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表姑娘 第47章

作者:梨鼓笙笙 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穿越重生

  此刻的两人被招儿的一句话搅得各怀心思,其间波谲云诡,不为外人所知也。

  *

  转眼便到了二月初八这一日。

  顾家离贡院的距离算不得远,虽进京赶考的穷举子很多,但高门大户自然不必像平民百姓那般挑着扁担应试。不过这一日,顾昀仍旧三更天便起身了。

  若是起得晚了,马车堵在路上,就不得不步行穿过人流了,届时被挤掉了鞋子冕冠,才是狼狈。

  此时的顾家,大多数人还在沉睡当中,夫人马氏派来了个妈妈来叮嘱于他,旁的,便只有他那位从前十分任性跋扈的妹妹起了个大早站在庭院里送他了。

  顾昀出了承辉苑的院门,眸光落在怡然居毫无灯火痕迹的院落里,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前世他耽搁了三年,应试之时,她比他还要上心,四处里无微不至,生怕他哪点不舒心在贡院里发挥不好,温良贤淑冠在她头上,没有任何的夸大其辞。

  可如今,她却被他那城府颇深的三叔哄骗了去,其间根由与症结,多半就出在魏永嫣身上。

  这件事她瞧着不在意,但从眼下的结果来看,必然只是她口是心非的伪装。他与她自幼青梅竹马一道长大,其间情分非旁人能比,纵然眼下她一时失足,被三叔的权势和手段迷了心,但等到他高中状元,跨马游街,向父亲求娶她的时候,她定然也会喜不自胜的。

  纵然此时让三叔占些先机又如何?往后的日子还长,他就不信斗不过他。

  顾明珍见自家兄长的视线黏在怡然居的院门上半晌没动,看了一眼面色逐渐变得焦急的书童,轻声道:“哥哥,天太早了,晏表姐应该还没起身,你还是早些出门,不要误了时辰吧。”

  其实她昨日打听过,晏安宁根本没有回怡然居歇息,显然今日原本就没打算来送考。

  她隐约预感到,这门婚事大概还要出波折,可近来哥哥也给她一种很异样的感觉,仿佛什么事都成竹在胸似的。她提过几句,倒被他一脸厉色地呵斥,后来索性也就不提这些让他一听就不高兴的话了。

  顾昀深吸了一口气,漠然地嗯了一声,目光犀利地眯了眯眼睛,望向国公府的方向。

  成败在此一举,若是成了,琼林宴上面见陛下,尚有一争之力,若是不成……他回来后一心想要守着的佳人,便要变成旁人的枕边人了。

  此间事,已是容不得半点差池了。

  “走吧,出发。”

  ……

  白记糕铺后院。

  白彦允看着自己快忙活成陀螺却仍旧不忘絮叨他一番的妹妹,无奈地笑笑:“你先前准备的已经够充分了,又有这考篮,没什么好担心的。若是无事,我便出门去贡院了。”说着,便要拾起乡试时用来挑行李的扁担,准备继续物尽其用。

  白九娘忙拦住了他,指了指院外头:“挑什么扁担,好好的马车,你不坐啊?”

  白彦允怔了怔,走出去几步,果真瞧见外头停了辆阔气的马车。

  他微微挑眉,诧异地回身看着妹妹。

  如今他们二人虽然在这京城里算不上穷人了,但即便是普通的马车,对他们来说也是难以负担的。

  “晏姑娘特意派来的。”白九娘笑了笑,眸光里闪过一抹感激。

  每逢春闱京城里就挤得不可开交,若是没有马车,被挤掉了鞋子冕冠,衣衫不整,贡院是不让进门的。届时又要花一笔银子重新置办行头是小事,关键是折腾来折腾去影响心情。

  被晏姑娘拢到身边这一个月来,她也几乎打听清楚了这位主家外人知晓的事情,知道自己这小生意并不足以让人家放在眼里。那日出手相助,算得上是抬举她,还积德行善了。

  而今她哥哥要下场了,对方不仅在前几日送来了仙绣阁的考篮和护膝,还贴心地借他们用马车。除了感激,白九娘已经不知道该有什么感受好了。

  白彦允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考篮,又看看外头停着的马车,眼前不由出现了那抹美得犹如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背影来。

  那样美的姿态,那样高贵的出身,竟也有着这般善良的心地。

  见状,白九娘警惕地看了哥哥一眼,轻咳一声:“哥,还是那句话,等你金榜题名,中了进士,才有资格被人家高门大户看在眼里。现下,人家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见她又要不着调地扯什么榜下捉婿的事情了,白彦允拧了拧眉心,摇头失笑:“好生去寻思你的生意吧,我与那姑娘不过是萍水相逢擦肩而过,连真容都不曾得见,哪里就扯到了这些事情上?”

