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豹砸
刨开泥土,打?开棺椁, 随着雨布展开的“刷”的一声,他?们在四个方?向为公子和少夫人拉起雨布, 挡住天幕降下的雨水,留出?一块空间。
开馆的一瞬间,他?们都想?冲上去捂住公子的眼?睛。
别看那里面……
然而, 在那一刻,雨停了, 天空放晴了。
公子暮色沉沉的琉璃双眸,在那一刻逐渐染上了拢山罩水的雾气,仿佛被外力强行印入了烛火一般,空洞麻木的云层散去,星光跳动?。
空的。
棺材里竟然是空的……
棺材盖被整个推开,公子下令将棺材整体抬出?。
墓中土层完好,没有?盗洞。棺材也完好,棺材中的财物也都在,只少了少夫人的尸体。
而墓边,一直是童路亲自带人日夜轮岗守着的,半刻都不?曾懈怠过,绝不?可能有?人能带着少夫人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
尸体就像是凭空消失的一般。
可这一刻,公子却像整个人活过了一样。
他?跳下了墓坑。
他?不?断喃喃自语着“软软还活着”。
公子一直坚信少夫人还活着,而他?们更?相信看到的事实。
可这一刻,他?们也不?再?清楚事实真相究竟是如何了。
要么,少夫人已?经死了,尸体是被人用某种神?诡手段带走的。
要么,少夫人还活着,是她自己借助某种办法?离开的。也就是死遁,
还有?第三种可能,少夫人还活着,但落入了歹人之手,被带走了。
第三种对于少夫人来说很残忍,也很危险。
而第一第二种对于公子来说很残忍。
首先被问责的是童路。
但调查下来,童路和他?们的下属的确没有?任何失职的地?方?,完好的坟墓就是最好的佐证。
一时间,少夫人是怎么离开坟墓的成了最大的谜团。
自这一日起,公子手上戴上了佛珠。
也许是心有?大愿要向天祈求,公子信了佛,一年来素食斋戒,日日于佛像前跪拜。
公子看起来一日比一日平稳持重,再?也不?会像少夫人在的时候那样常常露出?笑容,再?也没有?做过出?格失控的事情,再?也看不?到他?外露的情绪,宛如一尊标准的帝王化象。
直到他?肖岩将少夫人还活着的消息千里加急传回了京城。
那么短的时间,公子就丢下一切,从千里之外的京城赶回了姑苏。
肖岩不?敢想?象公子这几天阖过眼?吗。
公子身边的侍从告诉他?,公子收到信之后,就从皇宫回到了摄政王府。
他?把?自己关在了佛堂里,可侍从他?们听见了地?面一直传来均匀的“咚咚咚”的声音。
那是磕头的声音。
当公子磕足了一百个头后,当时在摄政王府的嫡系们都集中到了佛堂前。
从第一百零一个头开始,他?们撩袍跪下,陪公子一起磕。
感谢佛祖,感谢上苍,把?公子又还给了他?们。
上苍之恩德,我?辈铭记。
院内齐齐整整地?跪了一院的人。
抬手,覆手,弯腰磕下,再?起身。
重重的,层次不?齐的磕头声,也许公子听见了。
这一次公子的磕头似乎迟疑了一会儿?。
再?然后,公子磕一声,他?们磕一声。
他?们陪着公子将这个动?作重复了九百次。
他?们每人磕了九百次,公子磕了一千个头。
希望这些诚意,上苍能接受到。
当佛堂的门推开的时候,跪着的他?们却和跪着的公子相望。
公子没有?对着佛像,佛像在他?的背后。
公子是对着他?们磕的,在门边磕的。
他?们愣住了。
公子是……给他?们磕了九百个头吗……
很多嫡系默默擦起了眼?泪。
两边谁也没说话,可他?们心里都明白。
他?们和别人不?一样,他?们是公子的人。
不?管顾氏玉砚是摄政王还是君王,他?永远他?们的公子。他?们不?是他?的臣子,是他?的嫡系。
大家的额头都红了,肿了,磕破了。
但没关系啊……
雨中,肖岩摇了摇头,看了看顾宴清用抹额遮住的额头。
经过十多天的转变,那里已?经变成了集青紫黑于一体难看的淤青。
一点都不?应该出?现在公子那张脸上。
顾宴清的眼?眸中是有?恨与不?甘的,亦有?温柔和喜悦,情绪很复杂,但唇角却微弯着,一直弯着。
雨色下,公子颜色灼灼耀目,比平日里更?多了一分如烈酒的艳秾。
他?看向肖岩,说了声谢谢。
肖岩知道这句话的背后包含着多少。
他?眼?眶也有?些红,抿着唇摇摇头。
这一年,不?仅公子,兄弟姐妹们也都吃了不?少苦。
好在,找到了。
“公子,少夫人是自己离开的,没有?人胁迫她。”
这一点,很重要,一定要跟公子说清楚的。
顾宴清说他?知道。
“那您不?生气吗?”
“生气。”
可有?时候,生气何尝不?是一种福分。
如果叶软色真的死了,他?还能跟谁去生气,他?还能去恨谁。
什么都没有?了。
他?曾向佛祖祈愿,只要叶软色能活着,不?管付出?什么他?都愿意。
所以直到现在他?依旧气,可现在这种气远远赶不?上因她死而复生而产生的喜悦。
也许这种喜悦会慢慢消失,可至少这一刻,顾宴清望着天上的落雨,觉得落雨都是温柔的。
“走遍大江南北,还是我?们姑苏最漂亮对不?对?雨都是细雨绵绵的。”
“对,公子说的都对。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去见少夫人。”
“先养一养额头吧,难道让她知道我?这额头是怎么回事儿?。”
“您真的生气吗?”
“嗯,她逃婚我?自然气的。”只不?过有?些事情在生离死别面前,被淡化了。
“可她说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您。”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从来没喜欢过我?,我?都知道。”
“公子啊……”
您什么都知道,那您这又是何必呢……
清醒地?看着自己坠落。
*
子和因向软软表达了心意而心生喜悦,去衙门的时候,脚步都是轻跃的。
明日就是约定的日子了,子和打?算今日向他?的下级,临溪县的叶县丞提出?请辞。
按理来说,身为一县县令,是不?可能如此随意辞官的。
若真的想?要辞官,得先向朝廷奏请,得到朝廷的允许后,等到下一任到任,将公务交接清楚,才能辞官。
但子和被大师兄牵连,被特别照顾了。
这县令一职不?仅是虚职,现在手上更?是没有?在负责任何事情。
真的是随时可以走。
原以为叶县丞会一口答应下来。
可没想?到,叶县丞诚惶诚恐地?说,这件事情他?不?能决定,要他?自己去请示贵人。
贵人?哪里的贵人?姑苏吗?
可整个顾氏几乎已?经迁入了京城,只留下很少一部分族人看着祖庙祖宅而已?。
虽是顾氏族人,却也称不?上是贵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