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山听弦
叶轻舟笑了笑,简直笑得苏照歌心魂动荡,不自觉向后挣出了一步,撞翻了桌面上的酒杯,酒杯翻倒,酒液滴滴答答洒在地面上。
叶轻舟轻飘飘道:“未亡之人,何苦耽误人家女孩子。”
未亡之人。这四个字好像一把绝世名刀,顷刻间斩断了苏照歌脑子里名为“克制”与“理智”的弦。
所求不同,身份不同,路不同……苏照歌盯着他,心里翻来覆去念着这几句话,最后所有的心绪却汇成一个巨大的声音。
这是我的。苏照歌近乎是入魔般地想,她看他的眉眼,鼻子,唇角,目光极深极沉,似乎要透过凡俗的皮囊,直看到他的灵魂深处。
叶轻舟是……我的。苏照歌突然翻腕,反手扣住了叶轻舟,将他推倒在了桌案上,俯身看着他。叶轻舟一愣,心想被女孩子当众按在桌案上,这可真是难得的体验。
但戏做到此时,他倒也不拒绝。近在咫尺,苏照歌看过来的目光亮极,又是压抑又是疯癫,像是心底压了很多很多事,很多很多不可说的感情。
触目惊心。
“做戏要有诚意,侯爷太保守了。”苏照歌居高临下看过来,又像是那天晚上了,骄傲锋利,名刀出鞘:“不如再真一点。”
这回是她俯身压了下来,并不作戏,结结实实吻上了叶轻舟唇角,甚至犹嫌不足,探出点舌尖,仔细在他唇上品味过。
十年,血肉模糊,刀山火海,我就要这一个吻,上天该怜悯我这点痴心。
苏照歌抓紧了叶轻舟的手,扣进他指缝间,一股邪火上头,烧尽了她的心肝脾肺,直热到每一寸骨节。可这男人的唇很凉,手也很凉,捂不热,像是抱了满怀的冰。
别的人在说什么,多么吵,她都已经听不见了。叶轻舟……叶轻舟,叶久,世子爷,侯爷,轻舟……明明早下了决心,我也已经不疼了。可为什么每回见你,还是这样想哭呢?
她的唇都在颤。
电光火石间叶轻舟想起夜市上的试探,她说「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说「一切尽如侯爷所愿」,她不怪罪试探,原谅的那么快。和她明明不是长于调情的风月女子,那些看过来却总是婉转情切,十分动人的目光。
原来如此。叶轻舟淡淡想,你喜欢我啊。
第30章
时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足以她曾作为金枝玉叶的一生完完整整在心中重走一遍,又好像只是一瞬间,短到叶轻舟近在咫尺的眼睫只轻轻眨了两下。
或许对她来说人的一生曾经就是那样短,乍一看如在云端又忽而坠落,寂寞与渴望那么深长,其实也只不过在眼前这个人的眉眼之间。
而叶轻舟静静地看着她,什么都没有说。
“苏姑娘可别怕。”叶轻舟突然揽着她起身,向左侧让了一步。
眼前利刃寒光当空而下,温软暧昧烟消云散。苏照歌眉眼不动,看清了那是方才献舞的白裙少女之一。
那白裙少女手上贴着他们两个滑过,骤然回身反扑!叶轻舟一手揽着苏照歌,一手轻巧地在少女手腕上弹了一下,少女吃痛松手,手里的东西「叮当」一声掉在地上。苏照歌低头,借着月色看清那是一把刃口泛黑的匕首。
宴席当间突然生变,霎时喧嚣骤起,苏照歌挑了挑眉,突然立刻向叶轻舟怀里窝去,娇声道:“侯爷保护人家……”
叶轻舟百忙中感叹道:“哎——呀!苏姑娘,我要吓死了。”
杀手一招不中,当即拔下头上金簪攻向叶轻舟咽喉,叶轻舟闲庭信步,也没见怎么出招,一晃之间那少女就被他单手扣着头朝下压在桌案上了。
这时叶轻舟才放开苏照歌,却没管她,俯身看向白裙少女,问道:“……?”
苏照歌:“……”
这是说了句什么。
可那白裙少女却好像听懂了,回头怒瞪叶轻舟,目光母狼般凶狠,叶轻舟一哂,头也不抬,叫道:“冬至。”
灯火又被点起来了,苏照歌向下一看,看见四散的席位上都是面露茫然的来客们,而白裙少女们七倒八歪地躺在风露台上,手边都散落着不同的短武器。她们边上站着个黑衣冷面的侍卫,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去制服了白裙少女们的冬至。
虽然这是流风回雪楼难得的失败,但苏照歌立刻想到了兰姨的那句话:“这帮人在关外十年都没杀得了长宁侯,倒指望回京城就能成功了?”
叶轻舟万分柔情道:“苏姑娘没事吧?”
苏照歌感激涕零地仰起头:“多亏侯爷相救,侯爷英武非凡。妾身愿此生以身相许,来世结草衔环来报……”
她的声音虽然娇软,却暗暗用了点内力,铺满了整个风露台。
叶轻舟拎着白裙舞姬,心想,聪明人,戏真好。
此时目睹了全程的顾明轩终于从亭子赶到风露台上来了,想是心情本来就不太美丽,又看到宴席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脸色极其复杂,乍一看去是青的。
顾明轩道:“这都是怎么回事!”
