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看来这“宋拓兰亭”很吸引她,她的身体姿态表明,她现在不想挪步了。
珍卿确实对“宋拓兰亭”感兴趣,看看外头天色,问卢君毓是要去华界他们家吗?
卢君毓不胜欣喜,说他在楚州路上有公寓,宋拓兰亭就保存公寓里。
珍卿犹豫一会儿,想想跟杜宅距离不远,决定顺道跟卢君毓看看。
正要走出咖啡馆,一个人冒冒失失撞上来,把珍卿的手袋撞翻在地,卢君叱问那人怎么回事,珍卿蹲下去拣东西。
聂梅先赫然看见,她袋里装着“董记梨膏糖”,她的东西掉地上弄脏了,她微微慎恼看那个冒失鬼,不过一直没口出恶言。
珍卿说去卢先生的公寓,黄大光倒有点犹疑,觉得这样跟男士出去,不是女孩子该做的事。
看着他们走远,聂梅先询问属下:“那报童浑身都查过吗?”
属下斩钉截铁地说:“检查了两遍,那位杜小姐给的钱也查过,没什么名堂。报童去时跑得急,跟一辆黄包车撞上,污言秽语骂了一阵,其余并无可疑。”
聂梅先心下微松,也许就是聪明点的娇小姐,没什么了不得。
刚才在茶坊见卫稚君,卫稚君忽然一惊,说看见一个也许很要命的人。杜珍卿虽出身豪富,也喜欢参加一些学生运/动,所以她认得一些颜色带红的人。
尤其她正巧认识他聂梅先,还有这个卫稚君。两下里结合就很要命了。
卫稚君不能确定,杜珍卿是否看到他们,但聂梅先必须预防万一。他先到“董记梨膏糖”,确定她到底买了什么。再以此证实,这个挺聪明的姑娘,是否试图掩饰她的行迹。
珍卿到卢君毓的公寓,卢殷勤去取“宋拓兰亭”,珍卿说要给家里打一个电话。
她先给杜宅打电话,跟杜太爷说跟朋友在看一幅书法,估计晚一点才回去。
卢君毓拿了东西出来,珍卿想给《新女性报》打电话,但想到聂梅先这个人,还是放弃了这危险想法。
珍卿也是辗转得知,钱明珠所以被折磨至死,是偷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其中的始末情由,她也不甚了了,但是事情牵涉到的层面很高。
而钱明珠的族人也出了事,他们钱氏族长的儿子成亲,吃罢筵席没到半天功夫,筵席上就死了十几口子钱家人。想想就叫人毛骨悚然。
此事在当地沸沸扬扬,有人说是仇家夺命,有人说是内部争产。
坊间传说是云里雾里,传不出一个真相来。
珍卿总觉得跟聂梅先有关,此人在她印象中,就是心狠手辣,而且异常精明。
所以她再同情别人,也不能行差踏错,叫这位聂某捉住什么把柄,以致连累到亲朋好友。
那个小报童就是蓝云麟,他们蓝家兄弟抢她连环画时,她看清过这蓝云麟的脸,还画过他的画像。他作为小报童出现,她没两下就记起来他。
她跟卢君毓在咖啡馆时,把一张纸裁成鞋垫形状,暗示蓝云麟送到《新女性报》,又从桌帷底下塞给他。
那首诗写的是:
商君固少秦,强国路难行。
公器报私仇,血溅鬼神惊。
她也不确定,那孩子是否能明白。但她一定要赌这一把。
诗写得如此直白,如果信能按照设想送到,荀学姐大抵能明白,众目睽睽,她不能再做更多。
没想这蓝云麟,不愧在街面上混惯了,脑瓜倒真机灵,看懂了她的暗示,把那首诗藏进鞋子里。——也只有这一种可能,那些特务才没发现什么。
她服从心意通风报信,但也服从心意点到为止。所以,她给人通风报信,信也不在家里写,用的也非身边人。
卢君毓满腔热忱,小心给珍卿看宋拓兰亭,珍卿心神不宁却只强装镇定,算是把这件珍品认真欣赏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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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梅先跟卫稚君联系,但约定好的时间电话没人接。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卫稚君也许已经暴露,社会党人的秘密聚会也许已经取消。
最近在“投诚者”的襄助下,他们捉拿不少社会党。这些逆党越来越像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就立刻一哄而笑。
聂梅先不甘心这样放弃,据闻他们此番开会的人很多,一些神秘头目都会来,若能一网打尽,他就能更得领袖器重,任何企望都不在话下。
社会党人此番的聚会地点,卫稚君猜测过大致范围。他必须尽力去碰运气,要不然对谁都无法交代。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之前示威游行的车夫们,说不得也有代表参加社会党人聚会。想到这里聂梅先不敢耽搁,立刻询问监视车夫们的情况。
第172章 二表伯的机密事
车子在细雨中行驶, 珍卿脑袋里头绪纷纷,一时安心一时焦心。
之前卢君毓十分盛情,说那宋拓兰亭一直在那, 珍卿何时想去临摹都可以去。
想到卢君毓的小心思,珍卿心绪才能安静些。
回家的时候, 天已黑了。
不知道报童蓝云麟怎么样。
最好能打一通电话, 找荀学姐确认一下。可她不太确定, 聂梅先有没有发现她的举动, 会不会监视她家的电话呢?
