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启民看珍卿似有心事,以为是冷落了她,就问她家乡怎么吃笋。珍卿说海宁的笋既会凉拌,也会油焖煎炒,还会做成酸笋冬天的时候吃,不过她自己老家不太吃笋。启民也不追问她老家在哪。
不再那么怯生的济民,他跟珍卿询问海宁的事物新闻,珍卿把比较出名的事给他们讲讲,启民和怡民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兴趣,但没显出特别的神往。想来他们在东洋也住过大城市。
他们三个与路上的草木虫鸟,都仿佛是很熟稔的朋友。当天空中开始飘起微雨,济民兴奋地张着手飞跑。启民和怡民乐哈哈地笑他。启明忽然从队伍中离开一会,回来时手里撑着一把伞,递给胖妈请她撑着。他就和怡民淋雨陪着她们走。珍卿觉得过意不去,跟他们说跑回去好不好,启明和怡民直接以行动应和,珍卿倒能跑得很轻盈,胖妈就很难了,不过她手里有伞不要紧。
他们跑回家站在门廊看雨,珍卿觉得如在诗画之中。珍卿跑回来衣服自然淋湿了,孟先生、孟太太觉得很抱歉。珍卿倒没觉得被怠慢,脱开约束在雨里疯跑,她似乎很少有这样的经历。
他们午饭吃得较为丰盛,有鱼丸青菜汤、香菇炖鸡、炙五花肉、盐水鸭子、煎豆腐、凉拌笋丝黄瓜丝、蔬菜色拉……菜的种类多表现主人好客,但每样菜的分量并不过分,做法也不是太油腻重口。湿热的天气,大家食欲说不上太好,孟太太是很有心的主妇。
午饭之后,孟先生和三哥准备到里屋坐谈,孟家三个孩子赶忙问父亲,他们能不能在一旁听他们讲话,孟太太想出言阻止,孟先生却欣然应允。怡民就拉着珍卿一道进起居室,都在孟先生身边席地而坐——他们的屋子有点东洋风格,到处地板都擦得锃明瓦亮的。
既然多了这么多观众,孟先生和三哥的谈话,就变成孟先生的主场演讲,他先讲太古学派的教民养民理论,一会就开始讲“出格”的东西。
珍卿就见怡民忽然起身出去,珍卿自己有点内急,趁机跟着她一块出去。等珍卿解决完生理问题,见怡民跟两个佣人说,收拾好就赶紧去午睡,水果茶点由她来照管。
那两个佣人都各自去了,珍卿跟怡民一起回起居室。而启民和济民两个人,自觉地一人守一个窗户,珍卿猜测是提防人偷听的意思。珍卿这一会觉得,孟家两个孩子像受过特训一样。
孟先生正在讲一个牧师朋友的见闻,准确地说,是他的牧师朋友在红色“匪区”的见闻。那些被应天政府称为“匪的叛逆者”,正在越、赣、闽三州交界处,展开轰轰烈烈地革命活动。
那位牧师朋友告诉孟先生,社会党的军队每占领一地,就在那里取缔鸦片和高利贷,烧毁地契取消捐税,把地主的土地分给农民,还建立合作制的集体企业,把chāng妓、乞丐变成普通人,据说还建立一些小学校,免费给当地学童提供基础阶段的教育,还在占领地对百姓开展扫盲运动……
孟先生谈了很多“匪区”的事,一室之内所有人都在认真听。陆三哥消息很灵通,孟先生讲的事他多有听闻,但是当着孟家三个孩子,他谨慎地保持着缄默,他看着聚精会神的小妹,她眼里是黑黝黝的光,此时此刻,他竟难以分辨她的情绪。
孟家的大儿子启民,肃然凝重地问父亲:“爸爸,您认为他们能成功吗?他们那些纲领性的东西,他们开始做的事情,以后会发生异化和倒退吗?他们会倒退成一个流寇匪帮式的团伙吗?爸爸,要说到禁毒、办学和禁娼,应天政府不也在做吗?我们怎么断定,谁的主义纲领更可能成功?”
