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潆
先圣驾崩那日,李瀍忽然发疯,现在他这么说,让太皇太后很难不产生联想:
瀍儿不是无缘无故发疯,起先洛泱就不肯给永儿治病......难道,她真是在给六郎扫清障碍?小小郡主便能如此,看来哀家还是低估了她。
“颍王,你是不是没把朕的话听到耳里?来人,把颍王送回藩邸,没有朕的命令,不许颍王离府!洛泱跟朕走。”
阿冽正准备带人上前“请”颍王离开,他忙往太皇太后身边躲,嘴里嚷嚷着:
“皇祖母,不能让洛泱走、不能让她走啊!她若是走了,瀍儿的病就治不好了......”
“胡说!”
李奏急于带洛泱离开此地,上前抓住她胳膊,就要将她拉起来。
太皇太后冷冷道:“六郎,你虽已灵前即位,但还未拜祭宗庙、昭告天下,只是位准君主,你可别在守孝期间犯了错,让李唐皇室蒙羞。
你别忘了,现在后宫还是哀家说了算。
望月,把清源、伊阳带到兴庆殿小祠堂,好好跪上三天,让她们知道什么才是宫中规矩。”
洛泱感觉得到,李奏的手劲一松,却又不肯放开。
她心乱如麻,被关到小祠堂,她就再别想逃走。就算三天后能侥幸离开兴庆殿,她也没有把握能及时赶回东都洛阳。
看来,活着,她是出不了长安城了。
洛泱抬头对李奏笑笑,云淡风轻。
这让李奏有种错觉,那个料事如神、足智多谋的洛泱又回来了,他不由自主地顺从她的目光,松开了她手臂。
洛泱缓缓双手合十,仰脸看着正殿里的太上老君像,笃定道:
“居士苏洛泱对太上老君发誓,洛泱从未做过不利于大唐国祚之事,从未做过魅惑陛下、鼓惑亲王之事。有违此言,洛泱与洛泱心悦之人,必遭天打雷劈。”
她不等太皇太后让起身便站了起来,自顾自走向旁边的李奏,恨不能用手抚平他轻锁的眉头。
可此时她不能伸手,只温柔的看着他,仿佛除了他,眼前再没别人:
“陛下请放心,泱儿不过是从来处来,往来处去。今生相识一场,泱儿刻骨铭心。我只想问你一句......”
“你问。”
她的笑意更深了,仿佛笑得身体也跟着震动了一下,她歪头娇笑道:
“若是泱儿变成了毛毛虫,陛下可还爱泱儿?”
毛毛虫?
李奏猜她是在暗示什么,可一时又想不明白,但他果断道:“爱,不管你变成什么,朕都爱你如初......
泱儿?泱儿!你倒底做了什么傻事!”
李奏要去拉她的手,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手里握着那把桃花刀,而它正插在她的腹部左上方。
她白色的轻纱裙上,本就绣着红色梅花,一朵朵、一簇簇,生机勃勃、煞是娇艳。此时正有特别的一朵,在微凉秋风中迫不及待的绽放,晕开、再晕开。
洛泱不会记错,第九、第十根肋骨之间,后面就是最容易破裂的脾脏。
又因为脾脏被保护在肋骨之后,就算顾允之来了,也不能立刻让她止血。
她不想给自己任何活的机会。
因为只有死了,她才能离开兴庆宫,而此时已经潜逃回府的邵春,会将她的尸体送回洛阳。
她倒在他怀里,却依然微笑着,眼里泛起了一层令她讨厌的雾气,那会让她看不清他的脸,她爱的那张脸:
“陛下,泱儿食言,并非不勇敢......而是桃花有期限......不过,您该高兴才对,泱儿要回家了。还请陛下将泱儿送回苏府,让……带我走......”
“传太医!顾允之!让他立刻进宫见朕!”
李奏完全听不到洛泱在说些什么,他恨自己昨天自私的将洛泱留在身边,若是让她回洛阳,她就不必受今日之窘迫......
桃花有期限?回家?
她说她要回家?难道是指她千年之后的家?
李奏红着一双眼茫然四顾,他不能再等,猛然抱起她就往宫门方向跑,声嘶力竭的吼道:
“不许走!朕是天子,没有朕的允许,你哪都不能去!”
