绑定了金手指系统后,穿梭在无数个穿书世界中,她望着陌生的环境,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一开始也会忍不住掉眼泪。
可不管她怎么哭,也没人会帮她,更没人可怜她,又或是因为她掉眼泪而放过她。
这世上本就是弱肉强食,她软弱无能便要被人践踏在脚下,连同她的性命和自尊一起碾成齑粉。
黎谆谆不再哭了。
只有弱者才会掉眼泪,而强者只会让别人痛哭流涕。
大抵是如此,她积攒了九个世界的委屈和不甘全在今日爆发,泪水便如泄洪般再也止不住了。
这样的黎谆谆脆弱的像是片雪花,掉在地上会碎掉,捧在掌心会融化,让南宫导心脏止不住抽痛。
他轻声道:“我会想办法带你回家。”
“可我的世界是假的……”她慢慢抬起头,噙满泪水的眼眸望着他,“连我也是假的。”
骨节修长的指节轻弯,抚过她眉眼上湿热的泪:“你不是假的。”他的指腹轻轻摩挲,动作如此轻柔:“这世界真真假假又如何,你想回去,我便会带你回去。”
黎谆谆终于不说话了。
一阵静默过后,她长睫颤了两下,抖落眼尾的泪水,抬手擦了擦眼:“那一日,我留了手……”
说着,她从一侧掏出了一张符纸:“这张符可以保住你的魂魄……我以为黎不辞和你是两个人,便想着先引出黎不辞,待到我完成任务,再用这张符咒重新引出你的魂魄来。”
她手上拿着的这张符咒是她刚刚进了弱水阁,等着几个弟子习画定身符时,顺手重新画的一张自创符咒。
黎谆谆想着,等教完了他们,再将此事与南宫导说清楚。
他生气的点无非在于她丝毫不在意他,他认为她算计他,欺骗他便也罢了,甚至为了完成任务回到她的世界里,不惜以他的性命为代价。
这样不必要的误会,总归是说清楚了才好,免得为此心生郁结,对彼此都没有好处。
南宫导看到那张符,神色微怔,似是顿了顿,慢了半拍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是曾沾过一张这样的符纸。
他覆在她脸颊上的手掌微微拢住,掐了掐她颊边的软肉:“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你便直接从无妄之海漂走了。”他嗓声中似有怨怼,隐隐还有一丝委屈的意味。
“我以为你喜欢黎殊。”黎谆谆倒是坦然,她吸了吸鼻子,“三年青春喂了狗,穿到这具躯壳中便被你爱上了……若是你你不生气吗?”
尽管她言辞之间并不客气,甚至将他称作了“狗”,南宫导却一点也不恼怒,他掀起嘴角,眸中染笑:“谆谆,你吃醋了?”
“我才没有吃醋,你怎么这么自恋?我只是气愤……”
她话音未落,他已是捧起她的脸颊亲了一口。一口还不够,薄唇吻过她的眉眼,她微凉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的唇上。
黎谆谆挥开他的脸,他便又凑了上来,好似上了瘾,压上她的唇珠,缓缓撬开了唇齿,吻得轻柔。
许是知道她不会换气,南宫导吻上片刻,便往后退了退,将两唇之间留出了一条缝隙,供她呼吸。
她手掌攥成拳头,抵在胸前,推搡了他两下,却完全憾不动他半分。
“我若是你师父,你便是大逆不道……”她鼻息之间萦绕着他的呼吸,滚烫的,湿热的,像是氤氲的雾气,渐渐将两人的呼吸交.融。
他似是轻声笑了一下:“谆谆,你怕是忘记了你在荀家老宅的私泉里……对我做过什么?”
他刻意拉长的语调,让黎谆谆脑海中莫名闪过了那一日发生的事情。
她脸颊腾起一抹薄晕,神色微愠:“我做什么了?”她额头往前撞了他一下:“明明是你自己主动倒贴的。”
“是,我倒贴的。”南宫导拢住她额前的碎发,眉眼似是初融的春雪,轻而柔和,“谆谆……可不可以收回你今日的话?”
她怔了怔:“什么话?”
“你说你不想见到我……”他低声,“还说如果人生能重来,你希望你的人生里再没有我。”
南宫导清清楚楚记得每一个字,如今说出口来,只觉得心口又被刺痛了一遍。
“……”黎谆谆默了默,却是不说话了。
她的人生已是如此,还能重来一次吗?
重来一次的她,又还是她吗?
