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声声/小朝荔
湖心最中的亭子顶上,躺着一名弟子。
他像是被灵力禁锢得死死的,无论怎样试图挣扎,都无法动弹。
南执砚手持剑,抵在那人的脖颈之上。
疏邪说,当年就是这人告诉的岐寞宗,说有个天生异象的人降生。
南执砚的剑朝前抵了几分。
本是普通的一句话,却导致了后来,岐寞宗大费周章地去他们的族里,将他带走,假意说他是修仙的好苗子,再在之后,为了让他相信自己是天生的不详之人,而放火杀死他全族的人。
而他一直以为的,自己导致的卿夜楼崩塌,也根本是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他知道卿夜楼很危险,但风也阑师兄骗他说会去救其他人。他当时得知全族的人都死了,误以为自己不详,才离开了镇守,最终楼塌了。好笑,先前总有人说,他使用了禁忌的咒法才遭了天谴,惹了不详的命运,为的是复活族里的人。被平白误解这么多年,现在他和疏邪,倒是真的打算这么做。
虞花妤看着一身鬼渊宗黑红衣袍的南执砚,猎猎冷风让他看起来肃冷又可怖。
虞花妤脑内想了很多的办法,原本好几次南执砚要黑化,都是温轶芽压下来的,尽管现在这两人好像完全不熟……但这种情况,也只能让女主角来开大了吧?!
虞花妤硬着头皮转头,“轶芽——”
温轶芽不见了。
虞花妤焦心地四处环顾寻找,肩上一沉。
一只手搭了上来,亲昵地将她往怀里带,“找什么呢?你不看着南执砚?”
来人的语气寒到骨子里,拖长音调像极了毒蛇在耳边轻声细语,让人的恐惧感从背脊升起,四肢仿佛都被麻痹。
虞花妤努力忽视心里泛起的不适感,想要推开,疏邪只将她的肩拉得更近,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将她掰向南执砚的方向。
疏邪的声音有种诡异的兴奋,“你看,他要杀人的样子,是不是让人移不开目光,他早该这样做了!”
他压低了声音,“等他杀死那个人,我就同时让你的毒发作,说不定你们还能成了一桩冥婚。”
虞花妤的心脏剧烈疼痛起来。
她瞪大眼看疏邪,指了指南执砚,指了指自己。
那边明明还没要下手啊。
他【——】的,说话不算话,这么赶着送她走!
“啊,手滑了。”疏邪的声音听起来兴奋地在颤抖,“不过我估摸着那人也不好看,你还是一早下去,找个好看的吧。”
疏邪的笑容越来越大,和南执砚有几分相似的眼眸兴奋地盯着虞花妤弯下腰,气喘吁吁的濒死模样。
她终于要死了,变成一滩再也不会开口的尸骨。
疏邪笑得开心,眼角眉梢都是天真的笑意。
他要往南执砚的方向去,走了没两步,又听见虞花妤呜咽的求救声。
他脚下一顿,不敢相信地回头看。
在虞花妤腰上,万宝袋打开,若干灵符飞出,夸张得将她裹得一层又一层,在夜晚里再显眼不过的发光体。
几乎快失去意识的虞花妤强撑着手肘不肯倒下,战斗力的悬殊激发了她心里的斗志。
她看着疏邪震惊的模样,讥讽地冷笑出声,“没想到吧,我——有——复、活、甲!!!”
疏邪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他着急回头一看,那亭子之上果然已没有了人。
他捏决,将熊熊烈火从地下燃起,如地狱烈火焚烧,一圈圈紧围,朝虞花妤瘫倒的地方缩小。
几乎就要将她活活烧死,如同他看着族里人,被岐寞宗的人活活烧死一样——
“疏邪,停下。”
无论疏邪再怎么努力,他的火都没法再朝虞花妤靠近。
疏邪扭头,看着南执砚神色平静的脸。
“停下?你不管我们的过去了吗,你不管活活被烧死的人了吗!”
疏邪眼底是火光的照映,他是唯一一个,在那场烧灭族的大火里,因爹娘以身体作灵力护佑,躲在房内一角幸存下来的人。
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入了魔道。
修炼出成果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找,还以为那场火是自己不详而带来的南执砚。
但他那时不够厉害,被岐寞宗的人更早发觉意图,反遭被利用,被困在卿夜楼里,差点再次死在里面,倒是些无辜的弟子,成了他的陪葬品。
疏邪咬着牙,火光里看见了无数个崩溃又痛心的过去,他看向南执砚,握成拳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他两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可不是要看着南执砚在这里,怜惜一个岐寞宗的女修!