珍卿看着侃侃而谈的启民,十几岁少年有这种思考力,让人不能不刮目相看,三哥紧握着珍卿的手,示意她不要胡乱讲话。
他们和孟家孩子一齐看向孟先生,都在认真地等着他回答。他的妻子之前悄悄地进来坐下,现在又安静地给大家续水。
孟先生自己点燃了烟斗,他那深邃沧桑的眼睛里,还会聚着沉重复杂的思虑,那思虑似从缥缈的远古而来,穿越漫长错乱的历史迷雾,到了一个依然看不清方向的路口。他吐着烟圈喟然长叹:
“中华民族从清末就苦难更迭,没有哪一年是国泰民安的,远近的仁人志士各种办法都试过,各种主义兴起又式微,你看看那些所谓的政治明星,一个个你方唱罢我登场,他们的理念和主义实现了吗?能做个寓公都属善终,若不能善终,不外乎沦为独夫民贼,成为新的贫弱动乱的根源……
“中国这个地方的事情,远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复杂、都难办,谁能断定何人是对何人是错,哪方能成哪方必败呢?我不能给出正确的判断,但你们要我说的话,我以为不妨把国家大势先撇开,从小处看看不同主义的人做的事。
“我去年到西北地区游历过,去过才知为何彼地易生饥馑,一遇荒年动不动就饿殍千里。说起西北地区的秦州,自清末以来就盛产罂、粟,清亡后历代军阀也延此陋俗,皆有逼迫农民种植罂、粟之弊。历任军阀种植罂、粟,是欲以鸦片收获巨利,一面供他们自己挥霍享乐,一面又从洋人那买兵器打内战。
“大片肥沃的土地种了罂、粟,百姓赖以裹腹的小米、玉米、麦子供应不足,农民没有余粮余钱,一遇灾荒就只好背井离乡,跑到外地去乞食度日,自清末以来,死在逃荒路上的饥民,至少有百万之众了吧。”
室内所有人都感到心情凝重,孟太太眼里闪动着水光。孟先生喟然长叹,沉默片刻又继续说起来:
“孟子言,民贵君轻,社稷次之,唐太宗也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就是那些封建王朝的开明君主,也知道要养民护民以收笼人心。可是现在的当局者们,绝大多数都在本末倒置,将民人驱驰如犬羊牲畜,作为上位者哪有父母之心呢。
“应天政府固然有一些好政策,但实际效果让人不敢恭维。譬如讲,被他们斥责伤风败俗的jì女,原本也不过是生民之一,不过因为乡村凋敝颓败,动不动兵争不止,小农经济又被冲击,只好背井离乡到异地他乡求生计。可她们既没有受过好教育,民国也没有那么多企业,给她们提供应当的工作机会。如此政府又取缔她们,驱赶她们,便只好去货卖皮肉了,这是战争和洋人夺不走的资本。
“建立所谓‘苏维埃’的那群人,目下还不知道他们是何等样人,亦不知应天政府还能容忍他们几时,更不知他们的前途远景在哪,终究有无可能实现他们主义。
“但以老夫近来研究的心得,公民党之主义几经变更,他们自家人讲的‘三民主义’,是谓‘民族、民权、民生’。实行民族主义就当反抗外来侵略,可洋人还在中国横行,他们还在忙于内战,况且应天政府武备也算孱弱,暂时还践行不了‘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是谓民主政治,他们讲国民还需要教育,制度还需要建设,这一条暂时缓办也无可厚非;可是民生主义讲‘平均地权,限制资本’,这些事情为何也迟迟不办?
