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雏雏菊
通常来讲,菜刀的几种握法都会有至少一根手指按在刀背上、或是扶着刀根。
可云昭全然没有。
他好几次都因为担心她切到手指而意图开口纠正。
可当看到云昭切出来的白萝卜丝几乎赶上兰州拉面的专业师傅切的牛肉片的薄厚了,他才生生止住自己的冲动。
“你当过厨师吗?”
这是去进修过?
“没有,我只是……天生刀工好。”
“……”
云昭切到一半,忽然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
这辈子下厨次数一只手可以数过来的她,没意识到这是被手底下的洋葱散发的汁液刺激的。
这位缺乏常识和经验的厨房杀手居然用那只刚刚摸过洋葱的手去揉眼睛。
然后毫无意外的被洋葱辣得两眼泛红。
祝忆转头就看见她的红眼眶。
他愣了下,胸口处升起一股无措的紧张感。
他小心翼翼地问她:“……你怎么了?”
不过祝忆说完这一句,就瞥见案板上被切成细丝的洋葱。
“……”
原来是这些家伙搞的事。
祝忆现在更加确定,这个与他有婚约的大小姐是个什么生活经验都没有的笨蛋。
“先洗手。”他说完,意识到云昭现在应该是睁不开眼睛的。
祝忆于是丢下手里的东西,上前拉住云昭的手腕。
指尖碰到她细腻皮肤的时候,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他的双唇紧抿,唇角的弧度也跟着绷直。
祝忆到底是没松开手,带着她到洗手池前冲水。
“……”
云昭觉得有点丢脸,闷声不吭地眯着眼睛,任由他拉着。
她迅速洗了手,用纸巾擦了擦眼睛。
“谢谢。”
“……”祝忆没吭声,垂眸看着她通红的眼睛。
他的思维莫名散发到其他地方去。
如果他在一个月后提出退亲……她却因此哭出来,他要怎么办?
祝忆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是个如此心软的人,会因为云昭的哭泣而感到不忍。
他要道歉吗?
要是道歉能让她不那么伤心的话,那么他说再多的“对不起”也是应当的。
可如果不能呢?
他焦虑地拧起眉头。
云昭看他这副表情,还以为祝忆也被空气中的洋葱汁液辣到了。
“你的眼睛也疼吗?”
“……没有,我对洋葱免疫。”祝忆回答道。
了不起的能力。
云昭的神情一下子尊敬起来。
祝忆看到她这副肃然起敬的模样,心里的焦虑被冲散一些。
她听不出那是玩笑话吗?他弯了弯唇角。
此时此刻,云昭距离他很近,近到祝忆能够清晰地看到她皮肤上的细小绒毛,还有那双水汽未散的眼睛。
那漆黑的瞳仁浸染水雾,有一种黑曜石般的冰冷质感。
她的眼睛可真美。
祝忆第一次体会到旁人无比赞叹的美貌是如此具有冲击性。
随后,祝忆从她的黑曜石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微怔的面孔,瞬间回过神。
他连忙懊恼地收回视线。
人类真是可怕的视觉动物,稍不留神就会被绮丽的景色吸引。
“要切的蔬菜只有几样,剩下的我来,你回房间等着就好。”
他急于催促云昭能够赶快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免得他再次失态。
云昭没有察觉到他的想法。
案板上的蔬菜基本已经处理完了,她也没有留在这里继续跟他共处一室的打算。
回了个“好”就出去了。
……
祝忆思考的问题直到他做完所有的菜品都没能有解。
两个多小时后,祝忆将所有的饭菜端上桌。
他只准备了两个人的分量,但是每一道菜都花了不少时间。
老实说,当发现他竟然用了这么久来准备午饭时,祝忆自己都难以置信。
他看着桌上的饭菜兀自沉思许久,也想不出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于是索性放弃刨根问底。
十一点三十分。
云昭跟祝忆面对面坐在餐桌上。
不同于前几次约会,这一次的约会地点是在家里。
祝忆的体验有些许微妙。
他右手握着筷子,实际没能动几口,视线一直瞟向对面的位置。
也许是希望得到菜品反馈,他执着地想要看她在品尝到每道菜时的反应。但云昭始终低着头。
不合她的胃口吗?
他看不见的是,云昭低垂着的面容此刻极为矛盾。
因为她发现祝忆的厨艺好得出乎意料,在她认识的人里面甚至能排到第二。
祝忆忍不住问她:“味道不好吗?”
云昭抬起脸,欲言又止。
她有点不愿意承认,祝忆竟然能够占据厨艺排行榜第二的位置,就连谢渝都得排在他后面。
“嗯……还、还不错。”
她平常总是坦率得过分,这次却罕见地委婉迂回起来。
祝忆眉梢轻挑,心想:她拿到那份鸡蛋仔时脸上露出的笑容都比现在多。
他以为她至少会面带惊讶地称赞他一句,然后给他一个满意的笑。
但什么也没有。
他只得来了一句似乎非常勉强才说出来的一句“不错”。
当然,就算她什么都不说也无所谓。
毕竟他做菜也不是期望得到她的夸赞……
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在接下来的时间都没有再出声说过话。
*
这晚,祝忆如他所打算的那样,搬回到了自己的房子。
当他躺在自己所熟悉的床上,却有一点睡不着觉。
闭上眼睛,他脑海中便会浮现出那双漆黑如同宝石的眼睛。
那对儿纯黑色的宝石起初只是静静悬在他眼前,不知不觉却凝结起冰凉的水雾,水雾顺着黑色宝石向下滑落,随后汇聚成水珠,摇摇欲坠。
他辗转难眠。
尽管祝忆认为,他无需考虑太多,只要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就能顺利得到想要的结果。
但云昭那不曾流下来的眼泪,却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头,令他无法像平常一样果断。
只要想到她的眼睛,他便觉得自己的计划看起来无比残忍。
祝忆祈求有人能够给他一个不伤害到云昭,却也不会让自己为难的答案。
不过他注定要失望了。
除了他自己找出一个折中的方案,否则谁也救不了他。
另一边,云昭早已经入睡。
她压根不清楚祝忆的种种脑补。否则她一定会被他的想象气到面红耳赤。
到时候,哪怕她放弃任务,也要找到祝忆的住所,将他从床上拎起来不由分说地锤他的头,然后大声地驳斥他:她才不会为区区这种小事流眼泪。
她这辈子还从来没为什么事情流过眼泪。
在她幼年时期被灌输的思想里,流泪是脆弱的象征,是很丢脸的行为。而她很强大。
今天的洋葱仅仅是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