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山听弦
累死人了。
“照歌姐。”迎面过来一个低眉顺目的少女,见到她行了个礼:“兰姨请您去见她,有事交代。”
流风回雪楼里的姑娘分两种,一种是外面用作掩饰的姑娘,就是普通的色艺俱佳的青楼女子,人很多,不知道流风回雪楼暗地里的买卖,另一种则是隐藏在青楼女子伪装下的杀手,彼此知晓身份,但并不熟识,有严格的等级,低层次的见到高层次时要行礼。
面前这个就是个新人,还只能接点打探情报的任务。但兰姨派她来请自己,意思就是说又来脏活儿了。
苏照歌立刻想到了楼下的白裙少女们,心想,真是狗一样的日子,一天休息都没有。她旧伤还没好,又被叶轻舟发现,正该是韬光养晦的时候。
不过说起来叶轻舟到底为什么不把她交到五城兵马司去?
房间内不只有兰姨一个人。
苏照歌低眉敛目跪在门口处,没有抬头,余光扫到一双魁梧脚腕站在兰姨裙摆左侧。
是个大汉,光从这双腿上看,外家横练功夫就很好。身手如此,为什么要来流风回雪楼找女人杀人?
“三万两。这就是你们楼里最好的杀手?”男人说话了,这男人口音很奇怪,像是汉话说不太流利。
兰姨慵懒道:“千真万确,我们苏姑娘号称「过手杀」,别看人娇弱,过手一招就要你小命,还没有过失败的任务。”
“我不用她,我用我自己的人,只要你能给我提供一个机会就行了。”大汉冷漠道:“只要你帮我的人接近叶轻舟,我就给你三万两。”
没人看到的暗处,苏照歌眉头一跳。
兰姨磕了磕烟枪,看了苏照歌一眼,意味深长道:“……原来是长宁候呀。”
第27章
“长宁候可是我们苏姑娘的有情人,又是花牌压字,又是邀请夜游的。”兰姨语气简直是妖妖调调:“照歌,你会不会舍不得呀?”
苏照歌表情不动,立刻俯身磕下一个诚恳的长头,学着兰姨那种甜甜蜜蜜又让人毛骨悚然的语气,笑眯眯道:“有第一个有情人,就会有第二个有情人。我有什么可舍不得的?”
“我不用她。”大汉重复道:“我要用我自己的人。”
“这可不行呀,毕竟是流风回雪楼提供的路子,怎么能没有自己人看着呢?”兰姨道:“生意不是这么做的,贵客。我可以给你提供路子,把你的人送到长宁候身边,但照歌要在旁边压阵,照看全局。您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你们在关外十年都没杀掉长宁候,倒指望进了京,凭几个小姑娘就能杀得了了?”
关外人!
苏照歌心想叶轻舟可真是现世报,前脚刚拿关外人作幌子试探完她,后脚就真的被关外杀手找上门。
关外大汉沉默了一瞬,随即苏照歌突然感觉到事情不对,立刻抽刀,挡住了关外人气势万钧劈下来的一刀。
可这关外人身材魁梧,力气奇大,刀刃相接的瞬间就震的她手腕剧痛,几乎握不住刀,这一招压根挡不下来。苏照歌瞬间扔了刀,踩了个角度奇诡的步子绕到大汉身后,大汉变招亦快,横刀再来,苏照歌起跳,下落时借着全身的体重终于踩住了刀身,同时将一根尖端锋利的金簪对准了大汉脖颈。
簪尖泛出厉厉寒意,如果他此时再变招或许能偷得苏照歌一刀,但就算他能重伤苏照歌,苏照歌也绝对能在重伤时凭这根金簪杀了他。
大汉道:“你的功夫很好。”
苏照歌道:“贵客要出手试探,我不过是自保而已。”
“但你的功夫没有叶轻舟好。”大汉道:“我不能信你。我的人,有二十多个,你只有一个人。”
苏照歌匪夷所思,心想你是靠人海战术,乱拳打死长宁侯吗?
“我们可以为你设一个局。”兰姨道:“与长宁候拼武力实在是不智,我们可以试试不动刀兵,杀了他,只需要贵客给我们一点时间。”
关外人道:“什么局?”
“流风回雪楼除了杀手,以毒药见长,贵客请看此物。”兰姨取出一个药瓶,道:“此乃「索心」,无色无味,吞服后当下不会有任何反应,但会在三个时辰后毒发暴毙而亡,无论怎么验尸都不会露出破绽。”
苏照歌静静听着,关外人问道:“你如何保证叶轻舟能吃下这粒药。”
“我们得到了一个消息,和国公府大公子顾明轩欲在三日后邀长宁侯赴宴,长宁候性好舞乐,和国公府这两日一直在邀请京中舞乐名家,已经问到了流风回雪楼头上,我们可以借这个机会将您的人与照歌一起送入和国公府内宅以做监督。而我们在和国公府有一枚「钉子」,毫无破绽,已经养了多年,是和国公府伺候宴席的丫鬟。宁侯或许会怀疑面生的舞姬,但绝不会怀疑最常见的仆从,您的人正好借此吸引注意力,介时便由「钉子」将毒酒奉于长宁侯案上,绝不会有任何破绽。”兰姨道:“您以为如何?”
