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山听弦
他同样疑惑过吧——为什么不去找他?为什么在知道他的心意后也不愿意自揭身份?
他未必想得通,甚至苏照歌自己也不那么明白,人的心是这样复杂。阿久只做了一件事。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不知道。”
选择……他只是这样委婉而又委婉地转达给她。
她完全可以永远‘不发现’,或者发现了,但是她可以‘不懂得’,‘不明白’。如此叶轻舟就明了了她的决定,她可以一辈子是‘苏照歌’,叶轻舟也可以一辈子‘不知道’她是谁。她可以振翅高飞而去,他不会阻拦。
而如果她发现了,她承认了,不管外貌如何变化,不管身份如何不同,不管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岳照歌是他的妻子,她十三年前就嫁给他了,她不该想离他而去,她要永远留下来。
这是叶轻舟给她的庚帖,要见她的心意。
甚至不容她太多时间,他是那么聪明的人,他看一眼就知道自己发没发现。从她发现这一刻开始,到下一次他见到她的瞬间,那就是他命运的结局了。
昨夜他说那么狠心的话,又吻上来。他说我不是没执念的,我没那么看得开的……他问你明不明白?明不明白?
那是一种祈求吗?是祈求吧。
其实那是在对某一刻发现了这个‘岳’字的自己恳求:留下来吧,求你了,不要这样对我。
这是大年初一,京城突然下起了雪,雪里夹着雨,绵绵密密。
苏照歌深而轻地叹了口气:“……阿久啊。”
廊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朗一身雨雪匆匆闯进来,神色慌张,急道:“苏姑娘!你知道了吗?”
苏照歌还有些恍神,下意识接着问道:“知道什么?”
“今早五更,一个民妇拼死敲了登闻鼓,状告当朝长宁侯叶轻舟心狠手辣,丧心病狂,十年前亲手策划了老长宁侯府灭门一案,老长宁侯,长宁侯夫人及嫡子叶铭皆死于他手,连下人都难逃毒手,满府上下共计三百四十二人,他在血案当天杀了二百八十六个,其他人有在外办事的,才得以逃过一劫。”
苏照歌震惊:“什么?”
“而出逃在外的人一直被长宁侯下属追杀,无论如何改头换面都被追杀殆尽,至今只剩她一个苟延残喘,拼死也要将此桩真相大白于天下,状告这等无法无天不忠不孝狼心狗肺之人怎堪为侯!”王朗道:“那时候正是商贾出行的时候,街上热闹,那民妇一番哭喊,口齿伶俐,说完后立刻一头撞死在登闻鼓上,血溅了两米远!消息根本封锁不住,已经传遍了!”
苏照歌遍体生寒,另一个声音插进来:“……是季犹逢的后招。”
王朗和苏照歌一起抬头看去,是季玉钟,他从另一侧来,神色冷静,断然道:“阳谋。兄长所料不错,季犹逢下手不会拖太久。民妇的死只是个开端,会有无尽后手在后面跟着。”
苏照歌站起来,也迅速冷静下来,先问道:“阿久呢?”
“圣上急召进宫,已经两个时辰了。”王朗道:“还没有回信。”
“圣上和侯爷有年少扶持的情谊,事情未明,不会立刻发落侯爷的。”苏照歌抬头,看了看王朗,又看了看季犹逢,接着问道:“那民妇是被人安排的。普通民妇一头撞死血能溅两米远?我含内力一撞差不离能有这个效果。那民妇可能是季犹逢安排的死士——这事儿到底真的假的?长宁侯府灭门案时我早不在了,不了解内情。”
王朗立刻一哑:“……”
“轻舟和我提过一嘴,但没细说。”他干涩道:“苏姑娘知道轻舟元配,良安郡主是被人害死的吧?”
苏照歌道:“不能更知道了,怎么?”
“轻舟曾提过,良安郡主之事,有侯府中人参与。”王朗道:“他当时激恨之下做了些报复……但是没提具体报复是什么,那民妇所言,却有可能是真……”
“半真半假。”季玉钟打断道:“至少老长宁侯不是,老长宁侯是我们杀的。”
苏照歌一愣,王朗愕然,左看看右看看,抓头道:“等会儿,什么?叶轻舟他爹,是你们杀的?什么你们?你们是谁?等等,你说谁策划了这一切,季犹逢,江南季家家主,季二公子?你那个……二哥?这事儿不是过去了吗,他因为什么,因为季家被轻舟端了,他要报复?他怎么知道京城这点陈年老灶坑的,他……你……”
季玉钟道:“我没想到,你不知道的有点多。这不重要,我是来劝你的,嫂子。这局棋才刚刚开始下,这个民妇的状只是个开头,生死输赢还未料定,就算要出事也不是现在,你不要急。”
“我……会冷静。”苏照歌按住头:“不用担心我。你之前的意思是,老长宁侯是流风回雪楼杀的,为什么?杀了良安还不够吗?当年良安郡主遇刺,从头到尾到底是怎么回事?”
