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官春水
黄昏时分,逢魔时刻。
微雨山一处隐蔽的山洞内,土层积蓄的雨水渗入洞中,顺着钟乳低落,凝成水洼,点滴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洞内空旷,水滴声声,却并不显得静谧。哪怕他已经逃离得这样远,还是隐隐能听见外面鼎沸的人声,用不了多久,这处山洞也藏不住踪迹了。
男子白衣白发,肌肤胜雪,眉眼清冷,脸颊却染着高烧的红晕,唇色更是惨淡如纸。这样一位绝色的仙君,叫人看一眼都觉得亵渎,偏偏周身却充斥着刺鼻的味道,雪白的衣衫上还沾着几片葱叶,连空气都有些辣眼。
他困在此地已经三日。
渟渊仙尊诞生近三千载,还从未有过如此狼狈惨状。
他与西无咎对决于东海,本是想尽快结束这场仙魔之斗,好专心应对“三九劫数”,却没想到弄巧成拙。
天雷来得又快又猛,雷霆万钧,每一下比两千多年来的任何一次要凶悍,简直像是打定了主意不给他留一线生机,感受不到一丝从前天道对他的优待和怜悯,若不是他急中生智,将西无咎引入雷阵,分担了一部分雷劫,此刻他怕是已经魂飞魄散,千年修为付之一炬。
他既流落在此,那西无咎想来也不会落得太远。他受了重创,本该乘胜追击,可恨他如今自身难保,短期之内功力尽散与凡人无异,连辟谷之术亦失效,堂堂上仙险些饿死。
不过三日前,突然有大量当地人上山“祭神”,在他上一处栖息的洞口外留下了不少食物,暂解他的窘迫,只是那些食物……实在有些不堪。
且那些村民对于祭祀一事极其狂热,又没有章法,几番要冲进山洞来渎神,他不得不利用好不容易攒出的一点气力幻化自保。即便如此,还是被几个疯狂的村姑一睹真容,穷追不舍。
真是岂有此理。
他纵使不是山神,只是寻常男子,她们这番行为也太过孟浪。他是有些年头没有来下界了,怎么如今的凡间,礼乐已然崩坏至此吗?
耳边回想着那些震耳欲聋的呼声,渟渊只觉得头痛欲裂。好在他终于收到了蓝璞的纸鹤传书,从纸鹤的气息来看,蓝璞就在附近。
等与好友汇合,就叫他火速派人寻找魔尊下落,若能趁机除去西无咎,他这番牺牲也不算白费。
这段时间尤为漫长,渟渊凝神调息气海,待日落时分,外界终于有脚步声传来。
渟渊心下一松,正欲开口,却在感受到来者气息后一顿。
那人在洞口停下脚步,朗声问道:“洞内可是渟渊仙尊?”
不是蓝璞。
渟渊眉心轻皱,默默在手上掐住道印,冷声道:“你是何人?”
听到回声,对面像是终于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道——
“魔将阿南叶,奉我主魔尊之命,特来取渟渊仙尊性命。”
魔气,汹涌的魔气,对方丝毫不掩饰身份,人未现而杀意至。
渟渊脸色骤变。
魔将来此,那西无咎必然已经脱险,终究是天道不眷!
渟渊冷眸森然:“你若有命,便来拿吧。”
他虽然落魄,却也不至于惧怕区区一名魔将,便是穷途末路,也未必没有一战逆天之力。
白发仙尊咬破食指,而后双指凝剑,速来清冷的面庞露出十分狠厉,竟是眼也不眨地刺向自己左胸下肋处。
白衣顿时被鲜血浸透,伤口血流如注,渟渊则直直地盯着洞口,咬紧牙关,发出一声低吼。
竟是生生抽出了自己一根肋骨!
