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既晏兮
她第一次看到原主的记忆,不单单是过去,还有尚未发生过的未来。
梦里似乎没有出现段温突然求娶这桩事,待李家六郎出了孝期,原主顺顺利利地嫁给了情投意合的心上人。
青梅竹马、两心相许,外面的战乱也惊扰不到长安,夫妇二人婚后确实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琴瑟和鸣的好日子。
只可惜人心易变,这位李六郎某次外调赴任途中遇险,得一武官之女相救。
荒郊野岭,孤男寡女,事情的发展可想而知。等李六郎将人带回来时,那女子已有身孕。
成婚数载,李六郎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他对妻子道:“我一直都将你当妹妹啊!”
这话实属让谢韶在旁边看着,都替原主拳头硬了的程度。
原主的性格骄傲,自然不会强求。
按理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以原主的相貌家世、才学性情,就算改嫁也能寻到一个好人家。
可当时朝廷的形式已经不好了,世家难得联手,谢父不想因这些儿女小事和盟友产生龃龉,只让郑氏好生安抚了女儿,对“和离”的请求却一口回绝,而另一边李六郎虽然口中说着“当妹妹”,对于“和离”一事却是态度模糊。
父亲不允、夫君不愿,原主自然没能走得成。
李六郎又以贵妾之礼将那女子迎进门来,对自己的心上人处处照料,生怕对方受了半点委屈。
原主眼见着那两人浓情蜜意、好不快活,好似自己这个妻子在家里才是外人似的,彻底心灰意冷,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若是事至此处,原主最多觉得自己眼盲心瞎、错信良人,不至于有那么深沉又痛苦的情绪,让她接受不来的是那个结局。
长安城破、世家仓皇逃窜。
她那好夫君,为了替自己也替心上人争取一线生机,亲手将她推下了马车。
一个女人、一个漂亮女人落入乱军之中,会是什么下场,不言而喻。
……
那种过于沉重的情绪撕扯这心脏,谢韶突然生出某种明悟:是重生的原主主动放弃了这具身体,才有了她穿越的机会。
原主觉得她改变不了。
改变不了联姻的命运,无法违抗父亲的意思,也不可能和离,她虽可以凭借着知晓未来之事,暂且避过长安的祸乱,但是战乱年间,城破一个接着一个,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最终的结局就只是换一个地方,再次被抛下而已。
她少年时也曾人人称羡,名满华京。
但骄傲了一辈子,最后却落得那般狼狈至极的结局。
她累了,也倦了。
不想重复那凄凉的经历,也不想费尽心机搏一条不知是否存在的生路。
那股苍凉又绝望的情绪充斥了胸腔,谢韶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身上知觉缓缓地恢复,但那被碰触的感觉让她整个人一僵,旋即拼了命的反抗。
这点力道仿佛蚍蜉撼树,蹬出去的腿被摁到了身边压住,挣扎的手被捏着双腕钳住往上,两条手臂都被强行拉开按到了头顶,她一个极狼狈的姿势丧失了大半活动范围,却仍旧扑腾着咬出了满口的鲜血。
并没有等到头皮被拉扯的疼痛,也没有巴掌扇到脸上的眩晕。
那些梦境中的场景渐渐远离,失焦的瞳孔一点点聚拢,谢韶终于看清了这会儿压着她的人。
段温哑着声问:“醒了?”
谢韶还有点儿回不过神来地眨了下眼,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在滚落入鬓边之前,被对方倾身来吻掉。
段温稍放松了些钳制,俯下.身来、极耐心的将那些交错的泪痕一点点亲吻干净,最后又停在了唇边,压着人的下颌打开了齿关,交换了一个咸涩和血腥交杂的吻。
谢韶只是木愣愣地任由对方动作,并没有丝毫回应。
梦境中的情绪还未完全散去,那毕竟是将一个人彻底压垮的绝望,谢韶不是原主,但是也没有办法彻底从中抽离出来,在这种情绪冲击之下,连感官都迟钝了许多。
她余光瞥见段温肩头那个鲜血淋漓的牙印,伤口还未结痂,随着肌肉的起伏又有新的血液渗出。
伤得很深,约莫要是再用点力气,那块肉都得被生生的撕下来。
谢韶迟钝地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伤是她刚才咬出来的。
她觉得自己或许应该道个歉什么的,起码解释几句,但是她这会儿又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心力。
察觉到对方有了再进一步的动作,谢韶终于有了反应,她忍不住摇了摇头,放软了声调恳求,“段郎,我不想。”
上方伏着的人温柔地吻了吻她的眼角,但是动作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精神上的汹涌还未褪.去,又被近乎强硬地拉到了身体的漩涡中。
欢愉取代了那股充斥胸腔的绝望,但是几乎处于情绪两极的情感在极短的时间内交替,让谢韶的大脑都出现了过载的眩晕。
谢韶挣扎着想要伸手去推开人,却意识到从刚才开始,自己的手腕一直被牢牢地禁锢在上方。
段温稍微松了点力气,但是一直都没有放手。
这种被掌控的感受带来了某种不安,谢韶又后知后觉地想起,除了最开始的那句“醒了”外,段温一直没有说话。
这不太对劲儿,段温在做这种事的时候一向话很多,有时候都叫人恨不得堵他的嘴。
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户,这并非一个全然黑暗的夜晚,但眼睛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让人无从观察细节,谢韶不知道段温这会儿的神情是怎样的。
未知才是最能带来恐惧的东西,更何况周遭的沉闷压抑宛若凝实。
谢韶有点不安地唤了声:“段郎?”