珍卿咬着指甲胡思乱想。最后她只好安慰自己, 若小报童蓝云麟出事,她家不会这么风平浪静。她应该被当作同党抓起来。
所以她这里没动静,就是蓝云麟那边没出事。
大约七八点的时候, 珍卿陡然听见一阵枪声,好像声音并不那么远,大约就在租界不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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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多将要歇息的时分, 珍卿听见楼下有动静, 猜会不会是到应天出差的三哥回来了。
她轻轻从楼梯走下来, 楼下有模糊的说话声,二表伯和杜太爷站在一起说话。
杨家二表伯之前回禹州, 参加完三表叔的婚礼又回来, 说之前从海宁办的洋货,在禹州卖得非常俏, 所以这回来再办些洋货回去。
此时此刻的情景, 珍卿觉得, 有什么事不大对劲。
雨明明下得不大, 二表伯浑身却是透湿的, 衣角裤角上, 还向下滴着微浊的泥水。
金妈、袁妈也出来了。
二表伯正给杜太爷解释,说路上没车了,走回来时太慌跌到水坑里。谁曾想,正撞到一个人的脚上,那个人脚上穿着白鞋子,后脚跟上缝了一块红布。
二表伯说,自从撞到这个人,他浑身觉得不对劲。
金妈和胖妈听得紧张起来。
原来,这是南方的丧礼习俗:刚死了尊长的男人,孝子鞋是白色的,但后脚跟会缝一块红布。
二表伯摔在刚死尊长的人面前,又是晚上,又是水坑,弄不好是要撞客的。
这种说法一出来,正踩在杜太爷的神经上,他叫胖妈赶紧陪珍卿上楼,没事别出来见二表伯。
珍卿真是无力吐槽,天天被这些烂七八糟的事围着,说又说不通。
不过回到楼上一想,二表伯的状态很奇怪,他完全是失魂落魄,心不在焉,脸上白得异常。
他们禹州没这样的风俗,一个缀红布的白鞋,就把二表伯吓唬成这样吗?
不过二表伯是跑生意的人,听说过这个风俗,心里忌讳,也未可知。
杜太爷严令胖妈看着珍卿,珍卿后面就躺下睡觉。
等到珍卿睡着了,胖妈也下楼去,金妈正在专供菩萨的屋里,烧二表伯的衣服鞋子。
胖妈上了三炷香,跪在那里念念有词。
珍卿迷蒙沉睡之间,梦见一个穿缀红布白鞋的鬼,头发那么长,脸色那么青,忽听见他一声声喊:“小花,小花,你醒醒。”
珍卿蓦然睁开眼,惊见床前一个脸色青白的人,顿时吓得坐起来缩成一团。
“别怕,别怕,是我,二表伯。”
珍卿定睛细看,原来是二表伯。事情果如预想,向着怪诞的方向发展。
二表伯看起来很紧张,也许还有点——惊恐?他失神地坐了好一阵,喃喃地跟珍卿说:
“小花,还记得小时候,你们兄弟姊妹一块,听大表伯讲春秋故事吗?”
不需要珍卿接话,他自顾自地说下去:
“那时候,你明衡表哥很喜欢听。有一回说到个啥事,不知谁说了一句:‘这都叫当官的操心,你操那闲心干啥’。
“你明衡表哥就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自打他上永陵念中学,我们爷儿俩,越来越讲不到一路。到了大学,就更像掉了笼头的马……”
不知想到什么,二表伯的表情异常沉痛,他眼睛里有泪花花了……
珍卿看着二表伯,忽然间发现,不到五十岁的二表伯,竟老态毕现,像被人抽去精魂一样。
二表伯哀恳地看珍卿,说:“小花,你帮二表伯一个忙,好不好?”
珍卿似有一点预感,二表伯握着她的手,迫切地讲:“你救救——”正在这时,阁楼房门猛然被打开。
心口跳到嗓子眼的珍卿,瞬间叫道:“三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表伯激动的脸色,瞬间灰白下去,他嗫嚅了半天,颓然地把话都咽进去,自觉地退出去。
三哥又到应天出差,这个时辰才回来,自是风尘仆仆。
他清俊的眉眼间,有掩不去的疲惫痕迹,他看珍卿一会儿,笑问:“这几天,过得还好吗?”
他把公事包放一边,珍卿要帮他脱大衣,他双手握着她的手说不用脱,待会儿回房还要洗澡的。
他的眼神是皎洁月光,温润没有侵略性,但这种温柔的神光,似无处不在一样。
他低头亲亲珍卿的手,又轻声问她:“困吗?”
珍卿犹疑了一下,点点头。
珍卿欣喜三哥的回来,但想到二表伯的情状,觉得他要说的是非常要紧的事。
这桩疑虑盘亘于心头,让她心中不安。
她的心事,三哥自然看得出来,他站起身拿上包,语气很是安抚:
“你二表伯的话,我在门外听到了。我下去找他谈谈。你不要挂心。早点上床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珍卿想起姑奶奶家的温馨情景。
明衡表哥大她八九岁,但也是一个温暖的哥哥。听说她喜爱书法,不时把他的文房用品送给她。
还有谢公馆的二姐、三哥,拿她当亲妹妹疼爱,让她倍感家庭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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