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云上
“还有那甲班的王珏,人面兽心,在几位姑娘之间辗转来回,欺骗姑娘们感情之事。虽然您二位暗中戳破王珏的卑劣面目深藏功与名,但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小人冒领您的功劳,让几位小姐与他们家人感谢错人。
便将你们所做之事广而告之,如今甲班对此事无人不晓,王珏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对了,那几位小姐的家人可有当面去感谢您二位?”
舒朗再次隔着章明孝和十三皇子对视,两人瞳孔开始海啸。
王家可是京中大族,单是在国子学读书的子弟就有二十来位,他们就是不想被那些人盯上才悄摸摸搞事的啊!
怪不得有段日子甲班学生见了他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个个鼻孔朝天不愿与他们为伍的样子。近些时日就更莫名其妙了,偶遇时还要远远的奉上几句“果然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枉我为你争辩”之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至于受害姑娘家人的感谢?包括教《中庸》的王夫子在内的几位夫子对他和十三皇子格外严厉的教导,似乎终于找着原因了!
闻铮丝毫不知舒朗此时内心如何的波涛翻涌,神采飞扬道:
“还有还有,乙班那两位在风采苑内卿卿我我,伤风败俗的学生,若不是您二位带头,我还发现不了其中一位竟是我家远房亲戚的未婚夫,实在可恶!我连夜书信一封将此事告知远房亲戚,叫我那可怜侄孙女免于陷入困顿。
哦,对了,我当时怕那家伙仗着家世不肯轻易退婚,也怕我那侄孙女家里为着攀附权贵便把姑娘往火坑里送,便着人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在京中传扬开来!您放心,绝对没将您供出去!”
舒朗再次隔着章明孝和十三皇子对视,两人瞳孔天崩地裂。
你都说的那般详细了,整个国子学能摸到风采苑那种偏僻地方的闲人,除了我和十三皇子还有谁?就问还有谁?这跟直接说是我两背后指使的有啥区别?
舒朗想起有段时日,他在国子学内行走,总能碰上原本亲切交流,勾肩搭背,一切如常的两学生,在瞧见他和十三皇子后,便迅速远离对方,恨不得弄个大喇叭在他耳边大喊“我们二人没关系”看向他的眼神惊恐又哀怨。
舒朗一度怀疑是他想多了,因为他自觉没重要到需要旁人在他跟前避讳什么的地步。眼下瞧着,他根本就没想多,甚至是想少了。
他前日觉得在整个国子学遍地树敌,根本不是他的错觉,而是铁一般的事实。
那些背地里悄摸摸盼着他倒霉的,也不全是因为家族原因,而是出自本心,真情实感想让他倒霉。
闻铮还在舒朗跟前兴奋的比划:
“还有上次为十一皇子请命之事,事后大家都传是甲班那姓李的临危不乱,帮助祭酒解决了一次国子学危机,拯救了无数同窗性命,说的有鼻子有眼。我呸!真是好不要脸,要不是我闻铮就住你们寝舍隔壁,当时趴在墙头将事情瞧了个一清二楚,我差点儿都相信了!
哼,我和明孝最见不得这种小人行径,哪能叫人再而三的冒领老大您的功劳?我两带人将当时听到的看到的全部写下来,命人誊抄了几百份儿,挨个塞他们寝舍门口,叫他们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应该感谢之人!”
舒朗再次隔着章明孝和十三皇子对视,此时两人眼里已经彻底麻木。
虽然为他正名了,但也将他暴露在十一皇子眼皮子底下。当时祭酒正是出于保护他们二人,不叫他们牵涉朝堂斗争的目的,才将二人在其中发挥的作用隐瞒下来。
闻铮这小兄弟真够可以的啊,一出手,在帮他得罪了大半个国子学后,又彻底得罪了十一皇子!怪不得上次休沐,听老管家含糊的提起一句“那些人也太过丧心病狂,弹劾伯爷也就罢了,竟还想连二公子一道儿弹劾”。
当时舒朗没当回事儿,以为纯属朝堂斗争,眼下瞧着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闻铮还在那儿展示他们的丰功伟绩,小嘴叭叭:
“要我说那些甲班学生就是虚伪,说是太尉家的公子救了他们时,一个个恨不能去给姓李的捧臭脚,事实证明是老大您救了他们后,一个个又装聋作哑,闷不吭声,全当没那回事儿,实在龌龊!”
舒朗麻木的想,太尉是坚定的保皇党,是站在陛下那头的。感谢太尉家公子,就是感谢陛下,这马屁拍的多妙!可换成我,大哥是太子党,亲爹是十一皇子党,感谢我?是嫌他们身上麻烦不够多吗?