他乃钧天帝君转世,一身仙骨得天独厚,以他之骨打造的兵器,魔人沾身,魔灵尽散,便是西无咎亲自来了也要畏惧三分。
然而这裂肤取骨之痛,又岂是常人能忍,若非穷途末路,他断不至于此。
只见那一截森森白骨落地后,无需任何真气灵力催动,竟自吸取山间灵气,化作一条一丈白蛇,头若海碗,侧生两翼,琥珀金眸,红信吞吐,身体紧弓,只等猎物进洞。
而渟渊此刻失血过多,早已动摊不得,只是凭着意志力支撑才没有昏死过去,死死地盯着洞口。
然而,半晌过去,却不见那魔将再近一步。
好一会儿,那魔将才又出声,伴随着一连串的喷嚏:“尊驾……阿嚏!尊驾可否出面一战?不瞒尊驾,小将……小将天生对异味儿过敏,啊……阿嚏!您这洞府里面……阿嚏,实在太冲了!”
“渟渊仙尊,上仙,上神!求您了,咱们换个地方打吧!”
“阿嚏!”
作者有话说:
青梅:原来没有我的路线这么赤鸡!看我的大蒜又立功了。
渟渊:???
阿南叶:阿嚏!阿嚏!
白蛇:丝丝。
第12章 与我无瓜
黄昏时分,微雨山发出了一声巨响。
而后,山腰和山脚处所有人都看见,一名面带青色刺纹的黑衣人与一条白色大蟒缠斗起来,从林间斗到池中,又从水里斗道天上,打得不可开交!
那巨蟒足有一丈长,头侧生小翼,琥珀金瞳,张开嘴有海碗那么大,能一口吞下一个成年人,还能腾风飞行,凶悍无比;那黑衣人也不弱,一柄长刀舞得虎虎生风,打得有来有回,那巨蟒一时居然也占不到便宜。
一人一蟒相持约一盏茶的时间,黑衣人虽骁勇,却似乎忌惮巨蟒身上的什么,渐渐落了下风。
忽地,从山下又飞来一人,蓝衫鹤氅,指着黑人大喝道:“魔将休逃!”
黑衣人见事态有变,当机逃跑。蓝衣修士也不追赶,转而却去追踪那巨蟒,和蟒蛇一起遁入林间。
又过了须臾,蓝衣修士再度乘风而起,这一次,他还怀抱着一位浑身是血的白发男子,有人认出——那正是微雨山的“山神大人”。
男子衣衫几乎已经被染成紫红色,双目紧闭不省人事,生死不明,蓝衣人一刻也不敢耽搁,带着重伤的“山神”御风而去,瞬间没了踪影。
阮青梅听到这些消息,十分震惊。
想不到没有女主的剧情居然如此惊心动魄,听起来渟渊好像比遇到自己的时候惨多了,哎呀这可真是……太赤鸡了!这不比火葬场好看?
还有那什么白色巨蟒,以前可没有这种剧情,这又是加入了什么“新元素”?
“然后呢?然后呢?”她又问村里的目击者,“后来怎么样了?”
村民抹了一把汗:“二丫你可真敢问啊,还什么后来,后来我当然是跑了!”
好家伙,那些给飞天遁地的厉害角色,外加一条那么大的白蟒,谁敢靠近,山上山下四散奔逃。
“啊?那蟒蛇怎么办?不会逃了吧?要是夜里下山吃人怎么办?”阮青梅有些担心,她好不容易夺回来的微雨山,不会又被“占领”了吧。
“这倒不用担心,那蟒蛇落地后在水边一动不动,想来是已经死了。”村民说着,一脸崇拜,“必是那毒蟒咬伤了山神,蓝衣仙人来救人顺手为民除害。”
阮青梅松了口气,那就好。
看来微雨山总算是安全了。
突然,系统道:“亲呐,从我这比那看,渟渊的战斗力突然掉了好大一截,这不是普通的重伤。”
作为系统,它所拥有的后台面板数值远比女主的更为详细。就在刚才,渟渊的HP上线数值狂掉,这肯定不是正常现象。
“会不会是饿的?”阮青梅说,“可怜的孩子,受了伤,又三天没吃上一顿好的……”身边只有葱姜蒜。
系统否定:“他掉的是上限,说明受了永久性伤害。”
“挨饿怎么就不是永久性伤害了,我要是饿一顿,这辈子都记得受饿的感觉。”
“……”
系统其实也想不通,按理说蓝璞道君已经寻来了,渟渊怎么还能还能受此重创,难道是那黑衣魔将所为?
