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珍卿每听到这句话,既觉得有一点失落,又似乎自然坦然。
三哥看他桌上摊那么多报纸,都是关于制作矿石收音机的,奇异:“你对这个感兴趣?”
珍卿畏难地摇头:“是荀学姐说的,制作矿石收音机,用收音机收叫节目,不该是男性独美的事。她建议我在‘家庭生活’板块,教女性制作‘矿石收音机’。这可是为难我,我对做手工向来没有兴趣。”
陆三哥好笑:“这种专业技术,最好找专家撰稿,我帮你找人吧。”
珍卿把三哥的手,放到她的脸上,特别温情地吹捧:“三哥三哥真真好,夏天是把太阳伞,冬天是件大棉袄。三哥三哥真真好。”
她闭着眼夸张地吹捧,抱着他的手在她脸上晃,整个把人的心都晃酥了。
陆浩云不用照镜子,也晓得他的眼神,大约跟春水一样绵柔。
他轻轻咳嗽一声,把带来的报纸,推到珍卿面前。
珍卿晃悠完她的手,随意拿起他带来的报纸,扯开一看,脑袋登时就“嗡”一声。
被莫扎特安抚的心,在瞬间提到嗓子眼儿。
珍卿看着微笑的三哥,仿佛看到一个玉面判官,他正准备施展她的手段。
她不是那种遇事就怂的,所以她还若无其事地,念那一页的文章名:“苏湖风月鉴,这名字倒是怪。”
说着她就把报纸推开,整理起明天上学的东西。
三哥静静地看她整理,被她的气定神闲弄笑了。
他决定开门见山:“小妹,以后这种东西,不要再写,也不要再接触《追风恋月》。”
三哥这么笃定地说话,看来是找到证据了。珍卿不能再装没事,人的脸皮毕竟不能过分厚。
她本能地不好意思:写小黄文叫人发现,跟看小黄文被人发现,一样抬不起脸见人。
她想表现得淡定些,然而肾上腺素不放过她,她准知道自己面红耳赤的。
她脑子里也有点乱嗡嗡,手是不由自主地,在那卷着桌布下面的流苏。
三哥拿手兜起她的下巴,有点哭笑不得:“我问你,小说《高门》是你作的吗?”
珍卿心里又咯噔一下,眼睛瞪得像铜铃,感觉三哥像如来佛,她像那个乱撒尿的孙猴子,她噘着嘴问:
“三哥,你今天是要做判官,特意来审判我吗?”
陆浩云捧起她脑袋,怜爱而真诚地说:
“小妹,我不是要审判你。你一篇小说《高门》,搅得海宁风云变幻,多少要掉下来,你知道吗?有人会注意到你,甚至危害于你。我怕你有危险,明白吗?你这个小傻瓜。”
珍卿一听他这样说,后知后觉地恐怖:“三哥,你这么容易查到,那别人岂不是——”
三哥抚摸她的头发,以眼神示意她稍安:“我总读你的《新女性报》,明白你的风格,在应天读到《高门》,有似曾相识之感。
“若非看到《苏湖风月鉴》,我不敢向你身上猜;若非你自己认下,我也难确定是你作的。”
珍卿稍微放下心,原来三哥刚才也在诈她。
也许她确实大意了。现实中认得她,而又关注她文章风格的人,未必只有三哥,但未必都像三哥这样好心。
三哥循循善诱:“在冒三的事情上,你做过哪些事,讲过什么话,都要一一告诉我,我必须尽快善后。”
珍卿在三哥面前,就不必遮遮掩掩的。陆三哥赞叹她足够谨慎,但她还是忽略了一个人——卢君毓。
此人看似纨绔实则精明,但万幸的是,他父亲作为海宁副市长,与作为正市长的连晋安,龃龉丛生,并不和睦。
三哥安抚完了珍卿,再次告诫她,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若到非做不可的时候,必须告诉三哥。
时间快到九点钟,三哥叫珍卿早点睡,要离开时要走回来,跟她提起一事:“我们夏天去花山,见过的陶望三先生,还记得吗?”
珍卿回想一下,忆起陶先生的跳脱模子,点头说“记得”。
三哥说:“他在花山的饭馆修缮扩建,现在重新开张,礼拜天带你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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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卿礼拜一到学校,发现气氛格外怪异。
她到教学楼的时候,朋友们都趴在走廊上看热闹,米月小兴奋地跟珍卿说:“察丽退学了,你看那些,都是察家的人。”
上课铃声响起来,先生催促她们快进教室,大家不再随便议论了。
中午她们找个私密处,小声地议论这件事。
裴俊瞩冷静地发评:“学校本要开除她,不过察家找人活动,由察丽自己退学,好歹保住这层遮羞布。”
熊楚行看乐嫣一眼,遗憾道:“可惜姚铃儿还在,阮小檀也毫发无伤。”
裴俊瞩又发锐评:“姚铃儿她爸她爷她姥爷,都是洋人的狗腿子,银行家自有他的本事。阮家不是医生就是律师,跟洋鬼子熟络着呢。看人下菜蝶儿,可不是中国人的专例。”
大家叫珍卿也讲讲。
有的事,珍卿在心里盘桓多少日,反倒没兴致宣之于口。
珍卿讲了一个法国故事:
“说意大利和法国之间,有个很小的国家摩洛哥。他们要给一个死刑犯处以极刑,自己国家却没有刑具,到法国和意大利租借断头台,可是租金太贵了;只好给死刑犯改判终身□□,可是又没有钱建牢房,结果,只好放这死刑犯自由。”
熊楚行很纳闷:“你这故事讲什么,讲他们‘借刀杀人’,没有成功吗?”
