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说得简单一点:国子监祭酒没有任命官员的实权,但却是天下文人迈入政坛之前绝对绕不开的一道坎儿。
有这么一个老师在京城坐镇,知县乃至知州、通判大人对自己的全力支持也就很解释得通了。
裴远山夫妇的住处相对靠后,地理位置也偏高,是一座独立的建筑群,四周有松林竹海,清雅非常。
进了国子监第一道大门之后,柴擒虎和师雁行又纵马跑了一两刻钟才到,可见占地之广。
春色正好,天边的火烧云姹紫嫣红,烧得轰轰烈烈,高高耸立的松林尖儿都好似涂了火,热烈地静默着。
日间裴远山与宫夫人晒了一回书,这会儿下了课,正弯腰收拾着。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时不时低声交流几句,一片岁月静好。
“师父师娘,我来啦!”
这嗓门一开,裴远山和宫夫人就知道谁来了,笑着转身,“你小子又来……”
话音未落,却见柴擒虎后面忽然探出一颗脑袋,眉眼弯弯冲他们笑。
裴远山和宫夫人先是一怔,继而狂喜,竟丢开手中的书快步上前,将她拉出来看个不停。
“哎呀,怎么是你?竟然是你?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瞧瞧这孩子,黑了也瘦了!”
宫夫人自不必说,就连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裴远山也十分动容。
“前两日来的,”师雁行笑道,“赶了一路,形容狼藉,不好意思来见师父师娘。略歇了歇,今儿才过来。”
宫夫人拉着她的手不放,闻言嗔怪道:“听听,这说的什么话,哪有嫌弃自家孩子不好的!快进来,快进来,诗云,看看谁来了?上茶!”
诗云探头一看,也是欢喜,连忙叫人去准备师雁行爱喝的茶。
见房舍宽敞,布置有序,里面大桌和窗台上都摆了几只粗陶花瓶,里面横竖斜插着几只野花,颇有意趣,师雁行便知道这夫妻俩日子过得不错,也就放心了。
众人坐在桌边说了好一会儿话,师雁行道明来意,扯来扯去,又扯到她和柴擒虎的事上。
裴远山和宫夫人俱都是心思细腻的过来人,如何瞧不出这两个小儿女的蛛丝马迹,见此时二人表明心迹,也替他们高兴。
“都是自家孩子,哪有不心疼的?若去外面找时,只怕我与你们师父都要悬心。”宫夫人推心置腹道,“有度这孩子也差不多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飒飒相处也有几年,彼此性情相投,知根知底,如今你们两个在一处,我们也安心。”
说句不中听的,这两个孩子都非安分守己的性子,若去外面找了,未必能长久相伴。
师雁行和柴擒虎就都笑。
后者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之前已同家里人去信了,过不几日必有回音。”
去岁回家赶考时,柴父柴母就已隐约看出自家卷毛小狗的心思,必是有了心上人,只是当时尚未挑明,两人不知是谁家的姑娘。
这次去信就是直接透底,再亲手写了柴擒虎的庚帖来与女方互换,以便操持后面的事。
师雁行没有男性长辈,需要女方父亲出面的,便由裴远山代办,也很便宜。
师父师父,就是世人公认的半个爹,如此安排,合情合理。
师雁行原本还怕麻烦裴远山。可如今一瞧,老头儿还挺高兴的。
宫夫人就偷偷说:“他就是个劳碌命……且让他忙去吧,越忙了越高兴!”
人上了年纪,越发需要“被需要”,会有种无法取代的认同感。
现在最头疼的一点就在于师雁行不同于一般依附于男人的小女子,两个人一南一北,隔着老远,聚少离多。
等过两年她来了京城,保不齐柴擒虎又给外放了!
但当事人双方都不在意,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你可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宫夫人问师雁行。
在正式走六礼之前,按照规矩,需要先把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合一合,就是互换庚帖。
若是不知道,还需回头请江茴写了送来。
师雁行还真知道,当即说了,宫夫人记下来,又换成天干地支的说法。
师雁行看了,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具身体不仅和自己上辈子容貌有七八分相似,甚至都是庚午年癸丑月癸巳日辰时出生!
这绝不是单纯的巧合。
不,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巧合,招魂才能成功。
不过,这真的只是招魂吗?还是真正存在的某个平行空间?
因为这个插曲,离开国子监时,师雁行明显有点走神。
柴擒虎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小声问道:“你不高兴么?”
“嗯?”师雁行扭头一瞧,就见他紧张兮兮地抓着僵绳,眼尾下垂,好像可怜巴巴的。
她噗嗤一笑,“没有,我想别的事呢。”
柴擒虎瞬间高兴起来,咧嘴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五官都跟着往上飞。
嘿嘿。
暮色四合,银色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英挺的轮廓,显示出他已经是个日益成熟的大人了。
但师雁行很清楚这家伙有着软乎乎的内心。
就好比现在,他微微红着两只耳尖,试探着伸出手来,“那要拉一下吗?”
