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斧头,京城内扈远侯府跟随薛放的小厮。
杨仪曾经在杨府见过他一次,据说他是往杨甯那边带信送东西去的。
船很快到了对岸,那些村民几乎要一拥而上,两个士兵先下船维持秩序。
叫斧头的少年却越发尖声地:“十七爷!您的眼睛怎么了!”
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
杨仪先下了船,把圆儿接了下地。
因士兵们都去拦着村民了,她只好亲自去扶十七郎。
“旅帅慢些。”她的手正要扶住薛放的手臂,冷不防斧头莽莽撞撞地冲过来,竟生生地把她撞开了几步。
斧头自己死死地抓住薛放,少年的眼睛慌张乱转:“十七爷,您的眼睛是……”声音里居然已经带了哭腔。
“给我闭嘴。”薛放的反应很冷淡。
此时在他们身前,那两个士兵已经拦不住群情激奋的村民了,有人因不能靠前,便把手中拿着的棍棒向着杨仪的方向扔了出去:“害人精!你还敢回来!”
杨仪正被斧头挤开,还没有来得及站稳,就察觉有东西冲着自己飞来。
偏偏苗圆儿因为见她几乎摔倒的样子,便撒腿跑来要扶。
杨仪见危险,想也不想,往前一扑把圆儿抱入怀中,以身体挡住孩子。
如果被那木棍击中,以杨仪这身板,不死也要重伤。
可就在杨仪咬牙准备忍痛的时候,全场突然鸦雀无声,而那预料之中的痛却并未降落。
怀中的圆儿动了动,探出小脑袋,突然惊喜地叫:“哥哥!”
杨仪迟疑地抬头,也跟着惊怔,原来十七郎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身旁,右臂就在她的头顶。
而他的手中紧握的,正是那本会砸向她的木棍。
薛放将手中的木棍戳在地上,冷冷道:“谁扔的,给我滚出来。”
村民们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明明是个“瞎子”,实打实地蒙着眼,可就在木棍将砸落杨仪身上的时候,他突然身形如风地掠到她跟前,头都没转一下,一伸手就把那木棍准确地拿捏了,简直神乎其技。
而这一声喝问更是气势骇人,一时竟没有人承认。
斧头跳起来,不由分说先行鼓掌:“十七爷厉害!我看见了,就是他!”
他指着人群中一个中年男子:“敢在我们爷面前弄这个,简直是关老爷跟前耍大刀,你死定了!”
跟随薛放的那两个近身侍卫,其中之一上前扣住此人。
杨仪倒是认得:“石大哥……”
那男子慑于薛放的气势,本来畏畏缩缩想要求饶,被杨仪这么一看,却悲愤难禁:“不错,就是我!你、你把光儿害死了!我要你给他偿命!”
原来这男子正是光儿的父亲。
杨仪心惊:“光儿,光儿……死了?”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心都仿佛沉入了冰水中。
男子索性放声大哭:“就差一口气,请的大夫都说不中用了,都是你给他吃羿人的肉害的,你对得起我们吗?”
跟光儿的爹一起来的,还有其他几个病童的家长,也纷纷地嚷骂了起来。
杨仪本想去看看病童,但这些村民因大夫说不能救了,早被愤怒冲昏头脑,哪里还听杨仪说什么。
正在这时,“都给我闭嘴!”是薛放。
将手中的棍棒挽了个花儿,双手各持一端,“咔嚓”声响,那儿臂粗的棍子竟被轻易断成两截。
薛放道:“杨易是我的人,谁若敢动他一根汗毛,老子撅了他!”
河边又一次的安静下来,只有背后的河水哗啦啦响的欢快。
薛放把断棍扔在地上:“杨易,你想如何,只管去做。”
杨仪震惊地看向他:“旅帅……”
“还差一口气那就是一只脚还在鬼门关外,我倒也想看看,你能不能把这半只脚进了鬼门关的人拉回来。”薛放没容她说完,喝道:“别啰嗦!知不知道什么叫兵贵神速。”
村民们如痴如呆,只有斧头反应迅速,他站在薛放身旁狐假虎威:“我们爷说的话都听见了没有!你们就算在这儿就算哭死有什么用?难道能哭的感动了阎王爷?呸!还不赶紧让路!”
幸而他的嗓音天生高亢,村民们犹犹豫豫,总算向着两边让开了路。
杨仪不管薛放看没看见,向着他躬身做了个揖。
光儿的爹跟其他村民们面面相觑,终于也都纷纷跟上。
就在众人离开之后,苗圆儿惊恐地叫道:“血、好多血……哥哥流血了!”
