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缠枝葡萄
他睡在知虞身侧,将她揽入怀中时,臂膀都不敢再像从前那般用力地压在她的身上。
他盯着她的肚子, 不由想到自己从前不喜孩子的心态。
可一想到这是她的孩子,好像又不一样了。
沈欲突然感觉自己恍若就会有个同寻常百姓一样的“家”。
他充当着父亲的角色, 而她充当着母亲, 他们之间的关系便会因为这个孩子变得更加密不可分。
这让他发觉人的感情果真很有意思, 反复地变幻下,可以让人在这个过程中品尝出许多种怪异陌生却不反感的滋味。
等到知虞肚子大起来后,她身子沉了起来,因为怀有孩子而带来的变化才渐渐越发明显。
明面上,众人瞧见天子对这女奴出身的婕妤所怀的孩子好似并没有太大情绪, 只当他不是很喜欢。
可私底下, 在内殿伺候的宫人总能瞧见陛下半夜起来替婕妤揉腿, 或是给婕妤轻轻打着凉扇。
甚至有时候半夜里婕妤并没有惊扰到他,他也一样很久不睡,只坐在婕妤的肚子旁,眼神复杂地盯着婕妤的肚子。
在宫人的角度看来,天子那眼神像极了在思考用什么工具可以当场剖开肚皮,将孩子从婕妤身上分开,好让他单独研究。
每每撞见都叫人感到心口阵阵发凉,生怕陛下一时冲动就真要酿造惨案。
好在陛下即便偶尔动手,也只是用食指戳了一下婕妤的肚皮,再没有旁的异动。
且不说天子对自己有孩子的反应很怪,即便是婕妤自己本人对此表现的也并没有比天子好到哪里去。
她生涩得不像样,只知自己第一次怀了孩子,没有任何经验,旁人说什么她都会听。
有一次便是老大夫嫌弃她坐得太久,便提醒她没事也可以多躺躺。
婕妤便无措地抱着肚子躺了一整日,动都不敢乱动,被老大夫知道后真真是哭笑不得。
小夫妻俩第一次为人父母,反应都很奇怪,显然也是没有做过父母的人。
这日老大夫例行检查完身体后离开,知虞一个人坐在软凳上走起了神。
沈欲过来时便瞧见她抚摸着肚子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指,温声道:“我找钦天监的人算过了,若肚子里的孩子是女孩,乳名便叫阿宝,若是男孩,便叫阿玄,你觉得如何?”
至于正式的名字还是要等她出生以后,拿着孩子的生辰八字来算。
知虞将这两个乳名默念了遍,软声道:“很好听。”
沈欲见她神色恬淡,忽而问道:“阿虞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知虞盯着窗外想了想,好半晌却只鬼使神差地语气试探问道:“若我想做皇后呢……”
她说完,面前的男人便不由怔了一瞬。
好似没想到这样的要求会从她的口中提出。
可他在停顿了一瞬后,也只是徐徐答应下来,口中答了个“好”。
知虞抬起眸发觉他的神情是认真的。
她垂下眼帘,似乎没想到自己好像连沈蓁的皇后之位都能取代了。
等到月份再大一些,许是知虞贪凉,导致身上受了些凉气,傍晚时便发起了热。
有老大夫在,这热很快便退了下去。
可当天夜里少女便止不住一阵一阵噩梦。
她时常会梦到原来的知虞,或是梦见了其他可怕的东西。
每每夜里惊醒时,只能脸色发白地被沈欲拍抚着后背,伏在他怀中哽咽道:“我害怕……”
男人脸色阴沉得吓人,即便再想安抚她,也没办法钻到她的梦里去护着她。
这般惊悸的事情反反复复数日下来,沈欲便又去了趟菩提寺。
他与那菩提寺的智微方丈似是旧识,两人例行入了厢房中,下起了棋。
知虞那日戳伤他后,菩提寺的主持便立在殿前将这一切恰好纳入眼底。
继而及时将沈欲抬到了殿内救治。
沈欲下第二局时,才提及到知虞的事情。
那智微方丈淡然道:“异世之魂,如何能产子?”
