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以前他在京城,小师妹在沥州,曾以为只要一月能收到一封书信便心满意足;
后来他在京城,小师妹也在京城,便以为只要能日日相见便心满意足;
可如今啊,他们近在咫尺,竟迫不及待地想要拉一拉手啦!
人的渴望真是可怕的东西!
它像风,像借助风势的火苗,只要一点时光煎熬,便会呼呼疯长。
师雁行眼睁睁看着柴擒虎脸上表情变来变去,一时喜,一时忧,哪里还不知道这家伙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不觉失笑。
可就是这样,才叫她越发欢喜。
患得患失,得寸进尺。
是呀,就是因为在意,所以才会如同吃多了盐找水喝的人一样,永不知足。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与裴远山交好的两位大儒也非寻常之辈。
他们并不出身论英雄,又叫了师雁行上前,各自赠送表礼。见她眸正神清举止大方,俨然是个有主意,能镇得住大场面的好姑娘,便先道起喜来。
裴远山十分得意,矜持地捋着胡须道:“你们只没看过她写的字,铁画银钩笔走龙蛇,颇有雄浑气概。”
师雁行:“……”
炫耀就炫耀呗,您演技真挺差的。
两位好友及其夫人相视而笑,又看师雁行。
师雁行也不怯场,当即笑道:“先生既夸了海口,我这做弟子的倒不好退缩,晓不得仗着年纪轻胡闹一番,还请诸位师长不要见怪。”
说到君子六艺,其他的不敢说,但是唯独书法一道,师雁行是真的敢在师门之中认魁首。
这副身体虽然不满双十年华,可她有半辈子的经验和感悟做积累,又在四十岁时正式拜了书法大家做先生,自此每日练字不断,数十年的功底做不得假。
早有柴擒虎巴巴儿从里间亲自捧了笔墨纸砚出来,宋云鹭先往台面上铺一张羊毛大簪子,田顷放好宣纸和镇纸,那边柴擒虎已替她磨好了墨。
三个师兄伺候得妥妥当当,众人俱都笑了。
别的暂且不提,这份师门齐聚一心的情谊倒是值得称颂。
师雁行略一沉吟,选了裴远山诗集中的一首来写。
这首诗成诗尚早,彼时的裴远山年轻气盛,脾气比现在还要火爆,字里行间不难窥见他早年书生意气,颇有些挥斥方求的激荡感。
果然一气呵成,笔走龙蛇,端的气势雄浑,竟将那诗中描写的崇山峻岭巍峨之势表达得淋漓尽致。
几位新客见了,先是微征,继而大喜,再而赞不绝口。
“好字好字,真是好字!”
“好一手行草啊,选的诗也好,好字配好诗,果然神妙!”
“难得这副可吞日月的气概,竟像是个豪杰了!”
方才听裴远山说那等夸耀之语,众人本只信三分,想着大约是喜气上头,有意让弟子扬名,却不曾想这小姑娘的本事竟如此之高,令他们几近自叹弗如。
他们夸一句,柴擒虎的下巴抬得就更高一点,简直比夸自己还高兴。
对呀,小师妹就是这么了不起。
一位大人因笑道:“远山老弟远离京城这几年也没闲着呀!竟不知从哪里挖出这颗沧海遗珠?”
裴远山得意非常,只是笑,惹得众人最后纷纷笑骂起来,一时宾主尽欢。
原本照裴远山和宫夫人的意思,是干脆让师雁行就住在他们家好了,大家彼此亲近,也有个照应。况且二人子女都在外地上任,膝下孤单,也确实想有个晚辈在身边陪伴。
但这毕竟是国子监,出入皆是圣贤大儒,往来都是明日高官,突然多出来一个陌生女子,着实太扎眼了些。
况且柴擒虎不愿意。
这小子拉着新鲜出炉的未婚妻的手嘟囔道:“国子监多远呀!”
我就不能每日见,嘿嘿,见未婚妻了。
未婚妻,妻子……
多美妙的字眼!
师雁行好气又好笑,“瞧你这点出息。”
顿了顿,又吓唬他,“如今就这样,日后分隔两地的时候还多着呢!”
怕不是要哭?
原本她只是随口一说,提醒对方注意既定的事实,没想到柴擒虎一听就好像被惊着了似的,当场僵在原地,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天呐,对啊,我竟然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师雁行:“……”
你咋不把吃饭忘了呢?
算了,不逗了,省得逗弄过火了还得自己哄,怪麻烦的。
不过,最后师雁行还是回到城内居住了。
确实不方便。
她要频繁在城中办事,而国子监远在城郊,往来不便,因此略住了几日后便忍痛告别。
因夏日炎炎,二老胃口欠佳,临走前师雁行还特意施展厨艺,拉着诗云一起做了几罐子酸辣可口的腌菜。
最常见的瓜扭儿酱瓜条自不必说,还有酸豆角,又现场配了一些卤料给他们留着,平时做卤味吃。可惜现在不是白菜上市的季节,偶然有些窖藏的也都不大新鲜了,不然做些酸辣的泡菜也十分可口。
另有几样本朝特有的根茎类蔬菜都照腌萝卜泡菜的方法,一样先洗净了,切成细长条和泡椒一起腌制,又酸又辣,特别开胃下饭。
此时正值瓜果繁盛之际,新鲜瓜菜是不缺的,只是烹饪效果因人而异。
近来裴远山和宫夫人都很喜欢吃师雁行调和的凉拌菜,尤其是将鲜嫩茄子摘下来整个蒸熟,然后放凉,撕成长条,用蒜泥,辣油,香醋等调和的酱汁凉拌,绝了!
