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可以。”师雁行点头。
一次性餐具用可循环使用的碗筷代替,大不了跟其他摊子一样,卖完了回去刷。
只是有点愁,“万事俱备,只差钱……”
哪来启动资金呢?
靠卖鸡蛋?
家里一共才三只母鸡,还不是天天下,市面上鸡蛋一枚一文钱,想凑够,至少得一个月以后。
届时天会彻底冷下来,做街头生意更难。
江茴看了她一眼,一时没言语。
这几日她一直在想,到底该不该,或者说能不能信任对方?
眼见对方一直都在为这个家打算,她心中防备也渐渐放下。
无论真相如何,在外人看来,她们就是天生的母女,谁也离不开谁,谁也不能背叛谁。
退一万步说,自己到底是“娘”,这便是天生优势。
哪怕来日这人真起了什么坏心思,一个“孝”字压下来,也翻不起什么水花。
思及此处,江茴用力吐了口气,连日来摇摆不定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她决定赌一赌。
赌来的不是个坏人,赌她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我还有一个银镯子,”江茴抿了抿唇,“可以当了来用。”
师雁行先是一怔,继而大喜,旋即也明白了她方才的沉默为何。
正如她还没有完全信任江茴,江茴自然也不可能完全信任自己,这是人类求生的本能。
她们都没有错。
而江茴现在告诉自己这个秘密,就等于将底牌,至少是一部分底牌亮出来,何其难得。
这不仅是做生意的开始,还是两个成年人正式迈出相互信任的第一步。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江茴往布庄内看了眼,“豆子最爱杀价,她们这回买的又多,得细细地挑,想来没有两三刻钟完不了,不如咱们先去看碗。”
日头越升越高,鱼阵被晒得昏昏欲睡,江茴便将她抱着走。
小姑娘打了几个哈欠,将脑袋熟练地往她颈肩处一扎,迅速睡去。
师雁行边走边看,琢磨把摊子摆在哪儿。
做生意有三大要素:位置,位置,还是位置!
她们是新来的,又都是年轻女人,位置选得不好或太好,都很容易被地头蛇针对。
“做主食本钱高赚的少,且咱们未必忙得过来,那江州车怕也塞不下,不如只卖菜。”师雁行朝路边努了努嘴儿,低声道,“就去那里挤一挤。”
小本生意要有侧重点,不能什么都想要,那样最后往往什么都得不到,也容易招人嫉恨。
江茴顺着看去,发现是街角一个炊饼摊子。
位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奈何摊主只卖炊饼,生意一直不大好。
炊饼嘛,谁家不会做?有几个人会巴巴儿跑来单买呢?
摊主是个年近五旬的妇人,想来也没其他糊口手艺,改不得行,抄着两只手靠在墙角,满面愁苦,双眼放空,只偶尔有人经过时,有气无力叫几句:
“炊饼,热乎乎的炊饼!”
江茴一点就透,双眼放光道:“好!”
确实,家里满打满算也只有她和师雁行两个劳力,炒大桶菜再蒸炊饼只怕会累死。
若只卖菜,那卖炊饼的大娘必然不会排挤,摊位就解决了。
况且自家卖菜,她家卖炊饼,便是互为助力,哪里有不愿意的?
娘儿仨过去一说,对方木讷的眼珠转了几转,反复确认道:“果然只卖菜?”
师雁行笑道:“确实只卖菜,到时候少不得还要有人从您老这里买热乎乎的炊饼吃哩。”
大娘神色微动。
师雁行又道:“我看您老手艺甚好,便是酒楼里卖的炊饼也没有这样柔软宣呼,早该叫大家伙尝尝。”
这话搔到大娘痒处,那被风吹得黑红的脸上瞬间活泛起来。
“你这小娘子说得很是,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光炊饼都蒸了三十年,那酒楼里年轻的小伙计如何比得?不过世人不识货罢了!”
当下不再犹豫,将胸脯拍得啪啪响,只让她们尽管来。
“不是老婆子夸口,这地界实在是好,以往有那起子人想来,我都给撵走了!”
“那可真是多谢您老,一瞧您便是那等心软和善的……”
见师雁行面不改色拍马屁,三言两语便拨动对方心神,江茴目瞪口呆。
几人商议已定,又去问碗。
大禄朝陶瓷业十分发达,她们又不拘样式新旧,只要粗瓷大碗,店家亦想尽快脱手前几年卖不出去的瑕疵旧货,便只一文钱一个。
只订二十个,也不要订金了。
手头紧吧,能省一点是一点,师雁行疯狂试探,“掌柜的,我们是必要做买卖的,日后少不得再从您这里拿货,能不能便宜些?”