“是因其党政军内,掣肘斗争太多,利益纠葛太复杂。所以,我听公民党喊口号许久,却没见他们办成什么善事。
“而社会党比较……比较特殊,呃,他们的政策明确利民,撇开其军事、政治诉求和那些难以卒信的阶级zhuān政之怪谈,老夫以为最大的可取之处,是他们不单单向人们喊口号,而是确实把事情做到实处,他们分土地、办工厂以养民,办学校、扫盲流以教民,禁鸦、片高利贷、除恶霸以护民。”
启民继续提出他的疑惑:“可是社会党,确实杀了不少人,而且报纸说他们是流寇,这里钻一阵那里钻一阵,居无定所的一些理想主义者,说白了跟草寇差不了多少,如何能彻底实施他们的纲领,践行他们的主义呢?而且他们还想攻占大城市,一次次失败了不是吗?他们的希望在哪里?”
孟太太拿过烟灰缸,孟先生磕磕它的烟斗,想重新填些烟叶又放下,他自己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唏嘘地道:“这也是为父的疑虑啊,他们的主义虽有利民之处,可他们如何生存下去呢?”
……
作者有话说:
在密密的树林里,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有高高的山岗上,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
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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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谨慎善意的提醒
孟家父子为社会党人的居无定所、实力单薄感到疑惑, 大家都各自陷入思索中,午后的坐谈会已经结束,等到两位客人各自回去休息, 孟太太温和地说教大儿子,说他当着两位贵客的面, 怎么能质疑诘难自己的父亲呢?
孟先生摸着儿子的脑袋说:“中国和东洋的传统文化, 总容易轻视少年人的智慧, 挫折少年人的热情, 使他们服从父辈的权威。可是纵观古今中外, 多少伟大雄才之辈,都是冲破了权威和传统的。阿那达,你不要太限制我们的孩子。”
启民、怡民都崇拜地看着爸爸, 启明恭敬地道了一声谢谢,怡民也亲密地吻一下她爸。孟先生却叫他们也跟妈妈道谢,因为妈妈的本意是为他们好。启民、怡民, 还有状态外的济民, 也一道跟妈妈恭敬地道谢。
启民跟弟弟妹妹去休息去, 孟太太依在孟先生的怀里,夫妻俩人亲昵地说着私房话。
珍卿在三哥的房间里, 提出自己的疑虑:“孟先生他们虽然谨慎, 但当着启民他们谈论这些,如有人不留神说出去, 三哥, 恐怕会有不妥吧。”
陆三哥也觉得不妥:“古水镇生活悠闲, 社会党在这里活动不多, 连‘清党’也未受到波及, 难免会大意。我找时间提醒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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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卿第二天一大早起来, 背诵英文版《阴谋与爱情》,特意拿着一本英德小词典,比较对应的德文用词。孟家三个孩子的房间就在对面。怡民从外头洗好了衣服,正在往晾衣绳上挂衣服,晾完发现珍卿在背英文。怡民特意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站在走廊下面听她背。
珍卿皱着眉思考着什么,嘴里有念念有辞的,又在纸上写写画画一阵,猛听见外头走廊好大一阵动静,她惊讶地看向窗外,见怡民屁股又坐在窗舷上。
珍卿合上书笑脸迎人,问怡云:“你怎么站在这里?”怡民笑嘻嘻地说:“父亲说你念的西洋教会学校,洋文学得顶顶好,叫我跟你学习呢,那么杜先生,你愿意收下我这个学生吗?”
珍卿干脆从房间走出来,扶着栏杆观赏院中的景色,怡民也从窗台跳下,和珍卿并着肩膀看风景,听到珍卿轻淡地讲:“我也不过是学生,怎么给人家当先生?你国语讲得很好,我听你弟弟说,你能说几种口音的东洋话,江平话也学得好好。要知道方言不好学的,倒是我要向你偷师才对啊!”