突然的变故,让清风观里所有的人都吓呆了,洛泱和李奏的对话,他们竟然没听懂。太皇太后喉咙干涩,只挤出几个字:
“望月,走。”
永安也把已经吓懵的清源拉起来,将她拥在怀里,半推着她往袇房走。
老君殿前只剩下呆若木鸡的颍王。
“殿下,您可不能懵啊。”旁边长史推了推他,凑在他耳边低声道:“若是郡主真死了,您可是逼死她的罪魁祸首!您想想,陛下能绕过您吗?”
“那......那本王该怎么办?”
长史低声说了几句,向颍王行了一礼,转身离开。颍王想想也只能这样,他大气不敢出,有气无力的挥挥手道:
“把本王送去兴庆殿,本王受惊,失魂症又犯了......”
李奏抱着奄奄一息的洛泱跑到半道,太医和顾允之先后赶到,可看到郡主和陛下一身的血,太医摇了摇头。
“允之,我求你!”
“她这是决意不活了,才刺破自己的脾脏。”顾允之皱眉道:
“她不是个会自戕的人,陛下别糊涂,好好想想,她最后对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要回家!”
李奏绝望道:“她怎么舍得扔下朕一个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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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 挡朕者死!
颍王不知洛泱到底死了没有。
晕晕乎乎间,他只记得徐长史说,先前分明还有个男人在道观里接应,可怎么没搜到,让他跑了。
只要把那男人找出来,然后一口咬定郡主与男人私通。这样丢脸的事传出去,陛下还怎好意思再为郡主报仇?
徐长史真是机智,若逃过此劫,本王定要重重赏他!
长庆殿里灯火通明,凉爽的秋风拂过殿外红彤彤的灯笼,钻进微微开启的窗棂,最后停在洛泱细碎的发间。
她气若游丝。
顾允之虽知难于止血,但还是努力给她上止血药、包扎,又往她嘴里塞了两片炮制好的红参,希望能让她吊着口气。
李奏被顾允之推醒了:泱儿不会轻易自尽,她最后说了什么?
“她说把她送回苏府......让人带她走……”李奏赶忙回头吩咐:
“阿凛,快去备车!”
匆匆走在长安街头的圣驾无意惊动谁,藏身在苏府屋顶上的邵春见是圣上的马车,他激动得屏住呼吸:小娘子一定能亲自走下马车。
可惜,马车停在前庭,很快就听到了丁香、荷花的哭声。
李奏抱着洛泱下了马车。
他扫了一眼苏家的奴仆,里面并没有邵春。
他一路细想,发现所有的环节里都少了一个人,那就是洛泱的护卫邵春。
泱儿最后说,让谁带她走,这个“谁”,是不是邵春?
那他一定知道更多泱儿不好说出来的实情。
“去暖房!给暖房生火。”
李奏感觉怀里的温度正在缓缓流失,是中秋的凉,还是……
他不愿想。
一切安顿好,洛泱静静躺在渐暖的榻上,大家都退了出去。
李奏也上了马车离开。
苏府恢复了平静。
邵春从暖房屋顶跳下来,见四下皆无动静,轻轻推开房门,走进了暖房。
里屋下着隔帘,他并不敢贸然进去,而是在帘外轻声唤道:
“小娘子!小……”
外面亮起了烛光,邵春大惊,正要冲出去,隔帘掀开,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李奏冷冷道:
“邵春,你私闯女主人寝室,该当何罪!”
小娘子并没说要瞒着陛下,邵春单膝下跪,抱拳禀道:
“参见陛下,邵春是奉小娘子之命,前来带她离开。”
“她现在命悬一线,不便移动,你要带她去哪里?”
“她说,必须在五日之内赶到洛阳,无论……生死。”
邵春将洛泱给他的解释说了一遍,李凛、李冽二人面面相觑,但李奏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默默看了一眼顾允之没敢拔出来的桃花刀:
原来,你变成桃花刀,既不是杀人也不是救命,你是来接她回去的。
难怪她说“桃花有期限”。
难怪她不得不死。
邵春的解释并没给李奏带来希望,而是越发心灰意冷:
“你们去准备,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城门就开了,我送你们出城。”
“谢陛下开恩!”
“此事不宜声张……阿凛、阿冽,你们跟着去洛阳,路上保护好小娘子……别让她……再受伤。”
李奏挥了挥手,三人离开暖房,屋里只剩下他与洛泱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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