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他是读书人,按理说应该像王玫那样将“律法”“朝廷”挂在嘴边,纵然起誓,应该说诸如“不违背律法朝廷”“不冒犯龙威”之类的话。
但孟晖没有。
真有意思。
这就意味着,将来的某一天,他可以帮忙做些不那么光明的事情。
真是个通透而现实的人才。
师雁行心满意足,再一次感慨道:“先生来日定会有大好前程。”
孟晖拱了拱手,没有过分谦虚。
他也希望如此。
“至于报答,”师雁行想了下,说,“现在谈这些为时尚早,我只希望先生早日得偿所愿,到那个时候再谈也不迟。”
孟晖点头,“也好。”
现在的他,确实没什么承诺的底气。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快,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搞定了,师雁行顿觉神清气爽。
“从今往后,先生一路的费用都由我承担,除裴先生外,外人不会知道。”师雁行正色道,“我会资助先生包括并不仅限于路费、住宿费,甚至必要的社交费用,希望先生不为琐事发愁,能将更多的心神放在正道上。”
“至于日后的人情往来,我们也可以商议,”师雁行说,“但我需要看到成效。”
孟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迅速蜷缩了下,面上微微做烧。
老实讲,这样赤裸裸地将读书科举当成买卖,摆到明面上来谈,哪怕心里认了,可真做起来时仍有些不习惯。
但这是没法子的事,他没有钱,他需要钱。
县学的先生们怜惜他,可好多先生本身就不宽裕,况且伸手接了一次,以后还能厚着脸皮继续扒在先生们身上吸血吗?
他不忍心。
但这位师姑娘的资助就不同了。
他们都有所图,各取所需……
“后年便是乡试,”孟晖用力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一字一顿道,“我必中举。”
有了钱,他就能安心读书,放心考试了。
师雁行喜欢有野心的人。
“好,那我就静候先生佳音了。”
离开时,孟晖忍不住问了个早就想问的问题。
“敢问姑娘是裴先生的什么人?”
这个问题,之前的三名秀才都没问过,师雁行也没主动说。
“我是先生的弟子。”师雁行坦然道。
孟晖低低啊了声,又笑,“果然如此。”
说来也是巧,之前他去找裴远山答疑解惑时,曾无意中看见师雁行出入,当时就有了猜测,刚才进门见是她,这份猜测便已隐隐有了答案。
见他笑容中隐约带着几分苦涩,师雁行也大大方方问:“先生似乎不太喜欢这个答案。”
孟晖的表情渐渐复杂起来,过了会儿才实话实说:“其实之前我曾想拜裴先生为师,但他说不收。”
“为什么?”师雁行来了兴趣。
孟晖沮丧道:“他说我向学之心不诚。”
师雁行哦了声,有点明白了。
孟晖固然喜欢读书,但更看重科举,非常渴望出人头地,确实不太符合裴远山收徒的标准。
“为什么?”
话赶话说到这儿,孟晖已经有点激动了。
“你是不是想说,裴先生说你向学之心不诚,不肯收你为徒,可为什么转头又收了一个女商户?岂非自相矛盾?”
孟晖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既觉得自己怀疑师长、质疑资助人,有点狼心狗肺,却又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
师雁行站起身来,在室内踱了几步,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慢悠悠说:“我觉得你可能把某些事情搞混了。”
她转过身来,看着孟晖。
“你以为的心诚,大约是一辈子只做一件事,你觉得我都不想别的了,难道还不够有诚意吗?”
孟晖下意识点头。
确实。
我一辈子读书科举,为何反倒不诚?
“非也,”师雁行笑了下,“真正的诚是你做一件事的时候,只想做这件事,而转头去做另一件事的时候,也只是全心全意对待这件事。”
就好比学霸,玩的时候疯玩,学的时候疯学,互不干扰,效果极佳。
一番话硬是把孟晖说懵了。
“这,这不是一码事吗?”