怡民笑嘻嘻地挽着珍卿:“喂,珍卿,你未免太伶俐了,我想探你的锦囊妙计,没想到你反来套我的办法,我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呢?其实,济民就喜欢夸大其辞,我小时候很调皮,喜欢学东洋人的南腔北调,就是为装模作样地嘲笑他们,其实,东洋的方言我没那么精通,不过江平话倒是认真学的。”
珍卿不跟怡民玩笑了,一本正经地提议:“孔夫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不如我们相互做老师,相互做学生,还能教学相长,怎么样?”
怡民交流起她学语言的经历,她在东洋出生长到十来岁,母亲和亲戚朋友讲东洋话,他们家的孩子自然学会东洋话。而父亲跟华人留学生,又常常讲中国话和江平话,这也是自然学会的,没什么稀奇。反倒学习没有语境的英语,她觉得是最辛苦的。
说着怡民有点垂头丧气:“父亲也告诉我,在它语言的境里学语言最好不过。可是我不想离开这么美的小镇,不想离开爸爸妈妈哥哥弟弟,父亲却最鼓励我学洋文,最好将来做个翻译家。若真有事半功倍的办法,我留在家里学就好了。”
珍卿又何曾有事半功倍的捷径?除了有一点奇妙的机缘,不过是靠着勤奋和努力,她很坦率地跟怡民讲:“想不想听,我的先生如何教我外语的?”
怡民表示愿意洗耳恭听,珍卿讲起萧老先生的“笨办法”,从萧老先生开始教她外语开始,一直背诵单词、语法且先不说,德文书她已经背过来三本——《小王子》《圣经》《阴谋与爱情》,德文学习进程可谓突飞猛进。已经有基础的英语一门,背诵的东西那就更多了。
怡民做了个鬼脸,晃动着单薄的肩膀叹气:“原来世上没有捷径,你的办法更费气力,想想都要耗费精神,看来还是要出国去!”珍卿拉着她的手笑问:“你父亲为何想叫你做翻译家?”
怡民年轻的面庞上,有一点成年人的忧郁了:
“还在东洋的时候,学校排演《罗密欧与朱丽叶》,座下看戏的东洋人认出我们一家,晓得我父亲是狂热爱国的中国人。他们就成心讲中国经济落后、政治落后,连文化都落后,偌大国家连翻译莎翁戏剧的人都没得,言论鄙薄刺耳之耳。父亲大感屈辱,个人想着手翻译,可他并不擅长此道,平常事务也庞杂,后来就放弃了。我们手足三个人,父亲恰恰选中我将来学翻译。”
看怡民平静又忧郁的神态,思及对她谆谆教诲的孟先生。珍卿蓦然想起慕江南先生。其实,不管是西洋人还是东洋人,都以为中国政治经济落后,文化艺术领域也必定是荒凉之境,没有任何资本成绩可供谈说。慕江南先生极力想向内外证明,中国不但有先进的艺术,有出色的艺术家,还是涵养了五千年文明的艺术和艺术家。
珍卿轻叹一声迎视阳光,文化领域的图强自证,就是后世的增强软实力,这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它需要更多人投身进去,并坚持不懈地为之奋斗。其实怡民未必不喜欢学外语,她不过是小孩子依亲恋家,让她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她总有一天能明白该做的事终究要做。
这时佣人叫她们去吃早饭,珍卿便不再多讲什么,和怡民手拉着手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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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清早起来,陆三哥陪着孟先生到外面散步,一直散到孟家竹林的拱桥处。陆三哥看两个保镖在远处,拱桥四周也颇为空旷,必定是藏不住人,正准备提醒孟先生行事留神,不要像昨天那样,对着妻儿任意谈论有风险的话题。孩子再聪明再省事有时候还是会不谨慎。
陆三哥正准备提起这个话头,见孟先生珍视地掏出一张纸——其实都算不是纸张,这是一张展开的烟盒纸,上面写着类似诗歌的内容,但细看又说不上是诗歌:
三大纪律六项注意:
