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潆
跑了的执事拿印章,偷了堂姑的地契,私下里找人用地契做押,换了银钱。既避免了要去府衙做买卖变更被发现,又拿到了钱便于跑路。
他做的肯定是死押,死押抵得钱多一些,过期不延,次日就成了放钱人的财产,等于是贱卖。
朝廷为了保护权贵兼并土地的合法性,对押地做了明文规定,也就是说,就算是苏将军,只要地契、文书、印章、收据齐全,你也不能带兵去把地要回来。
“亲妹妹……”
裴二胖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洛泱已经提着裙子,快步往阿爹书房跑去。
府衙抄回来的地契副本一共十一张,两个庄园、两片山林,是夫人的陪嫁,另外五个庄园是夫人置办的,因为是给儿女们的,大小都差不多。
每个庄子里,都有五十到八十户庄户,两三百人在种田、养殖、织布、打铁。
他们除了养活自己和家人,更是为苏府提供大量资源。
还有两个宅子,一个在洛阳,一个在长安。洛阳的就是萧家兄妹现在住着那套;长安的宅子,是让他们入京时有个落脚地,现在阿娘和四郎、五郎住在那里。
“我已经叫人去查了,裴煜也帮着去问,那帮放钱的人相互都认识,明知是苏府的地还敢接,不问也知道是那几个!”
元枫也快崩溃了。因为有母亲、祖母在,他们几兄弟没想过要去管家里这些财物,父亲更是不过问内府的事。
洗劫得如此彻底,苏家虽不至于跨掉,但内部全被掏空,重新开始白手起家,除非苏家父子不再做清流,否则,很难快速复原。
说得难听点,苏家现在就是个空壳,就连五兄弟这几年要体面娶亲都很难。
一个铜板难倒英雄汉。
好在卢龙还置办了凤凰城,可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大家把私钱聚一聚,地契这事不能对父亲和祖母说,先把眼前应付过去。”
对于元桢三兄弟,这事简直不可思议。刚刚把失去库房的金铤银铤、金银摆件的愤怒压下去,现在连庄园、房宅都没了。
好在他们住的苏府是皇宅,否则,一家百来口人,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
二郎见洛泱呆呆的看着手上的地契副本,眼珠子都不转一下,笑着逗她:
“小泱儿的嫁妆没了,想哭就哭吧,大不了,二兄的钱都给你。”
本是想活跃一下气氛,没想到洛泱跳了起来,抱住二兄胳膊:“说话算话,快把钱拿给我,我先把那两座山赎回来!”
她刚才就是算,这些东西里,押钱最少的就应该是洛阳附近的这两座山林。除了打猎、伐木,似乎价值并不高。
“不是应该先赎宅子吗?要不,阿娘他们在长安住着,突然被收了宅子多狼狈。祖母现在已经被气得病倒了,再让阿娘知道田宅也没了,我怕……”
元桢说的,就是他们三兄弟想的,首先要护住父母、祖母。
“山林、宅子都能赎回来,银钱不够,我这里还有。”
说话的人,是被阿冽推进来的李奏。他从苏府回去没多久,就听到苏府执事和婢妾卷款而逃的事,刚才在公主府里,又听到裴二胖说连地契也被押了出去。
这事就严重了,丢了金银,就是损失点皮肉,地都丢了,就等于断了双手。
靠他们父子几人的俸禄,养亲兵根本不可能,这不是逼他们像那些刚做镇将、急于捞资本的将军一样,截流军饷,压榨地方吗?
“六郎?你怎么来了?”
李奏笑笑,道:“等地契核实了,看看需要多少钱,还好早发现,要真等到期才知道,估计本利都翻多少倍了。
还有,看看放钱的都是谁,有人真傻,也会有人装傻,要是背后有人在用这个手段逼苏家贪腐,这才真的可怕。”
他这话把苏家兄妹都震醒了,连洛泱都没想到这一层,此时,她心里隐隐有个名字呼之欲出。
裴二胖看上去有些微胖,但身手还真敏捷,书房前的六级台阶,他两步就跨了上来:
“大表兄,所有地契都找到了!”