第160章 笑话
京城的春日很短, 好像只是刮了几场风,就渐渐燥热起来。
庆贞帝日常办公的殿内已经换下厚重的座套,取而代之的是淡青色的薄垫子,绣着通心卷草缠枝纹, 瞧着生机勃勃, 好似城郊弥漫摇曳的草甸。
大殿深邃, 总有些角落照不透,外面阳光璀璨, 内里却有些凉嗖嗖的。
内侍总管王忠亲自捧了一碗热牛乳进来, 估摸着只有六七分烫才奉上去,“陛下, 看了好一会儿折子了, 歇歇眼睛吧!”
庆贞帝闻见牛乳的味儿就皱眉头, 眼睛根本就没离开折子。
“整日都是什么牛乳羊乳的,这都喝了多少年了?拿下去, 怪绪烦的。”
“陛下日夜操劳,少不得保养, 还是喝了吧?”
王忠劝道。
庆贞帝装没听见的。
“有些燥,用山泉水冲些梨膏来。”
又瞧了瞧王忠, “既那么补,牛乳你自己喝了。”
没奈何, 王忠只好苦着脸, 将那热牛乳喝了,连同盖子一并交给小徒弟,吩咐他去冲梨膏。
“陛下,”王忠上前笑道, “怪累的, 不如奴婢给您讲个笑话吧!”
庆贞帝难得给了他一个眼神儿,似笑非笑道:“怎么,你也想认朕当爹?”
这是想起上一回柴擒虎说的“君父”的话了。
见庆贞帝还有心情说笑,王忠也觉得松快,当即笑道:“奴婢哪儿敢呢?”
说着,上前示意磨墨的小内侍退开,自己亲自接了墨条研墨。
“说起来,正是小柴大人的笑话。”
捧了一上午折子的庆贞帝一听,还真就松了手,失笑道:“那小子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说是这几日小柴大人把六部上下都烦了个透顶,如今人人都知道他在议亲……”
现在好多衙门的人,老远一看柴擒虎就避之不及,总觉得吵得眼睛疼。
庆贞帝果然笑了一场,接了送进来的梨膏吃。
见他笑了,王忠讲得越发卖力,“不过也有人笑话他傻……”
分明是备受皇恩的新科进士,什么样的高门贵女使使劲够不着?好好结个亲,下半辈子荣华富贵就有了,偏偏找个名不见经传的商女。
这辈子就算完了。
“傻?”庆贞帝轻笑几声。
花团锦簇彩瓷茶杯被轻轻搁到桌上,杯底和桌面发出细微的磕碰声,被水面上飘来的丝竹声迅速压了下去。
“这才是大智若愚呢!”董康道。
发生在朝中的事就没有秘密,不过短短几日,小柴大人一亲的事就传开了,能知道的、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难得休沐,董康应了几位同僚的邀请,去湖上泛舟,席间也不知谁先说起近来朝野趣事,一来二去就把话题扯到了柴擒虎身上。
“董大人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么?”
有人问道。
船夫拨弄着桨,水流顺着木片滑落,在湖中泛起道道涟漪。
董康尚未开口,就已有人赞同道:“就是这话,君不见裴远山那厮是何等老谋深算?当初多少人都断定他起不来了,谁知一招以退为进,被贬去那穷乡僻壤的小县城数年,竟又能东山再起,重获圣眷,被一举点为国子监祭酒……”
有人酸溜溜地说,不过是沾了徒弟的光。
那人便反问道:“这还不够吗?”
收徒弟的满殿都是,可能沾到徒弟光的又有几人?
况且陛下素来恩怨分明,倘或他当真已经厌弃了裴远山,别说他的弟子中了进士,就是连续两届夺了状元,该贬还是贬。
当下的情形分明就是还有意重用,只碍于之前一直没有台阶下,所以迟迟未能推行。
如今他的弟子争得荣光,便顺水推舟,把老师拎出来。
那几个人便都不说话了。
天下之大,能人何其之众,朝堂内外多如过江之鲫,本也没什么稀罕。
难就难在一家老少、一门师徒都争气,彼此提携,只要一人仍屹立不倒,其余的人就都还有机会。
便如那荒郊野草,除之不尽,灭之不绝。
刚才说话那人又道:“况且,裴远山性情古怪,眼界甚高,那柴擒虎莫说是本朝最年轻的进士,注定要名载史册,就算才学平平,也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既然有其过人之处,那他看中的女子,又岂是等闲之辈?”
在场众人岂会不知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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