黑衣魔将?阮青梅也愣了一下:“不会是西无咎亲自来了吧?完了,他也爱穿黑的。”
提到这个魔头,阮青梅顿时戒备起来,四下张望:“我狗呢?快,关门,放狗!”
正所谓以毒攻毒,以狗咬狗!
“不是他,西无咎现在的数值也很奇怪,”系统道,“西无咎的蓝条全灰了,像是被什么不得了的Debuff封住了。”
更奇怪的是,西无咎的SAN值从三天前就开始狂掉,今天下午更是一度跌到平均值以下,像是受到了相当强大又精准的精神攻击,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洗刷三观的事。
一没了女主搭救,两大男主一个掉蓝一个掉红,甚至精神都在崩溃的边缘,可真是凄惨。
早知如此,当初怎么不知道珍惜她呢?
“喜事呀。”阮青梅一点也不掩饰幸灾乐祸。两大男主都苟延残喘自顾不暇,再也没精力来迫害她,简直不要太完美。
然而系统却不得不打醒她的美梦,提醒她另一件事:“可是亲呐,就算不管他们……呃,你真的不觉得这几天忘了什么事吗?”
“什么?”
“你已经三天没有去攻略你的挚爱二狗子了!”系统大声道,“再不努力,仅有的一点好感值也要掉没了……”
噢漏!
阮青梅一拍脑门。
这几日只顾着吃瓜和搞事业,确实忘记了这方面的“功课”。
不过,这几日二狗子也很奇怪,经常性地见不到人。杏花村就这么大,以前他们不用约定,一天都可以见上三五面。可这几日,仔细回想来,居然一次也没有见到,也没有见令荀上山……
是该去看看。
阮青梅脚步一转,朝自家走去——串门总不能空着手。
……
同一时间,令荀缓缓收功。
此刻他面色苍白,额头细汗涔涔,眼底隐隐有青色,任是外行也看得出他此时状态奇差,与从前收功时的精神饱满大不相同。
剑灵为他护法一个时辰,生怕打扰他,此刻终于忍不住道:“主上三日之内连破两重小境界,这样的修行速度闻所未闻!修行非一日之功,强行进阶,是涸泽而渔,未必是好事啊!还请主上珍重自身。”
好半晌,令荀才压下丹田中气海反噬那撕裂般的痛楚,虚弱地笑了笑。
“无妨,我大概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极限在哪儿,只要忍过这波痛楚就好。”
青冥叹息道:“主上从前没有气海,不得凝气储气时,尚能平心静气稳扎稳打,如今已见曙光,为何又急于求成了呢?”
令荀长长地叹气。
他何尝不知这样冒进于修炼而言是大忌,无异于杀鸡取卵,他却没有别的办法。
“婆婆的头疼之症又重了,大夫说她脑内又出现了一处阻塞。我尝试‘疏通’,但是淤块儿太大,小股真气无用,需用绵长温和的真气一气呵成,还要将那淤血打碎,不再阻塞脉络。”
这对刚刚建立气海的他而言,还太难了。
别说保证真气绵长不断,便是控制力也达不到如此精准,所以这几日他才尽可能的勤加修炼。因为晨起天地清气最盛,他就改为上午修炼,天黑出门,披星戴月地干活,好几次都把别人吓了一跳。在这样下去,村里怕是快要把他当成“怪人”了。
可是他早一天修成,婆婆就少一天病痛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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