珍卿含糊其辞:“没那么多大道理,就是想说,生活本身就充满荒诞。哪有什么非黑即白,非是即否呢?”
裴俊瞩却开悟了:“珍卿,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有时候坏人得不到惩罚,不是她们不该受惩罚,而是形势没有创造条件惩罚她们?”
珍卿无语地嚷:“讲个故事而已,你们感想这么多!”
珍卿不想承认也不想说的是,大家都觉得阮小檀有罪,或者姚铃儿有罪,但讲点法制精神的话,她们两个没有实质的罪行。
那帮人不管是否阮小檀招来,未必是她叫他们买鞭炮。姚铃儿就算心怀恶意,也没有人证明她没丢过炮。
法制的老祖宗——商鞅他老人家说,法治不诛心,而要观言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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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商人的是非爱恨
杜教授的《神话通史》, 珍卿已经校读完了。珍卿把从远东图书馆借的古籍,大部分还回去了。她最近打算好生休养,不想干太费脑的事情了。
远东图书馆背后有一湖, 珍卿还完书,特意走过去溜达一圈。
秋水已然多情缱绻, 湖岸边的参差草木, 也像蘸足彩色的画笔, 将明黄艳红渲染得浓情之至。
更难得此处人流不多, 好景中更能寻得静谧。
逛够了要回家时, 她遇到圣音的同学了。就是那个让人一言难尽的同学——直接导致她从圣音退学的梁玉芝。
梁玉芝拿着小彩旗,正跟同学们一道游行。
相比珍卿的喜忧难辨,梁玉芝高兴得手舞足蹈。一同游行的同学, 远远喊着“梁玉芝,快走”。
梁玉芝向她们挥旗,中气十足地呼喊:“我遇从前学校的好朋友, 你们先去。”
珍卿没瞧见她们拉横幅, 问梁玉芝:“你们为什么游行?”
梁玉芝一回头拉住珍卿, 又喜得眉欢眼笑的,说:“国货游行啊, 你不晓得吗?”她四下里张望一阵, 指着一个方向说:
“你看那有江平点心,我记得你家女佣总给你送, 我们去那坐坐吧。”
珍卿心有犹疑:“玉芝, 我来图书馆还书, 说好中午回去吃午饭的。”
她看看手表快十一点, 晃着梁玉芝的手说:“玉芝, 我最多跟你待半个钟头, 十二点前必须回家。”
手劲不小的梁玉芝,哼哼哈哈地说“没事”,一副中气十足的豪爽范,拉着珍卿就往那点心屋走。
这点心屋门框挂水晶帘,很有中式的情调,但里面装潢比较西式。她们进去捡靠窗的地方坐。
梁玉芝兴匆匆地看水牌,叫珍卿尽管敞开了点,今天一定是她做东。
珍卿说中午还要吃饭,在梁玉芝的殷勤劝说下,点了一样酒酿饼,一样定胜糕。
梁玉芝点了猪油糕和枣泥糕,欢欢喜喜地大快朵颐起来。
旁边客人看她这吃相,都侧目而视,很有点耻与此女同室用餐的意思。
珍卿看着她的吃相,渐渐地有点笑意,说:“你还是大大咧咧,不过,好像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了。”
听珍卿这么说,梁玉芝得意扬扬的:
“珍卿,我们鲁州姑娘,本来就鲁莽粗放,放到处处讲究的教会女中,就像孙二娘放进大观园,你看你文得别扭,你看我武得别扭。曦光中学没这些规矩讲究,我反倒如鱼得水嘞。”
珍卿听着也高兴,说:“我还是觉得,豪爽可以,但鲁莽还是要改改。”
梁玉芝很诚恳地说,她已经努力在改,但还改得不够好。说到里,梁玉芝愧疚起来:“我害你退的学,说好给你交学费,可不知道你在哪。”
说着,梁玉芝从河包里,取出一张包裹好的票子,不好意思地说:“这里只有一百块,珍卿,你先拿着吧。我不晓得到哪儿找你。”
珍卿当然不会要,说了半天不缺钱,推来搡去引人侧目。
珍卿只得放点狠话:“玉芝,你一定给钱,咱们就别做朋友了。”
风风火火的梁玉芝,在珍卿面前有点抬不起头。她说早想找珍卿送钱,可是不晓得她住在哪,电话号码也没有。她家里爹娘哥哥都说,她害人家被退学,人家躲她还来不及,咋还能再撞上门给人添堵……
珍卿开解她好一阵,看到她手边的小旗,问:“你们如今为什么游行?”
梁玉芝犹自忧郁地说:“为了支持国货啊。”
珍卿为了转移她注意,赶紧催她仔细讲一讲。
“《埠上商报》《进步日报》上讲,东洋人狼子野心,一直企图蚕食中国,先是害死抵触东洋的东北王,又在我们鲁州制造事端,东洋兵开进省城乱杀人,杀死了有一千口子。
“哼,最恨我非七尺男儿,不然我就投笔从戎,也杀他一千个东洋小鬼子……”
听到这个话题,珍卿心里觉得沉甸甸,不管怎么歌舞升平,总有一件件的事,提醒你这是个乱世。
珍卿吃得没胃口了,见斜对面的一对男女,男人拉着女伴的小嫩手,抚摩着对方的腕表,一行说一行笑,大约是在打情骂俏。
梁玉芝顺着她目光看去,听见那对男女在讲英语,就冷哼着说:“中国人在中国地盘,非要拽这洋腔洋调,不伦不类的。”
她正说着,回头忽见珍卿以手挡脸,手指还竖在嘴上示意她噤声。
珍卿觑那男客走出去,赶紧拉着梁玉芝出去。她像是被鬼撵了似的,一直沿着湖边急走,梁玉芝问她怎么了,她也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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