三大纪律:行动听指挥,不拿工人农民一点东西,打土豪要归公。六项注意是:上门板,捆铺草,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偿。
这上面的字迹像是小儿涂鸦,还有不算少的错别字,孟先生跟陆三哥解释来源:”我的朋友彭卓知牧师,除了从‘匪区’带回新奇见闻,还带回这样一张纸。他告诉我某个山区里面,社会党人的军队头目,要求他的士兵达到这些要求……“
陆三哥也不由地惊诧,忘却了自己要劝诫人的话,又仔细把那些词句看几遍。其实”六项注意“里的条目,有的他不明白源自什么风俗,也不晓得这样要求的用意是什么。
两个人站在满是苔痕的石桥上,孟先生倚靠在斑斓的石栏杆上,眼神奇妙地看向他的年轻朋友:
“竞存,中国各式各样的军队,我半个世纪中见过不少。底层的老百姓去当兵,不外乎是吃饷活命。做大将军的目标再高远,想的也不过升官发财,再多娶几房娇妻美妾。那些所谓的乱世枭雄,不过指望以军队士兵维持权势,保证能够自由地抢掠财富,占住一地快活地割据称王。所以他们对麾下兵勇抢劫百姓,向来是默许纵容甚至明言支持,以作为笼聚军心的手段。
“可这里有一帮人很奇怪,至少我觉得很奇怪:他们的长官不但不许抢劫,指挥官生怕士兵扰掠百姓,特意制定出这么奇怪的规定——三大纪律六项注意。我听彭卓知牧师说,这些规定在那的执行效果虽有反复,但由上至下的官长都在致力于执行这种规定。”
陆三哥自然晓得“那里”指哪里,他自己看了也暗暗咋舌。三大纪律六项注意,这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东西,像汉高祖刘邦的约法三章,可约法三章尚没有他们这么细致。
孟先生脸上露出奇异的笑,陆三哥却不得不扫他的兴,他有义务告诉他若行事不妥会有多危险。他给他讲六三政变他亲历之事,还有身边有的沾红之人,如何被当局当作□□□□杀害,人们如何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有所谓“清党”如何清除异己,把中央到地方杀得血流成河。
孟先生听得神情渐渐凝重,半晌才道:“我这两年在外游历,多在偏僻穷苦之处,是我孤陋寡闻想当然了。竞存,多谢你好意提醒我。我这一堂妻子儿女,是当谨慎再谨慎啊。”
三哥从裤子里掏出打火匣,拨出一星黄蓝交错的火焰,把写着“三大注意六项注意”的烟盒纸点燃,提在手指间任它燃烧起来。烧一会陆三哥晃晃手,把黑色的灰烬抖落到水里,直到火焰烧尽烟盒纸的最后一角,他才轻轻抛开那一点纸星。
孟先生捋着胡须沉吟不语,陆三哥再次郑重告诫他:“随着应天政府政权稳固,那位领袖的触角会越伸越远。孟先生,古水镇未必永远是世外桃源,你身边若有违禁敏感之物,请为一家性命前程着想,务必像竞存烧掉这张纸一样处理干净。敏感之事最好不叫妇孺知晓。并非是叫先生不信他们,这反而是为保护他们。”
孟先生了解陆浩云为人,晓得他不会小题大做,便拱手抱拳行礼致谢,说他今日回去便会处理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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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江南烟雨令人醉
这天早上, 孟太太陪珍卿、怡民吃过早饭。珍卿打算按早先的工作计划,今天一整天都写小说。怡民跟她妈妈请示过,说要跟珍卿一起搞学习。看天上一阵阵浮云蔽日, 孟太太觉得可能又会下雨,吩咐佣人今天不要晾晒东西。
三个人从饭厅里面出来, 前头门楼下面, 启民正在严厉说教济民:“你哪路弄到一身狗毛, 母亲清理起来多繁冗。济民, 母亲操劳一家的事务, 你不该天天给她找烦难。”
济民别着头噘着嘴不服气,启民继续行使兄长训弟之责:“我晓得你到哪里去,不外是北边庞先生家, 你过去不与人家做点事,反倒只顾与小犬玩耍,玩到这个晨光才回来就算, 你怎么还从庞家拿东西回来?”