南执砚看着这个比自己年幼的堂弟,冷峻的眉眼忽然软化起来,像是在诱哄,“我没有,疏邪。”
南执砚低垂眼眸看着疏邪:“他们都会付出代价的。”
尾音温柔又缱绻,语调里的平静和不在意,分明不像是在聊,要将一个门派的所有人都杀死这件事。
“……”
熊熊烈烈的一圈圈火光,渐渐地灭了。
-
一直到入夜,圆月冒出头,才结束了各宗门弟子之间的斗争。
湖畔之上,血腥之气萦绕,连月光都仿佛猩红几分。
噬鬼秘境的开口被一圈圈的红光缠绕,紧紧关联于湖畔旁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
整个噬鬼北城,都成了厮杀赢家鬼渊宗的临时地。
风穿过庭院,假山水风景,拐角的厢房内,烛光在桌上摇曳。
虞花妤猛地呛了两声,从梦里翻醒。
她几乎要从床上翻掉下来,声音激昂,“我他【——】的有复活甲!!!”
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托住她的腰肢,将她一捞,放回了床上。
虞花妤呆呆地看着南执砚俊美的脸,好半天才恍惚回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南执砚没再像平常一样藏着自己诡谲的绿眸,大大方方地展露,锐利许多的眉眼,增添的肃杀之气,都让人不禁心生畏惧。
“不是说不想去泛舟?”
短暂的缄默后,南执砚先开口,话里还有几分淡淡的揶揄。
他谈起几天前的事,平静得仿佛这中间的种种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他的视线忽然在她的脖颈上一停顿,那是阎家特有的平安符。
在虞花妤发觉之前,南执砚移开视线,忽然皱眉问道:“你身上藏了什么东西?”
南执砚不适地皱眉,脸颊上忽然有种奇异的微醺的红。
虞花妤捏了捏装灵草的万宝袋,往后放了放。
不是吧,他的体质这么敏感的吗,这么远就能被灵草影响,直接就有反应?
南执砚微眯起眼,看着虞花妤试图藏匿的万宝袋。
手虚空一勾,虞花妤手里头的万宝袋自动飞了出去。
在虞花妤面前,她珍贵的,装有连日以来劳动成果的万宝袋,就这样在空中,被不知哪来的小簇鬼火吞下,一口下去,没得干干净净。
虞花妤不敢相信地伸手,指尖微抬,连万宝袋的尸体都没捡到。
这是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理论的完美呈现,才和疏邪好了多少天啊,师兄就开始搞破坏。
一点、都不、留给她。
那些个草,她起早贪黑地拔了好多天的啊!
虞花妤非常生气地撇开脸。
她强忍着怒意压了压嘴角,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下巴被轻轻一捏,南执砚逼着她转过头来看他。
他的眼神深绿幽暗,嗓音低沉,“看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放你走。回松山,或者去找别的宗门去修仙。岐寞宗很快就只会是一片火海。”
他的语气凉薄,如同是第一次见面时的睥睨与毫不在意。
南执砚让她收拾一下,等会派人来接她,将她送回去。像是还残留被灵草的影响,他皱着眉头,快步离开房内。
虞花妤扯了扯嘴角,没好气地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她的万宝袋整个尸骨无存了。
环顾四周,好一个深入敌营。
没猜错的话,岐寞宗驻噬鬼北城的所有在岗弟子,都被掳获了。
下一步,按照剧情就该是她和温轶芽同时受伤,她自生自灭。
如果可以走,跑路是绝对的上层之策,只是,其他人都还被困在这里,她多少有点迈不开腿。
尤其是南执砚现在查清了当年的所有真相,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眼看就要在黑化的路上越走越远,偏偏温轶芽又不在,怎么拉回正道来啊。
虽然猜测剧情大概率不可逆,但虞花妤咬着下唇,还是想试试。
虞花妤解开灵符,里面有不少她一早就以备不时之需,记录时不时想起的心灵鸡汤语录。
机智如她,一早有所准备,为的就是遇到类似的情况,不至于临时想不出来,乱了阵脚。
院内,南执砚将销毁的灵草还残留落在指尖的印迹都全部清除后,才往回返,还没推门,就听见虞花妤嘀嘀咕咕地念叨。
她的语气蓄意地放柔,娓娓道来,“不要和往事过不去,因为它已经成为过去——好像不太行,对他这个身世背景来说,是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虞花妤又轻咳了两声,放慢语速,语重心长,“南执砚,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治愈你的,只有心里的释怀与格局——也不对啊,这事儿换了我自己,格局都打不开。”
脑袋无助撞桌面的“砰砰”两声响,虞花妤的声音闷闷的,“圣女和鸡汤之间的差别能有这么大吗,不都是嘴炮出奇迹?支棱起来啊虞花妤,上次能成功,这次肯定也可以!”
南执砚:……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
虞花妤坐直身子,扬起元气的笑脸,清了清嗓子:“师兄,走之前,我想和你分享一些,我掏心窝子的话,人生的路很长,挫折与苦难——”
三四簇绿幽幽的鬼火在她身边冒起,虞花妤瞥了一眼,手掌大小,她才不怕。
下一秒,巴掌大的鬼火一下子高燃,几乎成了和她同等身高的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