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山听弦
“咱们寨主和夫人啊,”那守卫侧头,想了想道:“你倒是可以拉个什么什么和鸣,什么什么偕老的曲子。前几年寨主和夫人还一般,今年开始可真是感情不错,那寨主可宠着夫人了,你看夫人有喜的时候还大赏全寨上下了呢。”
“哟,夫人有喜了啊,恭喜恭喜。”叶轻舟挑挑眉,道:“大哥……夫人美吗?今天穿什么衣裳啊?”
“你这臭拉琴的……”那守卫一听他问,露出个男人都懂的猥琐笑容来:“夫人当然美了!你是随州人,那你肯定知道季家吧?夫人就姓季,季家的女人,可是这个!”
他比了个大拇指:“那还有不美的?那胸脯,那腰条,那脸蛋!我今早还见着夫人了呢,她那皮肤,白啊,穿紫色,可绝了!”
真的怀孕了,还活着,今天白天还有人见过。
没死。叶轻舟点头陪笑,突然出手,那守卫似乎意犹未尽,还想跟他讲点什么,却没反应过来,脖子上就已经多了一支金簪,金簪深深没入他咽喉,堵住了喷涌而出的血液。
叶轻舟轻轻接下他,从后窗处悄悄翻了出去。
“江湖规矩,觊觎大嫂该三刀六洞。”叶轻舟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替你们寨主给你个痛快。”
他动作奇快,把尸体放好,又扒了尸体的外裳和草编盔甲套在自己身上,再把头发揪乱,歪歪扭扭大大方方地从后窗处走了出来。
这里离广场很近了,叶轻舟放眼望去,发现时间正好,那寨主刚把季犹逢安顿好,似乎是有什么事,准备要走。
叶轻舟悄悄缀上了寨主。
第83章
那寨主大步流星在前面走,叶轻舟缀在他不远不近处。
季犹逢身材颀长,轻袍缓带下并没有特别明显的肌肉,他的功夫不弱,但应该也更偏向于精巧毒辣,与苏照歌异曲同工,整个流风回雪楼从上到下都是一个路子。
但这个水寨寨主则明显不是,他几乎不像个「江南人」,身高接近九尺,一身几乎要爆开的肌肉,乃是一个熊一样的壮汉。哪怕是关外顶着风雪吃牛羊长大的关外人,也少有像他这么魁梧的。如果他披上铁甲,在战场上相遇,绝对是难缠的对手。
叶轻舟虽自知武功卓绝,但他也自知自己其实也偏于精巧,暗杀出色,如果在开阔平地对上这样硬功出色的壮汉未必有优势,何况对面人多,他又身体衰落并非全盛状态,这水寨里上上下下零零总总,光从一路过来看到的影影绰绰的火把看,守卫就不下上千人。
是以他提了一万分的谨慎,并没有跟的太紧。
只不过这附近到底是开阔地界,即使长宁侯轻功卓绝也没法全然把自己藏匿在暗影处,时不时便要借身上这水匪装扮糊弄过去。
也不知是他好运还是怎么的,每次糊弄过去都十分简单,来拦下他的人大多粗蠢无脑,随便混两句便能过关,不来探不知道,一来探便觉得这水寨的防卫真是徒有其表,没有一个关口是严防死守卡紧了的。
与其说是好运,不如说是极大的蹊跷。
能混过来自然是好,可这混过来的也太轻松了。甚至就是那个被他杀了的后窗守卫,也实在是太差劲了一些,竟然就能这么随意简单地跟俘虏聊上,神经不敏感之处简直令他震惊。
设想如果他落草为寇,神经想必常年绷着,设宴这么大的场面必然是严防死守,绝不允许有任何疏漏之处,何况要请的人是季犹逢这种危险人物。防卫怎么会疏漏至此?
就算是流风回雪楼的人也远没有这么疏忽,来水寨之前叶轻舟对这水寨有许多设想,做了许多准备,却没想到真的混进来,走到哪里都是这么轻松。
但他却并没有放下心来,正因想不开,心头疑云反而更深,格外在意了起来。
自然可以说是匪类不堪,没有治下的能力。可这寨主看上去却不像无能的人。当年他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季犹逢能把嫡小姐嫁给他,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扶持一个蠢货上台?他扶持蠢货有瘾吗?季犹逢可是在这上面吃过亏的人啊。
实在是太奇怪了。
“哎!你!”
眼瞧着寨主在视线尽头进了个华丽房间,叶轻舟正思索着,刚想跟上去,前面转角处有个小头目打扮的人突然叫住他。
叶轻舟回神,露出个十分谄媚地笑:“您有什么吩咐?”
“你在这儿瞎晃什么呢?你是哪一部的人?”那头目疑惑道:“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今天特别被调过来的,”叶轻舟头不抬眼不睁地瞎扯:“您没见过小的很正常。”
这是第二点奇怪之处。
这一路过来被突然拦下盘问的人不止他一个,叶轻舟观察到有四个小水匪被不同的头目拦下,问了同一个问题:你是生面孔,怎么会在这里?