闻铮说着又开心起来:
“咱也不稀罕他们的感谢,您还有我们兄弟呢,在场这些人都是敬佩老大您的为人,衷心想追随您,认为您值得信重才聚在一起的。
以前大家各自为战,一盘散沙,不知彼此的存在,打从上次令堂再婚,国子学便有人故意传出很多不好听的话,大家据理力争,摆事实讲道理,逐渐战斗中才渐渐有了今天的规模。最近有人私底下串联,试图给您找麻烦,兄弟们见您忙着复习功课,便想办法解决了。”
舒朗听的心情复杂。
当时母亲与安乐侯的婚事传的沸沸扬扬,与荣桥那般恶意揣测说难听话的不在少数,因此他叫安乐侯以他长辈的身份亲自来国子学走一遭。他以为是安乐侯的态度叫那些人偃旗息鼓,原来还有这么多人曾为他仗义执言。
及至这段时日,虽然不少人蠢蠢欲动,可到了他跟前的都是小打小闹,不值一提。舒朗原本还和十三皇子怀疑国子学学生的战力不该如此弱,原是一切阴谋阳谋都被闻铮等人拦截在外,到他跟前都是些漏网之鱼罢了。
这便是互为因果。
舒朗再也说不出让这些人自行离去的话,因为这些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为他解决了许多麻烦,得罪了无数人,将他们和他牢牢的绑在一起。
经过今日这一遭,往后出去,他说这些人行事与他无关,旁人不会信。这些人做出什么事说不是他指使的,更不会有人信。
好处他享受了,便要坦然面对与之相伴的弊端。
舒朗转身,身后之人也静悄悄停下,一双双眼睛明亮有神的盯着他。
舒朗瞧着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有三十多人的队伍,朝他们深深一礼。
众人静默。
舒朗起身道:“多谢诸位厚爱,荣舒朗受之有愧!明日旬休,我在五味居做东,请诸位赏脸赴宴,给荣某个机会答谢诸位的仗义援手!”
这些人是真的相信舒朗为人,不图回报的帮他说话,他们从一开始便没想在舒朗身上得到什么,甚至还因此给自己竖立了不少敌人,却从不曾有人拿此事在舒朗跟前说上一言半语。
他们值得舒朗认真对待。
众人听闻此言便纷纷散了,也不多做纠缠,很是洒脱。
待人都走开了,看起来话少又腼腆的章明孝此时才开口,俊秀的脸上带出几分闻铮没有的成熟:
“希望没有给您添麻烦,一开始是我与阿铮胡闹,只想跟在您与十三殿下身后捡点乐子,没想到事情会发展至今天地步,我曾想过将这些人打散了彼此互不干扰,可发现根本做不到。
事已至此,我不想叫他们因坚持正义与良善,却被人排斥,这才不得不将人带到您面前,求助于您。”
章明孝一开口,舒朗便明白这两人中间,章明孝才是主心骨。
舒朗摇头,与章明孝并肩行了一段儿,将他这一路的所思所想与对方说了。
末了,朝对方深深一礼,既是感谢对方这段时日为他所做的一切,也是感谢对方为那些人考虑,没将他们当成烫手山芋甩开,而是找机会带到他面前。
这个老大,舒朗当了。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宛若女子
自打当了老大后, 舒朗在国子学突然成了非常有存在感的人。走哪儿都有人主动和他打招呼不说,平日针对他的小手段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闻铮等人虽明面上很听劝的唤他一声“守光兄”,私下还是习惯唤他“大哥”, 硬生生将国子学带出了几分江湖草莽气。
就连听闻此事的司业也对舒朗多了几分关注,担忧他又暗戳戳搞出什么叫人措手不及之事。可惜观察许久,据间谍传回来的消息所言, 舒朗每隔三日与他那些“小弟们”相聚一次,聚会内容更是非常积极向上的讨论功课, 互帮互助。
司业听闻后一度非常怀疑他派出去的间谍,是否已经被荣舒朗这个问题学生给收买了。
然而真实情况比司业想的还要积极向上。
舒朗经过和那些学生接触后,发现他们可能在功课上有所欠缺, 可人品正值, 急公好义,是难得有情怀又坚持正义的好儿郎。因此做出决定, 暂且将他们的组织定义为“学舍”。学舍成员在学习上互相帮助, 共同进步, 生活困难的同窗他以个人名义进行资助,待将来对方有能力后再行偿还。
章明孝主动揽下了为学舍内部制定规章制度的活儿, 闻铮非常积极的要成为学舍的第一名管理者, 负责提供平时聚会时的瓜果茶点, 和通知所有成员聚会时间地点。
不少心虚之人以为舒朗这下要横着走, 报复回去,甚至为此私下做了许多准备。谁知舒朗真就安静下来,耐着性子读书。每日往返于寝舍,教舍, 饭堂, 夫子小院, 一副改过向上的样子,惹得夫子们大悦,没少在人前夸他。
十三皇子对学舍挺感兴趣,跟着旁听了几次,简直被现场浓烈的学习氛围和众人饱满的学习热情震惊到,不知不觉跟着学了一个时辰。事后他很不可思议的问舒朗:
“我瞧旁人组织的诗社,棋社亦或者别的,席间总少不得酒色雅||妓作陪,丝竹管弦相和,少了这些点缀就显得不入流,不够高雅似的。无法叫人传唱出美名,便吸引不到更多兴趣相投之人的加入,怎的你这真就摆些瓜果点心,其他啥都没有啊?”