叶轻舟一哂,一脚把那舞姬掉下来的匕首挑到手上来,十分骚气地挽了个刀花,顺手挑破了白裙舞姬腰间的布料,只见那舞姬的腰上纹着一个漆黑的异族图腾,被叶轻舟挑开衣裳后愤怒地扑腾了两下。
“我猜总不至于是顾公子对本侯有所不满,特意找来了关外杀手,意欲今晚娶我狗命吧?”叶轻舟沉思道,抬头看顾明轩的脸色当即惨白下去,复又笑道:“本侯开玩笑的,大公子。别怕呀。”
“我绝对不知此事!”顾明轩断然道:“今夜宴会是我家清客操办,倘或叶大人有疑,我可以当即传来与今晚宴会有关的所有人等,哪怕您要把他们带回圣安司……”
叶轻舟打断他:“关外杀手竟然能混到这里……哎,可国公府百年世家,怎么好如此不敬?本侯在这里稍问问就好了,多叨扰。冬至?找个四下无窗的屋子,看住这些舞姬,别让她们再伤到人。至于其他的人也得劳烦大公子找个屋子看起来。”
冬至领命去了,顾明轩脸色铁青,一摆手,管家立刻上来安排请惊魂未定的客人们离场,又找人把其他献艺的一干人等领走。
“还有一事相求,啊,大公子你看,”叶轻舟轻慢地捏了捏苏照歌的下巴,还蹭了两下:“这位苏姑娘,刚才被本侯英雄救美,可说要以身相许,结草衔环来报呢。如此佳人,本侯可半分都等不得。可您看,出了这么一桩事,本侯还得在贵府多盘桓两个时辰,这位姑娘,就请您费心安排安排了。”
顾明轩简直把自己的牙咬的咯咯作响,看了看叶轻舟,目光满是痛恨,又看了看苏照歌,目光又复杂万分。
他那目光实在令人摸不到头脑,苏照歌想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啊!和国公家大公子!之前在流风回雪楼,说想和自己「单独聊聊」,最后却没见成的那位!
说起来那次没见成,好像也是因为叶轻舟突然心血来潮,截了他的胡来着。
苏照歌心想,这可真是新仇旧恨——
但在自家出了刺客这么大纰漏的时候,他却万万不能说什么。顾明轩咬牙切齿道:“……自然是……一切都会为侯爷……安排妥当。”
叶轻舟一抽折扇,甜蜜蜜笑道:“那就多谢大公子啦,大公子可真是贴心人儿啊。本侯甚是心喜。”
虽然行刺的只是白裙少女们,但今夜所有的献艺者都被关了起来等候审讯,叶轻舟和大公子他们去了正堂查问清客,一时间唯有苏照歌因得了长宁侯青眼,免了审问之苦,被和国公府的管家一路领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
下午刚进和国公府的时候,这位管家大人鼻孔都要仰到天上去,姿态活似苏照歌踩了和国公府的地都是辱没了他家门楣,此刻却躬身在前为她引路,满脸都堆着慈祥的笑:“苏姑娘可真是好福气啊。”
苏照歌柔弱地一笑,并不接话。
停放马车的地方在府邸角落,离哪里都很远,各家养马夫,也不会太多,所以看管的人也很少。长宁侯府的马车更在角落,管家伺候着她上车,苏照歌看到檐角下挂着个画着梅花的牌子。
她安然在马车深处坐下,嗅到一片熟悉的,绵长而清冷的水沉香气。
苏照歌静静等到周围的人声渐小,外头似乎只剩下看着马车的粗使仆役时,挑开一点车帘,向外看了一眼:看马车不是重活,只有院子门口留了两个小厮看守,小厮们心也不静,没人管马车,正望着正堂方向聊天。
直接从马车门出去,正好是视线死角。苏照歌轻手轻脚推开车门,感谢长宁候府的讲究,这车门推开合上,都没有丝毫声音。
她借着马车遮掩,足尖一点,掠上了墙头,身姿鬼魅,没被任何人发现,一路向着和国公府厨房方向去了。
她的时间不多,要在叶轻舟准备走人前回来,这时间没准。不过叶轻舟是和顾明轩那厮在正堂谈话,和国公府后院甚大,只要叶轻舟不发疯自己一路轻功过来,小厮把马车赶到门口,大约需要三刻。她最少也有三刻时间,在叶轻舟之前回到马车上。
足够了!
她蹲在厨房屋顶上,学了两声布谷鸟叫。没两分钟,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从厨房出来,四下查看无人后,突然飞身上了房顶。
“你怎么回事!”女孩面色冷硬,上来便斥责道:“这可是三万两的生意,楼里甚至安排了我来奉毒酒,你竟然随手就把酒倒了!”