段温的动作顿了顿,下一次的力道却更重,谢韶眼中几乎顷刻又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刚刚干涸的泪痕被冲开。像是安抚一样,这滴眼泪又被轻柔地吻掉。
察觉到某种松动的意味,谢韶试探性地挣了挣手。
手腕终于脱离了桎梏,但是却也只能无力地攀上身前人的脊背。这下意识的动作似乎驱散了那股莫名的危险,贴过去的手臂感受着对方肩背上的线条起伏,那紧绷到极致的肌肉终于一点点放松下去。
段温也再一次开口了。
和谢韶感知到的压抑不同,这语调像是带着点兴味的笑意似的,“换种哭法怎么样?”
……
李豫,字伯奕。
说起来,韶娘还没有唤过他的表字呢。
——元常。
只要韶娘能叫出来,他就停下,好不好?
这也算扯平了。
作者有话说:
段狗:老婆梦里叫着别的男人名字哭(已气疯)
……
音音:笑死,根本不知道夫君的字是什么。
也没听见别人叫过啊!!理直气壮.jpg
#论一个人人缘差到连个叫他字的人都没有是什么体验hhhh#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他是老大啦,没人敢直接叫,下属称“主公”,部下叫“将军”,其他人也都是“姓+官职”
音音连名都是根据段温自称猜到的,字是真的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今晚以后会印象深刻 #怜爱.jpg)
第28章 枕头风
长安将要来使并不是什么秘密, 就连玉簟没过多久都知道了。
玉簟想着,路途遥远、道路艰辛,家主是必定不会过来的, 但是她仍盼着若是女郎的哪位兄长能来上一遭就好了。
只是玉簟怎么也没料到, 过来的居然是李家郎君。
四下无人,李郎君在屋内等候,玉簟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被人故意引来的。
她愣了一瞬,脸色立刻苍白下去,转身就要走,话没走出去被门口的守卫拦住, 她的脸色瞬间转惧为怒,质问:“郎君这是何意?!”
玉簟是真的气急,她家的女郎与对方的关系本就不一般, 这事儿虽然在燕城没有几个知道的, 但是保不齐有哪个爱说闲话的。事情若是传到了段柱国耳中, 这不是叫她家女郎难做?!若是真的因此出了事,她还不如直接撞死在这里, 免得给女郎添麻烦。
李豫倒是姿态放得很低,亲自上前来解释:“玉簟姑娘莫要误会,这里没有旁人,此遭之事也不会让他人知晓, 我只是想问问……她、过得可好?”
玉簟闻言怔忡,但是神色又立刻敛下。
她疏远道:“娘子自然是极好的。”
玉簟确实觉得自家神仙一样的女郎嫁予那么个毫无出身的莽夫是低嫁了,但是也不得不说,段郎君待女郎是衤糀极好的, 绫罗锦绣、珍馐佳肴, 虽说那人不知礼节又不通诗赋, 但好在对女郎所提却是有求必应。
只是女郎要的东西都颇为奇怪,不要绣娘居然要工匠,不问珠钗竟问农桑……
玉簟对此自是憋了一肚子的疑问,但是她一向深知女郎有女郎的道理,不是她能质疑的。只要女郎高兴,不管做什么都好。
不过她还是觉得,那些事交给底下的人办就行:织造坊里倒还好,知道女郎常去,都打扫得干净,但那劳什子水泥作坊却不是如此,女郎去一趟新裙都要脏了;要是这些都还是小事,等瞧着那双弹琴的手侍泥弄土,玉簟真是好悬才憋住了没哭出声。
这些事,玉簟自不会对眼前的人说。
不管前事如何,现在女郎都已嫁人了,李家郎君就该谨守礼节,这人现在如此这般拦住她,可有替她家的女郎考虑半点?!!
女郎在燕城本就没有倚靠,若是因此被厌弃了,日子该如何过?
玉簟不太愿意去想那来燕城途中之事,这总让她觉得那个不识礼节的粗莽武夫待女郎比起“夫人”来更像是待一个“宠姬”。谢府中曾经也有这样的宠妾,家主待那妾室当真是极极好的,她们私底下也议论过“比之主母也不差什么了”,曾经多少人羡慕过。但是最后的结果如何?一场宴会上献舞,那姬妾被一宾客看中,家主坦然赠之,一时传为美谈。
玉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桩旧事。
她心知不会的,她将女郎与那姬妾比已是大大的不应该。女郎可是谢氏的女儿,是段家明媒正娶聘来的主母,不会有人敢这么做的。
但是这么想着,她却没来由地生出种惶恐。
因为她渐渐发现,在这幽州、在这燕城,好像人人都要敬上三分的谢氏什么都算不上了,甚至没有女郎自己的名字好用。
玉簟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没有再拦着谢韶去工坊了。
女郎那般聪慧,一定有自己的考量,她只要听从就好了。
玉簟什么都愿意听女郎的,但是眼下这情况不行。
她尚且记得女郎出嫁前那几日的光景,主母都恨不得宿在女郎房中,生怕她寻短见。
玉簟那时候也想,若是那时李郎君能出现就好了,能来救出女郎。
但是她却也心知这一切只是奢望,虽有一点不自觉的怨怼的情绪,但是就连她自己都知道,那没道理的很。
上一篇:囤满物资,重回天灾躺赢
下一篇:穿到后妈文里上娃综爆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