雨声噼里啪啦。
“他其实只能算个添头。”季玉钟道:“这件事确实要从这里说。嫂子有没有想过,良安郡主选择去护国寺是一个临时起意,十分隐秘的举动。她去护国寺的行踪,流风回雪楼是怎么知道的?”
苏照歌是做过杀手的人,迅速反应过来:“当年长宁侯府里有流风回雪楼的暗桩!是暗桩把消息传递出去了!”
“我不知道暗桩是谁,当年我还小,有关长宁侯府的一切我都是从季犹逢嘴里听说的,具体细节不够了解,但的确郡主行踪是从侯府露出来的。”季玉钟缓缓道:“这消息很及时,所以季犹逢抢了这辈子唯一一个先手,做掉了良安郡主。”
王朗听明白了,震惊道:“原来轻舟说的那个阴影里的人是……”
“但我怀疑这个人是长宁侯夫人,”季玉钟道:“因为长宁侯夫人和那个叶铭再也没走出长宁侯府,外界通报是长宁侯府除了兄长外灭门了,全死了,可在血案后一个月流风回雪楼却在京城周边找到了老长宁侯。那时候他已经疯了,说不出来任何话。”
“是……轻舟干的?”王朗声音微颤。
“郎中说是受了很强的刺激,倒不是刑罚导致。”季玉钟道:“那时候季犹逢被太子旧部缠的心烦,他们要求以老长宁侯为筹码威胁兄长,逼迫兄长为他们做事。”
苏照歌道:“想必没有成功。”
“完全是在异想天开。”季玉钟道:“兄长八成没有虐待老长宁侯,可如果不是他的意思,老长宁侯怎么会流落到那步田地?换句话讲,当时他是被兄长‘流放’了才对。季犹逢也不是不知道,但他无可无不可,顺着旧部们的意思想办法把这个威胁传达给了兄长。”
“当然兄长没有理会,甚至去传递消息的人都再也没回来。”季玉钟笑了笑:“所以为了‘报复’兄长,季犹逢也就继续无可无不可地把老长宁侯干掉了,这人抓的时候就不重要,死也是随便杀的,所以我说是个添头。但是外界不知道,季犹逢把真相和谎言掺在一起说,缠缠绕绕分不清楚,时过境迁,也没法挨个去求证了。”
“他做这些事,皇上肯定知道吧……”苏照歌道:“皇上不会因为这个杀他的。”
“这其实也难讲。”季玉钟冷静道:“这件事被捅到天下人面前了,如果没闹出来,圣上或许还有得包庇,已经风言风语满城皆知了,圣上就算要包庇……至少御史台就不能答应。所以我说这是阳谋,季犹逢已经落子,我们要看兄长的应对。”
“应对啊……”叶轻舟叹了口气:“真是百口莫辩的事。”
他边上送他出宫的太监是老相识,闻言急道:“侯爷可得拿出个章程来呀!别怪老奴多嘴,这次就算圣上想包庇您,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啊!您跟御史台又素来有怨,这……”
“等等看吧,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叶轻舟笑了笑:“到宫门口了,公公留步吧——哎,伞给我,大冬天,这雨下的,真是寒。”
他接过伞,出了宫门。白日头里进来,出去的时候已经四下漆黑了,他一抬眼,突然一愣。
隔着宽阔的街道,对面站着苏照歌。
她撑着伞,已经不知道等了多久,裙摆全湿了,头发也湿了。看他出门,静静地望了过来。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苏照歌以为他总会有些惊慌,或至少该有些烦躁,会说些什么。然而叶轻舟却站住了脚,停在了街对面,同样静静地看着她。
只有中间隔着的街道,哗啦啦的雨声。
苏照歌手里握着那支金簪,握到指尖泛白,叶轻舟垂眸,目光落到了她手上,没再往上抬。
良久,仿佛他们是来这儿听雨的,他们几乎同时开口。
苏照歌道:“你没带伞,我来接你……”
叶轻舟道:“你是谁?”
苏照歌一窒,叶轻舟目光望上来,轻缓平和,似乎微微蕴着光。
这就是我的结局了,他想。
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期待,却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可惜不是下雪天。”
“我是……十三年前嫁给你的人。”苏照歌鼻腔酸涩道:“你是个傻子。”
◎作者有话说:
王朗:完全状况外.jpg
◎最新评论:
原来文案上的这句话是个选择啊
。
无语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哭唧唧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心酸
王二郎:什么?什么?什么?