关外人思忖片刻,似乎接受了这个提议,又怀疑道:“那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失败的话三万两我们全部返还,保证您的人可以原原本本从和国公府离开。”兰姨笑道:“失败了,也是和国公府自家的丫鬟投毒,就当是「钉子」办事不力的惩罚。怎么都查不到您带来的姑娘们身上。”
“好。”关外人站起身,道:“我等你的消息。”
他推门出去,离开了。苏照歌静听着他的足音消失才起身,垂着眸不知在思考什么:“……”
“怎么,真的不舍得?”兰姨睨着她的表情。
“怎么会,我记得自己的身份。”苏照歌回神,笑道:“只是在想关外人在我朝边境烧杀抢掠多年,数次屠城,长宁侯却是我朝功臣,帮着关外人杀长宁侯,如果暴露出去怎么办。”
“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份照看家国的慈心。”兰姨道:“那可是三万两白银,有钱能使鬼推磨,没什么是不能干的。只不过有一点,我还得嘱托你。长宁侯心思甚重,即使设局万般周密,也有可能被他识破,如果到时关外人暴露,你要保证她们不会透露出关于流风回雪楼的事。”
苏照歌挑眉道:“您的意思是……”
兰姨做了一个横刀脖颈的手势。苏照歌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转身退下了。
和国公府的宴席在三日后,倒给了她两天准备的时间。每次出任务前兰姨都会给她一段安静时间让她思考计划,这次算是白得的假期,苏照歌捧着一杯茶坐在望江楼房顶,看着远隔落霞湖的归去来,心里什么都没想。
「索心」。这毒很凶,没有解药,但凡入口绝无生还之理。
“哟,巧了,竟在此处遇见,苏姑娘好闲情。”身后突然传来个熟悉的欠揍声音,苏照歌回头,看到叶轻舟拎着一壶酒,晃晃悠悠地踩着瓦片走过来。
望江楼是京中第二高楼,顶层几乎离地面十五丈高,往下看可以看到绵绵大半个京城,来往行人都像蚂蚁一样小,是个绝处,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偶遇。
苏照歌:“……”
刚被人扒了个底朝天,还接了个马上要杀他的任务,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寒暄。
“如果苏姑娘还生我的气,”叶轻舟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坐下,喝了口酒,歪头思考了一会,笑道:“那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风来浩浩,吹起了他的头发,映得侧脸线条流畅,笑起来时最动人。
苏照歌提不起心来生气了:“……侯爷今日脸色不太好。”
“从军之人多有旧伤,不碍事。”叶轻舟道:“倒是苏姑娘,我今日才觉得算是相识了,风尘侠女,真是令人钦佩。我就我前两日的试探道歉,苏姑娘可以原谅我吗?”
半晌,苏照歌叹了口气:“侯爷风貌如此,我真是没法长久地怪您什么事。”
“那现在我们就算朋友了。”叶轻舟道:“为什么杀了赵明?”
“生意。侯爷既然知道是我杀了赵明,为什么不报给五城兵马司?”
“我杀过的人,大约比苏姑娘多这个数。”叶轻舟比了个手势:“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无仇无怨,只是利益冲突,他们也是别人的儿子,父亲,妻子,亲人。所以觉得也没什么资格去揭发苏姑娘的所为,咱们没什么仇,这事也没交到我手里。我大约猜出来赵明的死是寻仇买凶,我知道江湖规矩,杀手只是刀,没有办完事去找刀算账的。”
苏照歌挑了挑眉:“那要是五城兵马司查出了我,侯爷救是不救?”
叶轻舟懒散散一笑:“哈哈,不救。这世上谁和谁都是各凭本事,我不害苏姑娘,也不救你。”
“侯爷是坦诚人。”苏照歌道:“行,那就算朋友了。”
“我第一次遇见苏姑娘,是苏姑娘在归去来旁的灯台上哭。”叶轻舟仰头道:“当时姑娘说是被人用银角子砸了头,现在看来不像,可有什么缘由吗?”
“您是万事都必须知道个清清楚楚吗?”
“我早年干暗卫出身的,老毛病,苏姑娘莫怪。”叶轻舟眉眼不动,苏照歌顿了一会儿,道:“想起了心上人。”
叶轻舟哦了一声,问道:“之前说过的那个?是个怎样的人啊。”
“及至如今,也是那个。”苏照歌看着他飞在风中的发丝,想了想,淡淡道:“好看,漂亮,其风姿是我生平仅见。”
叶轻舟呛了口酒:“……”
怎么和小郡主这么像,名字相同,喜好相似,要不是年龄对不上,他要怀疑苏照歌是小郡主转世了。
缓过气,叶轻舟道:“苏姑娘这是年轻,看男人怎能只看一张脸。”
“除此之外,就像之前说过的,对我肯用心。”苏照歌道:“小时候不懂事,总觉得用心不足够,后来见识过了一些世态寒凉,才体会到肯用心其实已经最难得,我过得很幸福,就算结局不好,也不后悔,很快乐。”
“苏姑娘武艺高强,天地广大自可随意来去,既然仍有旧情,怎么不去找他?”