多亏他也是在这个圈子里混的贵公子,圈子内部打听事比较简单。这十一张地契的去向,他很快就查清楚了。
苏元桢接过裴二胖的名单扫了一眼,这些人都是背靠家族的士族子弟,不考科举、不入仕,专门替家族扩大家业,自己也能赚到不少私利。
“史......墨青?这不是史二郎吗?他放了五百缗,押了两座山?”挤在大兄旁边看名单的洛泱,看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
落水那天对他印象挺深刻,长得挺斯文,不像他大兄,没什么商人的奸猾。
“山林都开不了高价,尤其是这种不和田庄相连,背靠荒山的山林,史墨青给这个价钱,大概还当自己在帮你们苏家。”
有钱人要买野兽、皮毛,大多直接对接猎户,自己偶尔打猎玩,也尽可去荒山,没必要专门买一座山来消遣。
也就是珍王这些亲王显示身份,有时还会邀请皇室打猎,才会购置这种私人山林,不让百姓进入。
长安开化坊的那套宅子押了五千缗钱,加上山林,本金一共五千五百缗钱,也就是差不多五千两银子。
“押出去不到十天,现在赎回来,我跟这两家说说,让他们少收一半利钱。”裴二胖又说:
“我娘也说了,你们急需用钱,先从咱家库里支些,等你们有钱了再还上。”
“二表弟,还请你回去多谢大长公主,实在有需要,我们会去的,现在我们几个手上的钱,凑一凑还能应付。”元桢道:
“那就有劳你再跑一趟这两家,告诉他们,我们明天带钱去赎。”
他虽不知小妹为何着急赎回这两座不起眼的山林,但这是高祖父给母亲的陪嫁,又因为钱也不多,他也同意先赎回这两处。
裴二胖走后,李奏说:
“这六千缗钱我来出,你们手上的钱,不但要让苏府不乱,还要对付亲兵的支出。再过半年,凤凰城应该有回报了,到那时,你们还我这些钱也算不得什么。”
元桢想了想,终于点点头。
六郎说得没错,亲兵不乱,他们的阵脚就不乱。
苏家是武官世家,虽然没落了几代,但他们融在血脉里的信念,蚀骨犹存:
长枪在手立天地,
横刀纵马觅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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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三章 内府风波
等苏元桢将长安苏宅的地契拿在手上,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至少母亲在回来之前,不会被这事影响。
他把三份地契都交到洛泱手里,微微笑道:
“在母亲回来之前,苏府内院就交给你了,你的本事大兄是领教过的,你只管去做,谁不听管,你再来告诉大兄。”
“知道了。我已经让丁香召集各院的人,按名单重新确定岗位。这次把蓝楹他们几个打一顿也不是没有收获,他们说的好些事,都是府里的漏洞。
还有,我怕家境变了,府里这些仆婢心中也会生变,与其等到他们自己作妖,不如早点放出去,我们还能少养些人。”
洛泱这话让元桢心中一痛,苏家竟然在他们父子职位未改的时候,被一件事就打落到这等境地。
如李奏所言,这得有多深的谋划。
可那十个放钱人非常分散,甚至都是他们知道的洛阳人,之前小妹怀疑过史家,可他家只有史二郎拿了最不值钱的两座山林,去赎地契的时候,他也十分热情,连这几天的利钱都没有收。
他朝洛泱点点头,又交代:
“我们内府人少,减少一点人也是应该的,只是,有些跟着母亲多年的老人,你不要太勉强她们,要不,阿娘回来知道,心里会不好受。”
“难怪五兄说,最疼阿娘的是你们两个。我这样做,也是为了阿娘回来不为难。”
然而,洛泱这话有点说早了。
苏府虽女眷不多,但几个儿子都未成亲,也都住在内院,郎君们住在中庭花园前面,左右两排连着的几间小院里。
除了带荷花池的中庭花园,后院还有个带亭子,用绿篱围着、自成一统的牡丹园,隔着牡丹园有几个独立的小院子,洛泱、祖母就住在这里。
再加上将军和夫人住的一前一后两排大房,里里外外,奴籍仆婢一百来人。
洛泱还是第一次坐在母亲房前廊下,面对这一大群家仆。
“我们苏府的变故,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说了。魏光和素馨监守自盗,将苏府内外洗劫一空。如今,将军府没了庄园,将军和郎君还要养苏家亲兵,我们以后的日子恐怕会大不如前。所以,今天叫大家来,是给各位一个选择......”