江茴不擅长讲价,听了这话十分局促,又怕掌柜的翻脸撵人,心脏咚咚直跳。
谁料掌柜的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懒洋洋一抬眼皮,“你们且把买卖做成了再说。”
套话不好使!
他在街面上几十年了,隔三差五就听谁谁谁说要干大买卖,可最后,不都灰溜溜卷铺盖?
师雁行也不尴尬,还是笑眯眯的。
做生意嘛,都这样,卖方想多卖,买方想少花,都是这么一步步磨来的。
脸皮儿薄的人做不成买卖。
只要能节约成本,就不丢人。
掌柜的也没想到她一个小姑娘这样熬得住,又见她们孤儿寡母的——但凡家里还有个男人,也不至于叫娘们儿几个这样拖家带口的操劳,不由心生怜悯。
“罢了罢了,”他将烟袋锅子往鞋底磕了两下,“难为你一个娃娃开口,这个钱么,实在不能再少,我多送你两只碗如何?”
足足两文钱!
师雁行满口应下,又说了一车子好话。
“行了,走吧走吧,再说我也不能多让了,”掌柜的失笑道,“女娃娃好钢口,只冲这嘴皮子,就合该发大财!”
搞定了摊位和器具两大难题,师雁行和江茴都狠狠松了口气。
菜品么,成本要低,味道要好,最好再加点油水……
郭张村隔壁就有卖肉的,从集市上回来后,江茴就照师雁行的吩咐去割了一点肉回来,准备先炒菜试味。
见她一刀下去,那肉只受一点皮外伤,下来的肉片不过几张纸厚薄,拎起来恨不得能看见对面光影,江茴不禁面色古怪。
这,这别是个奸商吧?!
师雁行正色道:“咱们成本有限,既要给客人实惠,又不能折本……肉就这么点,切得太厚,一桶里就那么几块,看着可怜,也不像话。切得太薄,一炒更少,零零散散,也不成样子……”
切肉是门学问,一头牛传三代的且多着呢!
似这样厚薄,下锅后先干炒,就能煸出许多猪油,一来增香,二来也可省些素油。
“嗤啦”,肉片滑入锅中。
在热力催发下,肥肉的部分开始变得透明,原本干燥的锅底迅速浸润了油脂,显出一种充斥着活力的色泽。
当锅底聚起一点液体猪油时,肉片边缘已经微微卷曲,随着炸裂的油星儿疯狂跳动。
肉片整体染上动人的灿金色,身量缩小,而空气中浮动的荤香中,也悄然多了一丝奇异的焦香。
“香哦~”鱼阵扒着灶台踮起脚,嘶溜着口水道。
正拉风箱的江茴怕她烫到,将小姑娘往后拉了拉,“乖,别打扰姐姐。”
确实香得过分。
以前她也炒过肉片,也是这个锅,也是这个火,怎么就没有这个味儿?
鱼阵乖乖哦了声,往后蹭了几步,跟个蘑菇似的蹲在地上,两只小手托着下巴看。
火光映在她眼底,像两点跃动的星。
然后这星星浑身上下都是大写的“馋”。
呜呜,想吃……
嘶溜~
过去几天吃了几顿鸡肉,小姑娘的面色都好看了,似乎胖了一丢丢,脸蛋子圆滚滚。
师雁行抽空捏了捏脸,“等会儿给你吃。”
鱼阵猛点头,脑袋上的小揪揪也跟着甩啊甩,“吃!”
肉片煸炒得差不多,师雁行才把切好的白菜放进去。
院子里的白菜没长成,现在拔了可惜,倒是外面几层大叶子可以薅下来吃一吃,留着里面几层继续长。
先放厚重的菜帮部分,待到五分熟,再下入柔嫩的菜叶,大火翻炒。
土灶烧菜远比现代社会的燃气灶更好吃,有人说是锅气,有人说是情怀,不一而足。
但确实美味。
“尝尝!”
师雁行把菜放到桌上,那边鱼阵早小尾巴似的跑过来,然后只在桌上露出个小揪揪,两只搭在桌边的小爪子挠啊挠,好着急。
她太矮啦!
江茴笑着将她提上凳子,取了筷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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