这些小水匪便回答:小的是今天被当家的吩咐调到这里伺候的。
那些小头目们便不多做纠缠,竟然也不疑惑。试想如果是圣安司有人在圣安司衙门深处见到莫名其妙的生面孔,怎么可能这样轻易放过?
当然这水寨人多,假设这水寨上下有两千人,人没法记住两千张脸,这倒正常。可这种庞大的寨子,人数众多,本该大家各司其职,至少彼此职位相邻的人该彼此脸熟,怎么会出现这种大宴当天,宴席周围的守卫互相对不上脸的情况?
还说是寨主特意吩咐……是他特意吩咐把不相熟的人在今天集中在广场周围,那他这么吩咐是为什么?
这自然是防卫漏洞,可寨主也不可能想到今日会有长宁侯这样一个杀手摸进他的水寨想要干掉季犹逢。他何必留这样的口子?如果他也想对季犹逢下手,也该在广场周围广布亲信好行事,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果然那叫住他的小头目并未起疑,看了他一眼,说:“那你还在这儿瞎晃什么!干活儿去!当家的吩咐,今日要喝到尽兴,把所有的酒坛都堆到广场边上去!”
小头目手一指,叶轻舟跟着他的方向去看,一愣。
那小头目身后跟着一队小水匪拉着小车,车上垒满了酒坛,粗略看去少说有上百坛。而拉酒小队的尽头竟然是一个庞大的酒窖,好多小水匪正在那里装车。
搬运酒坛的队伍竟然还不止他们这一队,他刚才全副心神集中在寨主身上,余光也看到了很多拉着酒坛的人,只是方才竟然没有意识到有这么多!
“快点,上来搬,当家的要是喝的不尽兴,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头目斥道:“你也去,快去拉酒!当家的要用好酒把广场周围堆满,好叫季当家看看咱们寨子的阔气!做得不好,咱们所有人一起丢脸!都手脚麻利点!”
叶轻舟从善如流,答了句是便向酒窖方向小跑而去,加入了搬酒的队伍。
好家伙,以那广场的大小,想把广场绕圈周边堆满,起码得两千坛酒,今天贵宾就季犹逢一个人,说要喝到尽兴,寨主难道是想灌死季犹逢吗?
叶轻舟佯装搬酒,意思意思地跟着搬了两坛,他着急去看寨主到底进了个什么地方。
然而等他搬到第三坛,准备找个空档偷跑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不对。
这酒坛怎么好像和刚才那两个重量不一样?
叶轻舟又颠了颠。
不仅重量不一样,这手感好像也有区别。正常的酒液清澈,在坛子里晃来晃时声音清凉,这坛子里面的液体却好像更沉重滞涩些。
“头儿,”叶轻舟出声道:“小的怎么觉得这几个酒坛好像都不一样沉呢。”
小头目眉飞色舞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咱们当家的阔气,今夜不仅有竹叶青,女儿红,云梁酒……这些,还有名酿越州春,这酒的种类都不一样,不一样沉不是很正常吗!”
“……”叶轻舟道:“多谢老大提点。”
这寨主放得什么狗屁,也就能糊弄这些打杂的小喽啰。
他留了心,搬着这个坛子虚晃了两步,避开了视线,不为人知地混在搬酒人群中走远了。
找了个避风背人的角落,叶轻舟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
所有的酒坛都有泥封,这本来是为了密封,能阻隔气味。叶轻舟敲开封口,一股浓烈的味道当即冲上了他的鼻腔。
这是……叶轻舟打了个喷嚏:“油。”
寨主说要用酒把广场围满……
那粗略一看需要两三千坛酒,就按少了说,算两千坛酒,这两千坛里,有多少是酒,多少是油?
叶轻舟心想那寨主是什么意思?
油大多用来引燃,寨主的计策是把季犹逢烧死?烧死一个人,哪用的上这么大排场?
何况他既然没在自己离开会场的时候骤然发难,生辰晚宴就是想要照常开场。
他用油与酒把广场围上,到时候不论是烧是炸,就不怕自己难以脱身?就算他自己能脱身,他怀孕的妻子呢?
叶轻舟把那坛油随手塞到角落里,自己轻身上了房梁往寨主刚进的房间里去了。这里的地势开始复杂,可以暗中摸过去了。
天色渐晚,逐渐有晚霞从西方铺过来了。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苏姑娘。”季玉钟和苏照歌从船里出来上岸,有个水匪过来毕恭毕敬地把他们两个请进一处厢房,说要去通报寨主和季当家,请他们在此稍后。
这处厢房也不是在平地上,而是上了岸后一处起势极高的船形高楼,登到三楼才得这么个房间,说是视野好。苏照歌推窗望出去,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极大的广场,布置华丽,广场周围有许多小水匪搬着酒坛在上面走来走去地布置,像是想要用酒坛把这广场再包裹一层,手笔很大。有一些席位上好像已经坐了人,只是隔得远,这却看不清脸了。
那广场被与他们此刻身处高楼一样的船形高楼围住,只有一条极宽阔的大路通向广场外,整个水寨深处气势非常宏伟。
季犹逢在那上面吗?叶轻舟在那上面吗?