  白九娘也是当惯了母亲的角色,虽然外头晏家的管事不会说嘴晏姑娘的婚姻大事,但她寻思着,这样的高门大户多半是从小就定好了亲事。她不想让她哥哥心存旖念,到头来空欢喜一场,这才卯足了劲儿打击他。

  闻言,她很快抛下了这一桩,有些犹豫道:“要不我还是不做生意了,在贡院门口安生等你便是……”

  “可别。”白彦允连连摇头,若妹妹是一心为了赚辛苦钱也就罢了,可他瞧得出,这些年的抛头露面,一面是为了他,另一面,却是他妹妹真心喜欢做生意,在这一点上,妹妹倒与那位晏姑娘有几分投契,“我一进去便是要待整整两日,你守在那里做什么?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便是,我考了县试乡试这么几场下来,早就熟门熟路了。”

  白九娘这才稍稍放心,叮嘱了几句,也不再耽搁,目送着哥哥上马车了。

  外头还有呜呜的寒风在刮,白彦允坐在被毛毡封好了的马车中,却是一点寒意都察觉不到。

  真是锦绣膏粱,富贵如云。

  他闭上眼想要凝思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经文,脑子里一时间却全是妹妹那不着调的话。

  白彦允不由弯唇笑了笑。

  谁知道呢,或许这世上,真有这样的造化呢。

  不过不管是为了什么,他寒窗苦读了数年,此次,他也定要一鸣惊人,一如他在老家乡试时那般,惊艳到令人侧目。到那时,或许一些高贵如谪仙的人,也能对他投来一些在意的目光吧。

  ……

  外头赶考的举子有多辛苦狼狈晏安宁一概不知,她只是安安稳稳地睡到天光大亮才起,一夜无梦。

  用早饭时,听招儿说起,她才想起今日是顾昀下场的日子。

  想一想也是有些物是人非。

  前世顾昀参加会试的时候,她几天几夜都睡不好,好不容易将人送了进去,听人家说里头有被冻得晕过去的举子,又坐立难安地担忧他受冻挨饿。一场考完回来,他倒头就睡,她却没合眼地瞧他是否哪里有不舒服不妥当,又紧锣密鼓地替他筹备下一场的事宜……

  可到最后,他是中了,还高中探花,跨马游街,风光无限,却转头便另娶了大着肚子的魏永嫣过门。

  她那些在日久天长的相处里,从出于商人本性的锱铢必较变得不计回报的付出,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再转念一想,如今她选了顾文堂,倒是省却了许多麻烦。再也不必红袖添香地敦促她的夫君读书,不必为他下场是否得中提心吊胆,不必担忧他受不了贡院的恶劣环境,只是这人,早在数年前便成了连中三元的传奇人物,而今宦海沉浮已有十余年矣。

  真是让人省心啊。

  招儿看着姑娘吃着吃着忽然露出些欣慰的笑容,和同样一头雾水的盼丹对视了一眼,摸不着头脑。

  姑娘这是乐什衤糀么呢?

  ……

  大觉寺。

  宫装女子穿廊过殿,耳边是远远的众僧木鱼诵经声,眼前是飘着袅袅青烟的青铜鼎炉,无悲无喜的佛像被那香火朦胧得面容模糊。转过一道屏风,便见魏永嫣正面无表情地立于桌案前练大字。

  “殿下,该诵经了。”她轻声提醒道。

  陛下不仅赶了她们来这儿,每日辰时,还会派庙里的小沙弥敦促殿下念经,字字句句都不许错,全是为陈太后祈福的经文。

  魏永嫣美艳的眉眼间闪过戾气,将狼毫笔置于端砚上,离开了桌案。

  宣纸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字,忍。

  倩雪看得眉心一跳,听外间似乎传来了熟悉的走动声,连忙将那宣纸虚掩起来,免得被外人瞧在眼里。

  小沙弥年纪小,却十分尽职尽责,站在门帘外听那跪在佛前沉声吟诵的少妇念完了所有经文,才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告辞离去。

  倩雪松了口气,上前去准备扶魏永嫣起来,后者却不耐地甩开了她的手:“……本宫跪得腿都麻了。”

  她忙跪下来,将殿下的姿势从跪转到坐,轻轻地为她揉捏松弛着腿。

  “殿下,今日是会试呢。您说,顾公子能得中么?”