见她不语,南宫导也沉默了下来。
气氛好似再次跌倒了冰点,但没有维持太久,便被弱水阁那扇摇摇欲坠,终于不堪重负砸下来的殿门打破了僵持。
殿门重重砸在地上,两人下意识望过去,却看到了四个不知何时立在了弱水阁外的弟子。
显然,人类的本质是八卦。
但比八卦更重要的是性命,他们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连忙齐刷刷跪了下去,埋着头道:“师尊,师,师兄……”
这一次说话好像利索了些,其中一个弟子指着殿外不远处的方向:“阁外有一只巨雕,好似是找师尊……”顿了顿:“也可能找师兄。”
黎谆谆靠在他肩上,小声问:“他们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
他道:“亲你的时候。”
“那你怎么不说?”她嗔了一句,推开他想要站起来,脚下打了个颤,便又摔回了他怀里。
南宫导攥着她的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她没再挣扎,只是问:“你将天兵收拾干净了吗?”
“差不多了。”
黎谆谆又问:“天道会不会来找你?”
南宫导道:“或许。”
她蹙了蹙眉:“那你打得过他吗?”
“不知道。”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让她恼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握拳,往他身前锤了一下:“你不是说要带我回家?”
言外之意,他若是死在天道手里,她怎么回去。
南宫导任由她捶打着,半晌,抱着她从弱水阁走了出去:“不论我是生是死,我定会送你回去。”
他的嗓音不大,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无端让人信服。
可黎谆谆莫名从中听出了一丝伤感。
她迟疑着,缓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寻来了此处?”
“你的血。”南宫导直言道,“现代世界是一个阵法,设阵的人法力很强,强到足以支撑起一个世界运转自如。”
“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去过寺庙,去过道观,找过神婆,找过大师……最后想起先前与你互换过身体的事情,便由此想到了你的血。”
他也只是试了一下,没想到竟然真的寻到了这个世界来。但紧接着,在他恢复黎不辞的记忆后,他尝试着寻回现代世界,却发现回不去了。
那个强大的阵法还在运转着,只是他一时间找不到阵眼所在,便也无法勘破阵法,打开回去的路。
黎谆谆一听见‘强大’二字,不知怎地,莫名想到了两个人。
假如她和南宫导都是这个修仙世界的人,而现代世界不过是一个阵法,那设阵的人也必然是修仙世界的人。
而这个世界里,她印象中最强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天道,一个是黎不辞,最后一个人便是班十七。
既然南宫导已经复苏了黎不辞的记忆,这件事情又不是他做的,那嫌疑目标便只剩下了天道和班十七这两个人。
倘若如此,设阵创造出一个现代世界的人,还有创造系统局绑定她的人,这两人又是不是同一个人?
黎谆谆抿着唇,犹豫了一瞬,看向南宫导:“我想试一试……”她顿住声:“黎不辞,你原谅我了吗?”
他怔了一下,反应过来。
她叫他黎不辞,便是想试一试,完成这最后一个任务之后,她能不能回到现代去。
南宫导垂下眸,异色眼瞳中闪过往日种种。
在他与黎殊决裂之前,尽管黎殊相信他,他也因此遭受到了花悲数日的折磨。
她亲手给他戴上了拴魂链,亲手将他推向花悲,又亲手掐灭了他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
当他看到她身着嫁衣,与花危谈笑之时,那一刻他只想就此湮灭,哪怕是魂飞魄散也好。
但他们之间的孽缘,也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后来他将无妄城沉了海,他逆天而行复活了无妄城的百姓,他创造了无妄之海,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尊。
可他即便成了魔尊,却也不是无所不能。
譬如他为了见一面黎殊,只能四方作乱,引生灵涂炭,入目疮痍。
黎殊也确实是来了无妄之海,但那时候的她只想让他死。
她不惜伤害自己,将食之剧毒的山魈草研磨涂抹在肌肤上,待他亲近她时,便会悄无声息侵入他的五脏六腑。
她明明知道他对她有情,也明明知道他是不死不灭之身,那山魈草于他而言不值一提。
可她终究还是这样做了。
几年下来,他毫发无伤,而她却因山魈草毒入肺腑,石药无医。
他为救她,只能将心魂谛羲斩裂成两半,将一半融进她的识海。
而他也因此亏损了元神,每到八月十五那一日便会失去业火。
她知道了此事,便将此事偷偷传禀了出去,意图引五岳六洲的名门正派,前来助她将他封印。
五岳六洲的大小宗门派来数名外城弟子,已是变相拒绝了她的恳请,但她仍不死心,亲自在八月十五这一日对他出手。
黎殊再一次寒了他的心。
他们从无妄之海打到了天山之下,他从未这般绝望过,可纵使如此,他还是不忍伤害她。
直至天亮之前,黎殊为将他封印,引爆了自己的元神。
他记得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黎不辞,我一生无愧苍生,无愧家族,无愧师门,唯独愧对亏欠于你。若有来世,换我爱而不得,得而不守。”
至此,他再不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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