济民不服气地跟哥哥顶嘴:“事实不是如此, 你诬赖好人, 母亲嘱我去庞家送骨头汤,他们家吴媪病得不能起身, 才去的下女顾不过来。周先生生男小伟才五天, 自己烧热水给庞先生擦身,她给庞先生擦完前面, 半天不能给他翻身, 我过去给她帮手……她擦得太仔细, 她家小犬都饿急了, 跑到屋里往周先生身上扑, 我才吓得赶紧抱住小犬, 不叫他在屋里捣乱。”
启明将信将疑地看济民的背篓,打开指着里面的东西:“那这么多螃蟹怎么回事?不是告诫你不要接受他们的谢礼——”
济民不由更加委屈:“周先生叫我务必拿,说对我们只是针头线脑的好,却得来我们家天天送食送汤,还帮她们找下女,她说无颜一直白吃白占,要是我不拿东西,他们也不好再吃我们的。”
孟太太赶忙下楼走过去,温柔调解起俩兄弟的纠纷,然后看着篓子里的大闸蟹,还拍济民的脑袋夸奖他。说中午他们就蒸螃蟹招待客人,蒸好了再给庞家拿些回去就好。济民这才破涕为笑,孟太太摩挲大儿子的后背,叫他做哥哥的要宽容一些。
孟太太对珍卿过分客气,她两个儿子争几句嘴,她都对珍卿道歉说失礼,叫怡民带珍卿去后院里散散步。看着珍卿和怡民到后面去,孟太太拿着一个长长的刷子,又往刷子上涂抹什么东西,就开始刷济民身上的狗毛。
怡民走着走着,扯下一片草叶走到台阶下面,拨弄石砖底下忙碌的蚂蚁。珍卿作为一个耍笔杆子的,很好奇庞家遭什么祸事,不过也不好太刨根问底。
珍卿走下去扒拉着草丛,饶有兴致地翻看里面的动物,不过她也有一点忧心:”怡民,这里有蛇吗?“怡民不假思索地说:”有,我父亲打死过好几条。“珍卿一下子蹦起来,立刻失去玩耍兴趣。她在禹州也会上树扒草,可禹州没那么多蛇啊!
下午古水镇又起微雨,坐在静雅的砖木房屋中,听着雨丝拍打树叶的沙沙声,看着白亮的雨丝,洗涤着江南的石板白屋,这里的时间被拉长,人的心灵也变得细腻,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与这江南雨丝融成一线,要随它们飘飘摇摇地不知飞向何处。不过就算是要飘远的话,也希望能跟三哥一起飘。
嗯,怪不得怡民不是土生土长,却说舍不得离开此间水乡。
吃过午饭后,孟太太把三个儿女打发出去,她跟孟先生闭门谢客,不晓得在做什么。三哥午后也出门去了,说看看古水镇有没有要出手的房产。三哥怎么在这么偏僻的小镇,都能找到活计忙碌,
珍卿写了大半天的稿子,一开始还没醒觉到,看风景这会慢慢感觉小腹不适,又意识到自己忽然多愁善感。跑去上趟厕所果然发现不对劲。她赶紧把胖妈叫来帮忙,拿出她准备已久的“靠得住”。胖妈把有点弄脏的衣服拿去洗,又说给珍卿熬碗姜糖水过来。
特殊时期是会让人有点脆弱,她现在特别想叫三哥陪着她,可三哥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珍卿正在作小儿女心肠,密密雨幕的院子另一边,她看见启民、济民回来了。他们穿戴的是蓑衣、斗笠、木屐,不知从什么地方回来的。他们的母亲也过来和他们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有一瞬间,珍卿觉得对面的母子四人,一致地向她这里看过来。莫非说的事跟她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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