茄子本身属于蔬菜中的荤菜,口感厚重扎实,用这个法做出来鲜辣爽口非常下饭。
定亲后没几日,高老板就找来客栈,眉开眼笑的说要请师雁行用饭。
一看他这个样子,师雁行就知道酒楼的事情有结果了,欣然前往。
只是没想到好消息还不止一个。
第166章 鱼脍
见了面才知道, 高老板只请了师雁行一人,并未宴那牙人。
“来来来,师老板请坐请坐!”再次见面,高老板十分热情, 又叫人上好酒好菜, “瞧着师老板气色越发好了。”
前几日工部小柴大人定亲的事倒是不少人知道, 可却鲜有人知女方模样。
师雁行暂时不欲张扬,笑着入席, 避而不答, “人逢喜事精神爽,瞧高老板的模样, 想是渡过难关了吧?”
高老板亲自执壶为她倒奶茶, “听说师老板不饮酒, 今日你我便共饮奶茶,上好的老树大叶红茶, 今儿一早城外运来的鲜牛乳,香着呢。”
中原人本没有饮奶茶的习惯, 还是这些年西北牧民和英吉利人传进来的,因口感柔顺温和, 颇得部分人青睐,风靡一时。
师雁行伸手略接了接, 欠身道谢。
那茶叶果然极好, 片大质厚,烹出的茶汤香醇厚重,与鲜牛乳简直相得益彰, 淡雅的红灰色热饮入口丝滑, 回味无穷。
见师雁行眉目舒展, 高老板才道:“这茶叶我吃着好,不知师老板觉得怎样?”
师雁行笑道:“果然极好,不知哪里买的?”
女人和上了年纪的人吃红茶很有好处,倒是可以多买些。
高老板就说了地址,又让他报自己的名字,有折扣,师雁行谢了。
两人先吃一杯奶茶润喉,这才听高老板以一种豪饮千杯的气概用力吐了口气,复又压低声音将前两日发生的事说了。
李夫人挨了张芳训斥后,果然去找了弟弟,要他还钱。
李秋原本十万分不乐意,扭身抱怨道:“姐夫如今怎的越发胆小起来?区区一座酒楼而已,哪里就入得了陛下的眼,说不得便是赶巧了,随口一句,竟这般杯弓蛇影,倒叫我瞧不上!”
李夫人本也有这个意思,可到底张芳的火气不似作伪,又劝说他听话。
李秋见她说不出个门道,越发不忿,当即拍着桌子站起来,先狠狠在屋里兜了几圈,叉着腰,一手指着外头低声怨道:“素日我在外没脸没皮弄的那些银子,他也没少花啊!若果然这般清高无私,当初就该退还给我,这会儿又充什么公私分明!
便是我弄了这座酒楼,日后挣了银子,难不成都能使到我身上?还不是贴给姐姐,姐姐转手又给了他……如今出了事,竟全然成了我的不是!”
先被自家老爷叱责,如今又被弟弟埋怨,李夫人两头受气,一时憋闷,捂着脸哭起来。
李秋虽是个混人,待自家姐姐倒还有七分真情,见状也怕了,忙不迭上去劝了一回,又应了。
李夫人这才收了眼泪,又从袖子里掏出私房与他。
“这是上回你给我的银子,原本想托人在老家置些田产,子孙后代也有个依靠,老宅和祖坟也该修一修,还没来得及。如今看来,倒是先拿去填了窟窿是正经。”
早年他们祖上也曾做得官,不然哪里就能嫁了张大人之子做正室,奈何后来子孙不济,这才落魄了。
李秋见状嗤了一声,将银票推回去,似是赌气般自嘲道:“罢了,我自己惹的祸,何苦要动你的私房?”
见李夫人又要哭,李秋有些烦闷的啧了声,去她对面坐下,难得说些掏心窝子话。
“顶了天一年不过耗费几千银子,我哪里就落魄到连那点儿都拿不出?你自己的私房,自己带回去放好了,既然给了你,就是你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几次欲言又止。
见他这般,李夫人拭泪道:“你我一奶同胞,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秋就叹道:“我虽不着调,这些年在外见得多了,倒也略明白了些事,姐夫待你固然不薄,可冷眼瞧着,着实不大像个有担当的,你待他也别太过掏心挖肺,自己留条后路是正经。”
就好比酒楼这回,他就不信之前张芳没听到风声,却只是默许,难不成真是因为宠爱姐姐么?
不全然是吧?
外人只道张芳对妻子用情极深,百依百顺,却哪里看过自己私下里替他搜罗的钱财!甚至不少事只怕也有张阁老的推波助澜在里面,不然地方官哪里肯卖他李秋的面子。
只不过其他妾室的娘家人不似自己豁得出去,脸皮名声都不要了罢了。
况且若那姐夫果然对姐姐痴心一片,怎的不见“椒房专宠”,后院儿也没少纳新人,庶子庶女也有几个……
如今消息捅到皇帝跟前,姐夫怕了,怂了,只将那王八脖子一缩,装的一概不知模样,屎盆子全扣到他身上!
口口声声说让赔付银子,那你倒是给啊!也不见得往外掏一个大子儿。
抠门儿劲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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