舒朗揉着发酸的手腕,跟十三皇子解释:
“我没有扩大学舍,真做老大的想法,眼下这些人就够操心的。都是些心性纯良之人,别叫外头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等学有所成,有的是机会去接触。”
十三皇子收起折扇,洒脱道:“遇上你是他们的福气!”
舒朗解释:“遇上他们也是我的福气。”
十三皇子便背着手围着舒朗打转,好奇道:
“瞧你这般,是真下定决心读书,将来走科举那条道儿了?”
舒朗举起方才整理好的一摞问题往夫子院子走,挑眉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确实不似玩笑,十三皇子装模作样捂住胸口惋惜道:
“往后独留本殿下一人寒风苦雨,无处话凄凉,二郎你好狠的心!”
舒朗耸肩,不搭理这人拙劣的表演,他读书是很忙,可十三皇子也不轻松啊,别以为他没看见那些包着艳情话本子外皮,挤占了十三皇子半个床的书,里面全是太子殿下早年亲自读过,且细细写了批语的课业,还有从各地搜罗来的典型卷宗。
是谁和他一道儿熬夜写课业,第二日一早急匆匆叫暗卫送回东宫?
若不是知道这两人年纪不对,舒朗有时都怀疑太子殿下是十三皇子亲爹,这种程度的教养,说是培养下一个继承人也不为过。
这样看来,十三皇子将来少说也得是个太子的左膀右臂。舒朗若能顺利入朝,他和十三皇子有的是携手合作的机会。
所以,好好读书吧。
舒朗这番作为,在旁人看来乃装模作样,尤其那等心虚之人更是不敢放松警惕,免得在不备之时被舒朗杀个回马枪,得个人仰马翻的下场。
舒朗本人一点儿不在意旁人的看法,自顾埋首案牍,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施施然升入乙五班。
又经过一次旬考,成功进了乙四班,再经一次旬考,顺利进入乙三班,其中一篇策论还因为破题角度非常新颖,被夫子特意拿去甲班叫众生学习品鉴,引起了不小轰动。
就应了那句话,低调做人,高调做事。
旁人瞧着舒朗的进步,深觉不可思议。但在舒朗看来,身处国子学这种拥有顶级资源的书院,只要学生愿意,就能快速打基础,建地基,拥有基本的应试能力。想做到顶级不容易,可攀登到正常人水准,进步简直肉眼可见。
在他的带动下,学舍许多成员都有了或大或小的进步,便是乙三班那些极力排斥他的同窗也有了几分紧迫感,有种随时被舒朗超越且碾压的错觉,在艰难的反思过自个儿后,开始了认真学习生涯。
旁人不能相信舒朗这种锦衣玉食没吃过一点儿苦头的大少爷能受得了十年寒窗之苦,笃定他不过一时意气,迟早故态复萌。
可舒朗已经适应了这种高强度的学习节奏,并不觉得辛苦。
他自己不觉得苦,家里人提前替他心疼上了。
休沐日荣老太太亲自吩咐:
“谁都不许打搅我孙儿,让他睡饱饱的再起。”
结果舒朗习惯使然,起了个大早,闲着没事便在床头翻出昨夜没看完的书接着读。
这下不仅老太太心疼了,便是梨满也眼泪汪汪,她何时见过自家主子起这般早用功?堪称人生头一遭!呜,主子真的受苦了!
随后便红着眼眶去前头和老太太禀报了此事,又盯着小厨房弄了一顿在舒朗看来堪称满汉全席的早饭。
舒朗瞅着眼前摆满了两大桌的吃食,迟疑道:
“梨满啊,你是不是有事想求你主子?有事儿你直说,别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瞅着费劲儿!”
他用了一碗南瓜粥,外加两素馅儿包子便饱了,放下碗筷等着梨满老实交代。
谁知梨满瞅着两大桌没动一筷子的各色小菜,再次红了眼眶直摇头,让人将东西都撤了。这些可全是主子往日最爱吃的,眼下累的不愿多看一眼,这得受了多大罪?
舒朗不明所以,一个时辰后到了柳家。
柳家外祖父和舅舅拉着他又捏又揉,在他忍无可忍的时候,大舅心疼中夹杂着几分欣慰的拍他肩膀:
“廋了,懂事了!”
外祖父用难得的亲切语气跟他讲:
“听你们祭酒说,升进乙班了是吧?好孩子,不愧是我柳恭敛的外孙,天生读书的料!你外祖母听闻你这段时日受了不少苦,专门让人买了甲鱼回来炖汤,午食好好给你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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