“你拿着这个,”季玉钟把那块刚才挂在船舱上的季家令牌递给她:“你出去探查叶久所在,倘或被人发现行踪可以拿这块令牌出来抵挡一下,就说自己是季家的护卫,或许能够糊弄过去。”
苏照歌回头,把那块令牌接过来:“……哦。季家的东西在水寨里这么好用吗?踪迹可疑的人都能糊弄过去?”
“水匪依附季家而生,别有一份尊重,季家又有杀手生意,寨主也知道。”季玉钟道:“我和季犹逢身边都有杀手暗卫保护,表面上只会是一个人。这行事风格在水寨也不是个秘密。假设被发现,你也不过会被当成是我身边的暗卫罢了。水匪不敢朝你下手,至多扣下你然后带你来找我算账。”
“当然你最好不要被人发现,就算被发现抓住了也想办法跑掉,别让他们有把你送到我面前来的机会。”季玉钟又道:“季犹逢会一直在我身边的,你如果真的露了脸,咱们两个都吃不了兜着走,倘或你无用至此,别怪我到时候反水。”
苏照歌道:“几个匪类,我还不至于跑不了。你有没有什么推测,叶轻舟进了水寨后下一步计划可能是什么?”
他们之前在水寨外盘问易听风时易听风倒都说了,只是易听风也仅知道到把叶轻舟送进来这一步,叶轻舟之后可能会展开行动他完全没概念。
易听风当时只说:暗卫旧年执行任务时形式复杂,提前做计划临场未必有用,很多时候都是根据形式临场决策的,只知道侯爷进去后一定会脱离开赵府宠妾的身份便宜行事。
那这可变度就太高了。
季犹逢假笑道:“我连叶久能装成女人混进来都猜不到,你让我猜他变成女人后还能有什么想法,这就太难为人了,苏姑娘。”
苏照歌认真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你是他血亲吗?你又这么像他,思路一定有相似之处的,你再想想。”
“保不准我是借我这皮囊蒙骗易听风的,我压根和叶久没关系,你刚才不是也一脸不相信的吗?”季玉钟挑挑眉:“真猜不出来。”
“我相信你。”苏照歌诚恳道:“你们脑子好使,肯定能想出点办法来的,水寨这么大,我自己瞎翻一天也翻不出来的。”
她之前确实怀疑过季玉钟所说,后来突然想到了一个线索,突然觉得季玉钟所言他是叶轻舟血亲之事有可能是真的。
易听风看上去是不通风月之人,但他是做情报的。就好比他虽然不知道苏照歌长什么样子,却一定知道苏照歌这个人一样。
季玉钟在放走易听风之前曾仿佛是不经意地问了易听风这样一句话:易大人,你可听说过「销魂奴」吗?
他当时正装大尾巴狼唬易听风,抛出了似是而非的很多问题去诈他,有一些是易听风压根不可能知道的流风回雪楼的事,这或许是他套话的一种手段。这个问题掩藏在一堆这种问题内,乍一看去很不起眼。
苏照歌当时却记住了。
易听风有些茫然,回答他不知道这个「销魂奴」是何许人也,又问这人与今日有关系吗?
季玉钟没就着这个问题细聊,而是就这么放过去了,好像这只是随口一问。
销魂奴与今日之事无关,她是三十余年前的江南名妓,叶轻舟生母。可易听风身为长宁侯的左膀右臂,做情报出身,离叶轻舟是最近的人,他竟然不知道「销魂奴」。
一些人成名后会格外注重将自己的过往埋藏,这倒是很常见。可既然如此,叶轻舟想必曾经在清理过往的时候费过心,季玉钟又怎么知道的?这也是季犹逢告诉他的?
苏照歌觉得不像。
她当年嫁给叶轻舟的时候,「销魂奴」就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他生母的存在感极低。和国公府的时候兰姨曾拿给她看过一些长宁侯的情报,其中甚至没有「销魂奴」这么个名字出现,只说是长宁侯府庶出,生母为江南歌姬。
倒提了很多句当年长宁侯夫人这个嫡母是如何养育他,坊间如何流传着这嫡母的贤名。光从这个点上看,苏照歌总觉得季犹逢对叶轻舟父母的调查和认知更偏向于当年的嫡母,并没在这个生母上费多大的心思。
可关于「销魂奴」的事季玉钟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如果不是季犹逢说的,那或许是因为他本来就知道,本来就了解。
他和叶轻舟生母有关,结合他的所作所为,说是血亲,还真有几分可信。
“……你的信任未免太廉价了。”季玉钟与她对视了两秒,语气生硬道:“我不知道叶久在哪里。不过这些事总有迹可循。如果是我要来查水寨的事情,只会从两个人身上下手。第一个是寨主,第二个人就是季犹逢。这两个人是最关键的人物,无论做谁都能得到很多信息。而季犹逢是叶久想杀的人,所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叶久——我不知道他以什么身份,怎么去,但他一定在寨主周围。要么他就谁都没去调查,只专心隐藏在季犹逢身边,静待他露出破绽的瞬间。这和我了不了解叶久无关,是正常的办事思路。”
苏照歌道:“你觉得他会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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