对不起我以为轻舟失忆了(这糟糕的重点
写的太棒了呜呜呜呜
新年快乐~
大家新年快乐!春山新年快乐!
看得好心酸……春山新年快乐呀
你是傻子
我是你的照歌
“……是十三年前嫁给你的人,傻子”我哭的好大声!把文案翻来覆去烂熟于心的我陡然在这里看到这句话真的泪目心酸了5555,太太是天才吧!是吧!我真的一下子就悟了为啥前一章那样突然的针锋话题,叶久你真是好样的,伏笔第一名
-完-
第113章
[这是喜事啊。]
闪电割裂苍穹,雪亮电光刹那间照亮了彼此的脸,远方夜色天际响起了隆隆的冬雷声。
雨声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雨水和零落的雪顺着伞骨又滑落向地面,伞面随之倾斜,仿佛脱力般坠落。叶轻舟扔了手里的伞,慢慢向她走来,步速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快步跑了起来。
他穿越街道,撞碎雨幕和雪花,像苦修者拥抱命运般抱住了苏照歌,苏照歌几乎被他撞得要摔倒,他抱得那么紧,浑身都在颤抖,苏照歌只觉得身体里的骨头都在哀鸣。
“对不起,对不起照歌,那年我该立刻亲自去护国寺接你的!很疼是不是?我后来见到你了……我……我怎么能让你遭这种罪?我后悔了很多年,我一直都在后悔……”
他第一要说这件事。十年后终于赤/裸重逢,你第一反应是道歉。苏照歌想,原来你一直留在十年前的朱雀大街上啊。
“我十年前我没有不喜欢你!没有不在意你!你是不是郡主,有没有封号都无所谓,十三年前我就不是因为这个才对你好的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有无聊过,我没有不开心,我想和你多聊聊的,我想和你一起出去走走的!我没有和你说我在外面做什么,是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怕你知道后担心我,我怕你害怕,我以为那样是在保护你,我……其实我该告诉你的是不是?我能做得更好的是不是?”
他的声音挨在她耳边,语无伦次。苏照歌看不到他的脸,只觉得这个人像是突然地坍塌在了她面前。她只能伸手抚摸上他已经湿透的头发,一遍一遍地抚摸着,说:“没事的,没事的,阿久没事的……”
“不是君臣,早就不是君臣了。我那么说是因为我当年是个蠢货,我不想和老三聊风月私事,我……其实没必要的是不是?我为什么害怕告诉别人我爱谁?”苏照歌脖颈一片湿热,她这辈子从没见过叶轻舟落泪:“不是你内敛话少我就不喜欢你的,你说如今我才能与你平辈论交,不是因为郡主的身份,不是因为你今天会武功,不是因为什么名刀出鞘……是因为你当年没有轻看过我,是因为我想做你那样的人……”
“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啊……”苏照歌轻声道:“这样自责,这样害怕。你一直是个聪明人,偏偏这件事这么死脑筋,怎么就不能聪明地活,让该过去的事过去呢?……我回家了,阿久,不要再怕了。”
长宁侯府正堂。
“什么时候回来啊?”王朗焦躁道:“这个时辰宫门早下钥了!他们两个干什么去了这么久?不至于这边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的,他们两个胡扯去了吧?”
“你还是静静心,回来的晚一些而已,都说了今天不会出事的。”季玉钟轻轻吹着茶盏,神色十分安然:“我看嫂子出门的时候神色不同寻常,像是下了什么至关重要的决定,保不准这时候没空搭理咱们呢。”
“什么至关重要的决定能比现在这件大事重要?”王朗简直不能理解,抓狂道:“先把危机解决了,有什么事不好留在之后说?非得在这个——”他指了指窗外:“大雨天里急吼吼地说?”
“要真是那个决定,我看就是季犹逢亲来京城刺杀,兄长也是不会在乎的,区区一点布局算什么。”季玉钟道:“何况我兄长那个人,我看除了男女情爱这点事摆不太平,正事上是没耽误过的,也不差这三两个时辰。王二公子,你且想想,假若你那戏子转世重生而来,重来找你,你当下就是有上千万两的生意,也要先放一放的。”
“那能这么比么!”王朗当即要喷火:“苏姑娘和我家……”
他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怒火一滞,没反应过来似的问道:“你说什么?你怎么会……”
季玉钟看着他,伸手指了指天,然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王朗几乎震惊到失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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