“是两码事,”师雁行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下,索性翻开桌上的茶杯,“就拿我来说,我读书的时候只是因为喜欢读书,渴求知识;而经商的时候只是因为喜欢经商,渴望赚钱,两件事相互独立,互不相扰。”
“就好比喝茶的时候只想喝茶,吃粥时只想吃粥。
但你不同,你吃茶的时候既不为品茗,也不为解渴,想的却是我能不能通过喝茶这件事彰显我的格调,获得别人的赏识,改善自己的生活?”
师雁行手持茶壶,向茶盏内注入茶汤,然后轻轻推到孟晖眼前。
“我不能说那种吃茶方式是错的,只是个人目的不同,仅此而已。”
孟晖看着茶杯中荡开的涟漪,好像终于明白了点什么。
他沉默半晌,忽然笑起来。
“我知道先生为什么喜欢你了。”
通透,想得开。
师雁行笑笑,没说话。
再说就显得凡尔赛了。
孟晖低头看着那杯茶,又想了会儿,认真道:“或许我确实不诚,但我有我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师雁行点头,“你确实没有错,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谁也没资格指责别人。所以你看,裴先生只是没收你为徒,却依旧愿意为你筹谋,觉得你有大好的前程,不是吗?”
孟晖一怔,复又笑了,是那种想明白一些事,也放下一些事的很疏朗的笑。
他退后一步,竟朝师雁行做了个揖,“受教了。”
孟晖离开后,师雁行从窗口看着他渐行渐远,胡三娘子也感慨道:“这人跟人真是不一样,都是县学的,可孟先生就比那个王秀才讨人喜欢的多。”
师雁行慢慢扇着扇子,“是啊。”
够坦诚,能审时度势,关键时候放得下身段,还有悟性,拿得起放得下……
这样的人日后会有出息的。
第98章 贺寿
结束面试后, 师雁行就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裴远山,顺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那王玫有没有来告状。
裴远山问:“他做什么了?”
他是很信任师雁行的,这姑娘为了达到目的,标准可以非常有弹性。
而在这种情况下王玫竟然还会落选, 必然在某方面犯了大忌讳。
师雁行也没藏着掖着, 当场说了, 把田顷气个倒仰,“呸, 他想得倒美!”
裴远山也给气笑了。
学问不好可以慢慢补, 但人品坏了……
这人废了。
“我估计他也没那个脸面来告状。”说话时,师雁行正削梨皮, 准备给大家熬个雪梨银耳汤。
估计还是有点水土不服, 一到换季, 裴远山就容易上火,这两天开口都有点哑嗓子, 宫夫人嘴上也干。
万一人家问王玫,哦, 那你为什么落选?
岂不露馅儿?
所以不骂白不骂。
师雁行刀工很好,一颗梨子削完, 螺旋形的皮一点儿没断。
她自己也挺得意,举起来给大家看。
田顷就很捧场, 呱唧呱唧鼓掌, 宫夫人也笑着说好。
加点冰糖、川贝和银耳,细细炖一锅,满室甜香。
太香了, 师雁行本来嗓子没毛病, 可也忍不住舀了一碗来喝。
嗨, 煮水果棒呆了!
田顷捞了几块绵软的梨肉吃,吃着吃着一拍脑门,端着碗就往书房走。
“差点忘了,前儿小师弟的信到了,还有单独给你的一封,额外有一匣子东西,我正想着哪天给你捎过去。等着哈!”
师雁行有点惊喜,“给我的?”
上次柴擒虎托人捎过来的信中也曾提到过她,但单独捎东西还是第一回 。
其实她对这位三师兄的印象有些笼统,也相当有限。
毕竟素未蒙面,更没接触过,截至目前为止对“他是个怎样的人”这种概念都源自于田顷和裴远山等人口中讲述的零星片段,总觉得模糊。
没一会儿,田顷果然捏着一封信和一个匣子来。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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