  魏永嫣嗤笑了一声,眸光冷漠。

  她实然也没有那般在乎顾昀,可她瞧不得他为了什么青梅竹马的表妹这般与她疏远——她被那贱人害得沦落到这等境地,不得不每日被昔日的眼中钉折辱一回,他倒能装成没事人,这么多日连派人过来远远瞧上她一眼都没有……

  魏永嫣翻了个白眼:“本宫管他中不中。”

  她心情很差,看着头上无悲无喜,庄穆威严的佛像也觉得极其不顺眼,看着看着,竟隐隐有些反胃。

  说什么救世济难,她的难处它倒是从来不理会。所以她纵然手上不干净,瞧见了这佛像却也没什么畏惧之心。

  倩雪看着她似乎对着佛像作呕的动作却愣了愣,忙低声劝:“殿下,那是佛祖,您不可这般不敬……”

  大觉寺一向算得上灵验,因而香火也是最旺的,纵然殿下因给陈太后诵经祈福的事情心里不爽利,可在佛前如此,实在是犯了忌讳。

  魏永嫣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知道了。”

  她就是觉得,上头的人虚伪得可以,装出一副救苦救难的慈悲心肠,实际上毫无作为,忍不住就想吐罢了。

  *

  三月初二,礼部张榜。

  一大早,太夫人便将晏安宁叫到了身边,说是品鉴她前几日刚绣好的佛经。

  晏安宁心里清楚,顾家人都在为顾昀春闱的事情揪着心,太夫人叫她到身边,显然也是因为她这里消息最灵通,听闻了好消息,想第一时间和她这个“最关心”的人分享罢了。

  她看着太夫人慈爱的面孔,已经开始忍不住去想这老人家知晓了真相会作何反应了。

  纵然太夫人此时喜爱她,认可她的细致耐心和一手好女红,可她一旦和太夫人心爱的幼子牵连到一块儿,只怕那些不堪的话便都会从她口中冒出来吧?

  虽顾文堂已然不是万事需要爹娘首肯才能践行的少年郎,但想到这样的一位长辈日后用那种失望的眼神望着她,她还是有些暗自怅然。

  太夫人不知她心思,只是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随口说着佛经的事,实际上在翘首以盼上门报喜的人或是被派去杏榜下看榜的人。

  她是腿脚不太麻利了不想轻易出门,二儿子这个做爹的却是一大早就跑到了贡院那边了。

  太夫人就笑眯眯地回忆了起来:“……当时三郎下场,我还能起个大早在贡院对面的茶楼等着呢,哎哟,当时头一个名儿就是三郎,可把我得意坏了……”

  提起三儿子,老人家总是一副不吝啬夸赞的模样,恍若将所有的偏心都留给了他似的。

  晏安宁眼里也有了笑意:“……那三叔当时紧张么?”

  太夫人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他年轻的时候傲着呢,整天大放厥词,说定然能高中状元,不然就是礼部的人眼睛有问题……”

  晏安宁扑哧一声笑了,眼前恍若能瞧见那个意气风发,恃才傲物的年轻小郎君骄矜地说出这一番话的模样。

  抬眸,却见顾文堂不知何时踏了进来,却是站在门帘外瞧她们说嘴他的样子,神色竟难得的有些窘迫。

  太夫人也注意到了,笑眯眯地问:“站在那里做什么?”

  顾文堂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叹了口气:“母亲,哪有同安宁说这些的道理?”

  “我这不是怕她心里紧张么?”太夫人乐呵呵的,忽然想起这时候他不该在这里,眼睛便亮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顾文堂看了抿着唇看着他笑的姑娘,轻咳了一声,淡声道:“方才去内阁听到了消息,这回会试,礼部拟的第一名是小五。”

  太夫人一怔,旋即高兴地扶着晏安宁的手站了起来:“好,好啊!知晓这孩子出息,却不知他竟然这般出息!来人,今日是大好的日子,去给府里伺候的下人派赏钱,举府同乐!”

  竟是一时间高兴得摆出了过年的阵仗。

  寿禧堂的下人们闻言都露出了欢喜的表情,忙不迭地向太夫人、顾文堂,甚至晏安宁道喜,美滋滋地领着流水一般的赏钱。

  晏安宁抬眸同顾文堂对视一眼,看出了他眼里镇定的慰色,心下这才稍稍松快了些。

  只是还是不免困惑:重来一回,倒真让他拿了会元,若是殿试也能中状元的话,前世那个大放异彩的寒门子弟,便要被夺了崭露头角的机会了。

  她不免为那可怜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