光儿家中,其母已经哭死过好几回了,邻居们陪着身旁,一个个面如死灰。
猛然见杨仪从外进来,大家的表情像是看到鬼。
杨仪径直来到光儿房中,果然见娃儿嘴唇发青,气息极弱。
她直接上手去听光儿的脉。
此时外间的人反应过来,议论声渐渐大起来,杨仪闭上双眼,心无旁骛,听了半晌,又捏开光儿的嘴,靠近细看他的口中。
屋门口传来妇人怒骂的声音,却给光儿的爹拦住,男人低声:“等他……咱们再拼命不迟。”
杨仪恍若未闻:“先前大夫怎么说的?”
有个年长谨慎的回答:“说是痢疾,服用了止痢丸,又喝了黄柏汤,都没有用,其他几个也是一样的。”
杨仪道:“昨天都吃了什么?”
妇人大骂:“不都是你给的蛮人的肉害的,你还问什么?”
“除了这个,还吃了什么。”
“你……”妇人指着她,就要冲进来厮打。
杨仪咳嗽了声:“如果真的是我所害,杀人偿命,我绝不会有二话。但如果另有原因,光儿跟我岂不都冤的很?我并非想甩脱责任,只想救人。”
众人彼此相看,光儿的爹终于道:“因在学堂吃了肉,回家来只吃了半碗米饭,还有些蟹。”
“蟹?”
“是我从河里捉的河蟹。”光儿的爹又补充:“以前也常吃过。”
杨仪问:“害病的其他孩子也吃过么?”
门外一个快嘴的说道:“我家的没有!”显然是觉着杨仪要将症结推到河蟹身上,语气里带点不忿。
光儿的爹迟疑着:“因为太多了吃不了,我还送了些给临街二哥家里。”那家的孩子确实也病了,“但其他人家里应该是没吃!”
杨仪看着他,转身面对光儿,闭上双眼:“獐子肉、蟹……止痢丸、黄连黄柏汤,清热燥湿,泻火解毒……不……不对,这不是……”
脑中灵光闪烁,杨仪睁开双眼。
“速速取一捧新米,找一节藕,研成粉末,拿热黄酒来服下!”
村民们呆若木鸡。
这也不是什么有用的汤药,怎能救垂死之人?
杨仪沉声道:“想救光儿,就照我说的做。”
光儿的爹本正绝望之中,被她宁和笃定的目光注视,突然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奇异的希望,他猛地站直身子:“我立刻去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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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放马过来◎
光儿的爹离开后,杨仪出门,却给妇人拦住。
这些人对于她提出的方子将信将疑,见杨仪要走,便担心她是想逃。
杨仪看着妇人哭的红肿的双眼,温声道:“大嫂,我得去其他人家里看看。”
光儿母亲迎着她的目光,嘴唇发抖:“你真的能救活光儿?”
杨仪道:“我越快看过其他孩童,便越有把握。”
妇人的泪扑簌簌落下:“好,去吧,你去……”
杨仪迈步往外,身后妇人低头抹泪喃喃:“杨先生,你可是光儿最得意的老师……你可一定要救他。”
就在杨仪去后,那先前给病童们看诊的大夫听说消息,急冲冲地来了,听说杨仪给开的方子,他目瞪口呆:“这岂有此理,这哪里是药?这简直是玩闹!”
光儿的娘才升起的一线希望,被这句话差点打碎。
大夫不依不饶:“你们就算不是大夫,难道不认得这几样东西?米,藕,还有黄酒,这都是吃的东西,怎能治病?何况是这样已明显救不得的症候!”
不料那妇人听到这里,猛地跳起,厉声骂道:“谁说我光儿救不得!你救不得难道别人也救不得!你这庸医!不许诅咒我的孩子!”
大夫被她吓得连连后退:“好、好好……你们信个不知道什么样招摇撞骗的人,也不信我,那我就在此看看,等你们上了当,就知道谁是李逵谁是李鬼了。”
杨仪那边转到另一个病重的孩童家中,判定是跟光儿一样症候。问他家人,也是吃过光儿爹送来的河蟹。
她心里稳了几分,又马不停蹄赶到下一家,这家正是先前被隋子云抱走又送回的陈澄家里,陈澄抱着肚子躺在床上,不停地哎吆。
他家里人见了杨仪,几乎要冲上来厮打,想起河畔薛放的话,又见杨仪身后跟着一名官兵,这才强忍住,只丧声歪气地:“你来干什么?”
陈澄听见动静转身:“老师!”
杨仪一愣,原来这一照面,她发现陈澄的脸色并非如先前光儿两人一样,而且这声叫嚷中气十足,不像是病倒的样子。
陈澄的母亲忙把他摁回去:“你还不好好躺着!先前不还疼得满床打滚!哼,难道忘了是给谁的害的?”
杨仪对她的白眼视若无睹,走到床前叫陈澄伸出手来,小孩儿乖乖照做,杨仪诊了脉,挑了挑眉:“你的肚子疼?”
陈澄瞄了眼家里人,眼珠转动:“是啊老师,我吃了那蛮人的肉,就肚子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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