一旁守着的白寂眼底颇为震惊,沈欲却对此默然。
他会来菩提寺,便是因为听闻这位方丈从前处理过类似的事情。
若对方能恰好猜中什么,恰是说明他找对了地方。
“还请主持指教。”
智微方丈一番思忖后,放下了手里的棋子对沈欲道:“您与我过来吧。”
他们走入了内殿,在里面待了许久。
天黑后,知虞在宫人的安置下早早便上榻休息,只是浑浑噩噩间感应到了沈欲熟悉的气息靠近。
对方往她手腕上套了一串佛珠,抚着她的后背不令她撑开困倦的眼皮,只在她耳畔轻声安抚,“莫怕,这里有我在……”
那种被人一下接着一下顺着后背的感觉就像是晒太阳的猫,被顺着毛时颇有种说不上的惬意。
知虞很快放松下来睡得更沉。
戴上那佛珠后,接连几日下来竟果真没再做什么噩梦,就连后面孕吐的症状都消停了下来。
知虞的精神状态一天天好转起来后,沈欲便带着她搬去了太上皇所在的行宫里。
行宫布局很大,他只叫人收拾出其中一处玉簪苑,让知虞住在里面待产。
这里既然是当初为太上皇精心挑选的养病之地,自然也是汇聚了祥瑞之气的绝佳地脉。
太上皇在宫里时便一直生出许多不安宁,在这里静谧无人打搅,反倒能状态稍稍好转。
不管是不是巧合,沈欲也更放心将知虞安置在这里。
沈欲对知虞叮嘱道:“我要去办一些事情,这里一切都已经安置好,等两个月后,我来接你和孩子回宫。”
智微方丈将那串专程请出来的佛珠慎重交给沈欲时,对他说过,若佛珠不能生效也就罢了。
若能生效,沈欲就要按照佛教的规矩回来还愿,在菩提寺中为知虞和她腹中孩子修行满七七四十九日,以免让当事人遭到反噬。
知虞这样特殊的体质,想要生子似乎的确要比寻常人多一些波折。
沈欲阅览过很多书籍,也许是前人的真实收录,又也许是为了编造故事 而做出的杜撰,如她这样的女子,往往都是借助佛缘得以化解。
他不信佛,但有她先前骗他魂魄离体一事在先,他却不敢再在这样的事情上冒险。
毕竟她那样喜欢孩子,孩子也是她唯一主动和他讨要过的东西……
沈欲不希望令她失望,若连她极为喜欢的孩子都不能保住,她多半是更不喜留在他身边。
知虞被安置在行宫这处极其隐蔽,消息都并不张扬,届时产子一事也会有老大夫护她周全,不叫她有任何闪失。
知虞知晓他政务繁忙,见他特意将自己搬出皇宫,又这般叮嘱交代,便猜到他短时日内不能来陪她了。
她向来乖巧,自是不会说出拒绝的话,只静静地被他揽在怀里一一答应下来。
沈欲与她叮嘱完后,在离开前又交代老大夫道:“必要时,你可以替阿虞接生。”
老大夫原本只是老神在在的模样,听到这话下巴都险些惊掉。
“这……这于理不合吧……”
历来女子产子再是艰难,也都绝对不允许男子踏入半步。
老大夫虽然不怕那些世俗的晦气与血光冲撞,但哪里有人能准许另一个男性进去产房为自己的妻子接生?
便是妇人在里头难产至死,也没有让男医者入内窥看自己妻子一分半点的道理。
换成那最寻常的老百姓人家也都是如此。
老大夫即便再医者父母心,也都被震惊的不行。
可他面前的天子却只冷冷地说道。
“我只要她平安。”
恰逢太上皇病情反复。
沈欲将朝廷交给几个宗亲与首辅一同代朝,自己则去寺庙里闭关上七七四十九日。
旁人都只当他是为国体祈福。
毕竟新君登基后还没有做过什么笼络民心的事情。
亲身入庙堂中,为国体与太上皇祈福,这样的做法在民众中树立起威望无疑是极有效的。
只待安置好一切后,天子便兀自入了菩提寺中。
……
沈蓁上回被迁出皇宫后,在行宫中同样有太皇太后的人手伺候。
她那处原本离知虞这里极远,中间甚至还隔着太上皇的寝宫。
偏偏这日阿冉不知怎么便摸了过来,要给知虞送些汤水。
阿冉求见后,只将那做好的汤水放在了桌上,打量着知虞的模样,语气好似失落,“婕妤如今这般幸福可真好……”
知虞不知她的来意,只谢过她送来的汤水,例行关心了一番沈蓁。
哪里知晓提及沈蓁后,阿冉便立马变了脸色,语气央求道:“婕妤能不能让老大夫给我们姑娘也开点方子,我知晓他是个不世出的神医,与寻常的太医都极为不同的……”
老大夫就在隔壁屋里熬药,听见她这话只背着双手哼哼着拒绝道:“不能。”
“我不给任何人看病。”
老大夫自己拒绝了,知虞自然不好开口说些什么。
阿冉扫了他们一眼,随即才失魂落魄地离开。
老大夫俯身检查了一下汤水成分,发觉没有什么异样,也一样吩咐宫人拿出去倒掉,不让知虞喝这些不明之物。
这厢阿冉从知虞那里出来便去见了容太妃身边派来的一名嬷嬷,对方得知知虞没有喝汤后,顿时斥责不已。
那嬷嬷恨铁不成钢道:“你做事这样不麻利,这法子不行,总可以想旁的法子?总归叫她落了这胎儿……”
阿冉脸色难看道:“可是我们姑娘醒来后会怪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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