洛泱话没说完,一个四十多岁的姑姑便出来阻拦道:
“小娘子,这几日是您当家没错,可您不该不等夫人回来,就擅作主张,动府里的人。”
“夫人回来,府里的境况就能改变了吗?让她亲自来做,才是惹她伤悲。”洛泱摇摇手上的一叠纸,微笑道:
“这是各位的卖身契,想走,苏府送一千钱盘缠,替你将奴籍变更为平民籍,高高兴兴送你走。愿意留下来和苏家同甘共苦,那就安安心心做好自己的事,不要骑驴找马,自寻烦恼。”
下面的人都面面相觑,小娘子把条件都开出来了,看来这是真的。
一千钱,说少也不少,回到老家,置点简单家业,勉勉强强能够。苏府就剩这个大宅子,以后度日艰难,也是大家伙这一两天担心的事实。
本来就有打算偷拿几件房中值钱东西逃跑的人,听见可以帮忙变更奴籍,当然求之不得,于是有人带头站了出来。
“丁香,登记姓名,发盘缠。领了盘缠的,站到邵春那边,等会人齐了,一起到府衙去变更奴籍。”
人放出去,本来也要到府衙去变更府册上的人员信息,顺便帮他们证明,办了平民身份,就与苏府无关了。
“小娘子,您不能这样把府里的钱给散了!夫人在家,决不允许您这样!”那姑姑再次出来阻拦道。
丁香悄悄凑在洛泱耳边说:“这是腊梅姑姑,她是个直脾气,夫人怕她得罪人,也不怎么用她,平时跑跑府外的事。”
洛泱什么也没说,翘起二郎腿,手指在茶几上弹琴似的弹了弹。这姿势可不是规矩的小娘子能做的,腊梅姑姑脸都变了色:
“小娘子,您这样子可不合规矩。”
“我就是要做不合规矩的事。苏家以后还会有很多不合规矩的事,不能适应的,趁早离开,还能好聚好散。若是留下来不能一心一意的,就别怪我苏家不讲情面。”
小娘子人小话狠,刚才又有人带头站出去,蠢蠢欲动的也有了勇气,陆陆续续站出来四、五十个人。
腊梅姑姑一看,连跟着夫人陪嫁过来,夫人还替他们配了对,一家三口都在苏府做事的林管事也站了出去,气得冲过去,指着他们夫妻俩的鼻子骂道:
“你们还要不要点脸?当初跟着夫人从长安过来,现在夫人有难,你们连夫人的面都没见着,拍拍屁股就走了?”
“关你什么事?”
林东被将军打了一顿,心中怨恨魏光坑了自己,也不愿意继续留在苏府,现在看见腊梅拉着自己婆娘,发狠推了她一把,腊梅姑姑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季扬、程飞,过去把打人的抓起来,按家法打二十大板!”
林东忙叫到:“小娘子,您不能说话不算话,我已经站出来了,愿意离开苏家,你凭什么对我用家法?”
“邵春,给我掌嘴!敢说我说话不算话?我且问你,你敢说魏光逃走之前你没看出一点蛛丝马迹?他没少给你好处吧?看在你是我母亲陪嫁的份上,且没犯什么大错,苏家放你一马。
你竟敢当着我的面、打我的人?赏你家法是给你妻儿面子,否则,我就是等你脱离了苏家,再告你打官家家仆,你就等着你妻儿天天到牢里给你送饭吧!”
邵春可不会手下留情,给了他两耳光,让季扬他们拉下去打板子去了。
林东的妻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也不敢求情。所有的人都没见过夫人发火,人人都知道夫人是个好脾气的,没想到,生的女儿是个暴躁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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