“纵然可以随意来去,即使近在咫尺,也依旧是我不可及的地方。”苏照歌摆摆手:“太远了。其一身份不同,其二所求不同,君心向水妾向山,难是同路人。”
“能有多远,就不可及了?”
苏照歌想了想,笑了一下,比了下自己与叶轻舟之间的三步路:“这是虚说,要是远起来,那是天涯海角,但要说近,有时大约也就这么远。”
“有意思。”叶轻舟挑了挑眉,站起身两步迈了过来,站到苏照歌身边,饶有兴致道:“但凡肯走,只不过就是两步路。倒不如说说所求不同?”
“要说情,用心虽然很好,但我希望有人暴烈地爱我,需要我。可惜他不是情绪充沛的人。”苏照歌退了一步,淡淡道:“要说所求,我如今立世,只活一把刀。现在能喘这一口气,走到这么高的楼顶上看风景,是死去活来拼出来的,我不愿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放弃可以随意来去的自由,但是和那个人在一起,是与自由无缘的。”
叶轻舟一哂,举了举酒壶:“敬苏姑娘。”
“过两日和国公府设宴款待侯爷,侯爷可要去吗?”苏照歌笑了笑,突然问道。叶轻舟奇道:“他家确实把帖子递过来了,苏姑娘怎么知道?”
“和国公府请了我去宴上献舞,听说是要款待侯爷。”苏照歌道:“恰巧今日在此遇见,问一问侯爷去不去,如果去的话,有什么想看的舞吗?”
“去。”叶轻舟道:“苏姑娘舞姿与功夫一样好,跳什么都值得一看。硬要说的话,选支热烈点的吧,热热闹闹。”
苏照歌笑道:“一切尽如侯爷所愿。”
第28章
和国公府地处通云端一街,乍一看去似乎比长宁候府荣耀更甚。当年第一代公爷雄心壮志,曾辅佐两代英主,才打下今日的家业。但自他之后,族中子弟却渐渐凋零,再没出过什么才能与野心兼备的孩子,逐渐便退出了权力中心。
但也因此一直被皇家厚待,全族一直被放在翰林台和文人打交道,虽然不涉权力党争,却声名极盛,很清贵。
倒是与一开始就韬光养晦,几代后却突然杀出来一个叶轻舟的长宁候府不同。皇帝也曾经提过要不把长宁候府挪到通云端一街,也符合叶轻舟如今的身份,被叶轻舟婉拒了。
皇帝总是很窝火,想赐给叶轻舟点什么东西他都懒得要,倒是老去内务府跟后宫娘娘们抢翡翠跑得勤。
顾明轩领着自家幕僚站在和国公府大门口恭候长宁候,远远只见一辆雕金嵌玉的奢华马车慢慢驶过来,逐渐能看清马车前挂着一个画着怒放寒梅的牌子。
确实是长宁候府的马车了。京中人家出行,习惯在马车前悬挂名牌,通常要么是爵位,要么是姓氏,以提醒别人自家何处。
而满京城的权贵中只有长宁候骚里骚气,不与常人同,要画朵花。
顾明轩皱眉道:“不过一辆马车,却雕金饰玉,连一个名牌也要出个风头。就算是侯爵也太过……性喜奢华又轻浮,真不知道兰卿看上他什么。”
幕僚抚着长须道:“性喜奢华,却也有真本事。何况听说长宁候风姿出众,实在是顶顶漂亮的一个人,难怪大小姐喜欢。大公子莫急,咱们还是等见到侯爷本人再说。”
说着话,那马车便晃过来了,停在和国公府门口。赶车的马夫穿着利落,跳下来后取下一个脚踏放于地上,随即姿态顺服的俯身,递上一只手。
顾明轩注意到那马夫头上的簪子也是羊脂白玉的,刚想皱眉,却被接下来看到的一幕惊到了,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只见马车帘子被一只戴着一个翡翠扳指,两个嵌宝戒指的手十分娇弱无力地掀开,人还没出来,就似乎被掀帘子这点风吹到了,当即听到了里面传来两声轻咳,并一声作里作气的抱怨:“哎哟,好大的风,可吹死本侯了。”
随即长宁候出了马车,下车的时候搭住了马夫递上来的手,柔柔软软地下了车,姿态活似一个寡了三十年的老太后。
就算老太后也未见得有他戒指戴得多!他另一只手上同样有三个戒指,样式倒不女气,只是又是翡翠又是玉髓又是宝石,奢华是绝对不让了。再一看他整个人,只见一身灿灿的玄色浮光锦,金线密织暗花,绝不是寻常手笔,腰上粗略一看挂了五六个香囊,深秋的天,还装模作样地插了支墨玉折扇!
确实好姿容,确实好作精。
顾明轩简直要被他闪瞎,脸都要裂了,还是身后幕僚偷偷捅了捅他,才恍然回神,上前见礼:“侯……爷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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