这女孩是流风回雪楼插在和国公府内院的「钉子」,非常珍贵,在这次刺杀任务中负责将那杯致命毒酒送到长宁候手里。她看上去就是和国公府内最普通不过的,用了多年的使唤丫头,没有任何值得被防备之处,所以她奉上的酒,贵客八成会喝。
而苏照歌——流风回雪楼派来的守望者竟然撞翻了毒酒,「钉子」在下面时还以为是楼里有了什么别的安排,却又不像。而关外人更沉不住气了,看苏照歌毁了最关键的一步,竟一时激愤,冲了上来。
苏照歌拍了拍这女孩的肩膀:“你放心,这是楼里另外的……”
“楼里什么安排……”她出手吊诡,女孩完全反应不过来,只感到肩上一阵刺痛,随即眼前突然天地倒翻,一头栽倒了下去。
苏照歌一手扶住了她,收了指间的毒针。女孩最后嘶哑着拼尽力气说:“你……背叛流风回雪楼……”
苏照歌一边迅速扒下来女孩的衣裳给自己穿好,一边唏嘘道:“谁让你们联合关外杀手刺杀我朝功臣,我实在看不下去……这说法太不要脸了,呕。”
女孩已经闭上了双眼。苏照歌提着尸身掠房顶,将她藏进了夜色掩映下的草丛中。
“这是见效最快的一种药,毫无痛感,平静地迎接死亡。”苏照歌起身,看着她:“对不住,可你如果不死,就是我和他死。”
不过虽然这么说着,她心下一片平静,并没有什么负罪感。
在流风回雪楼这样的地方,你不杀人,死的就是你自己,而杀的人多了,人心就会麻木。大家都是恶人,那就各凭本事挣命活,她自己尚且朝不保夕,没资格对别人抱有负罪感。
何况她有要保护的人。
她穿好衣服,又从衣裳内袋中掏出一张与女孩一模一样的□□,仔细贴在脸上,又拆散头发,迅速挽了个婢女发式,至此她与地上的尸体乍一看去,已经毫无区别。
苏照歌溜达着从草丛里出来,大摇大摆走进厨房,找了个托盘端了壶茶,转头出门,迎面遇上一个婆子:“哎哟,小蝶,你今天不是告假了吗?去哪儿啊?”
苏照歌掐着嗓子模仿「小蝶」的声线和语气:“刚才在廊下碰到大管家,大管家说是大公子的话,叫人去给看守杀手的大人们送壶茶,大管家就随手指了我去。”
婆子脸一拉:“哦哟,那你快去吧,那些圣安司的大人们简直怕死人了哦。”
苏照歌低眉顺眼道:“是呢,我……我刚才没太听准,大管家说那位看守杀手的大人是在柴房是吗?”
在宴席上时叶轻舟曾说「找个四面无窗的屋子」,而据她所知,和国公府符合要求的房子就只有柴房了。
婆子点点头:“对吧?我刚才看他们往那边去了。哎哟要不是柴房你就自己在那边再找一找嘛。”
苏照歌应了个是,转头出去了。等离开厨房范围,她左右看了一下四面无人,便一手拎着托盘一手拎着茶壶,再次轻功掠上了屋檐,迅速向柴房方向奔去。
第31章
果然是柴房,看着这些关外杀手的人是冬至。大约是自负功夫好,看着杀手的只有他一个人。苏照歌隔着十米左右跳下了屋檐,踏出了一些脚步声,营造出一种「有人从远方过来了」的感觉,端着茶水拐进了柴房院子。
蹲守在柴房门口的冬至见有人来了,抬头看了她一眼,没看出什么门道。
“我们大公子说大人看守刺客辛苦,特叫我来为大人奉茶。”苏照歌放下托盘,柔声道。
冬至扫了茶水一眼,没有喝,也没有说话,并不理她。
苏照歌不强求他喝,就像一个守礼有规矩的大家婢女一样,一福身,退下了。
她走出柴房,又跳上屋檐,轻手轻脚回到柴房,趴到柴房屋顶上,小心翼翼探头观察冬至。冬至毫无察觉,并不知道有人去而复返。
我的功夫竟然都比冬至好了啊。苏照歌一叹,都变了,翻天覆地地变了。
柴房屋顶有几处瓦片不牢靠,苏照歌掀开瓦片,皮下骨骼发出极其轻微的响声,随即整个人竟然就这么缩小了一圈,顺着那几块瓦大的窟窿,像一条鱼一样「滑」进了柴房。
圣安司的人是熟手,大约是怕刺客都是死士,被抓住后牙里□□自杀,所有人都被反绑住了双手,抹布堵嘴,扔在墙角。已经有人醒了,见苏照歌进来,愤怒地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小破柴房墙壁倒厚,隔音不错。苏照歌仔细听屋外的动静,确认冬至没有任何动作后,转身,轻手轻脚从那为首的白裙女孩头上拔下一根金簪。
白裙少女已经怒到极致,她是学武的人,又跟了苏照歌一段时间,哪怕脸不对,也认识苏照歌的身材。她废了牛劲,拼命把堵嘴的抹布吐了出去,含混嘶哑道:“你们……中原人……不讲信用……”
“你……倒了毒酒……”
“你们……收了我们钱……要杀……叶轻舟……”
“阴谋!这都是……你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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