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这老头子倒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虽然拮据,但为了昔日同袍之情,竟肯做到如此,也是难得了。
怪道薛放才回来,就要来探望他,能让薛十七郎如此敬重的,自然非同一般。
两人说话间,那被小梅打发去的士兵回来了,手中提着几包东西,闻着香气扑鼻,原来是些肉菜之类。
屠竹接过来,进了里屋放在桌上。
付逍却好像完全没注意,手中握着杯子晃来晃去,脸上似笑非笑表情诡异。
屠竹歪头看他,却也隐约听见东屋里传出些许异样响动。
正在屠竹诧异的时候,付逍突然嗤地笑了声,他喃喃道:“我就知道……这个笨小子,白长了一张聪明脸孔。”
杨仪在说了那句“可以”之后,觉出了不对。
她本想让薛放好过些,所以故意提起此事,转开他的心思。
杨仪却完全没想过别的。
如今,听薛放的呼吸逐渐急促,目光乱转,弄得原本心如止水的她也有些惊慌了。
杨仪有点惊心。
不知是不是外头又阴天了,屋内仿佛也更暗了几分。
杨仪匆匆地将茶杯搁在炕沿上,却没放牢靠,那茶杯摇摇欲掉,杨仪只得赶紧把它拢回去,幸亏里头已经没了水。
她下意识地润了润唇:“旅帅,你、你可不要……”
她怕他又有什么奇怪的想头,却不知自己该怎么表达。
薛放看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也看到那只差点纵身一跃的茶盏。
他的理智恢复了几分。
“什么不要?”
杨仪咳嗽了声:“不要说些我做不到、叫人为难的条件。”
薛放努了努嘴。
杨仪看了一眼薄薄的门帘,小声道:“你要是没想好,可以慢慢想。”她巴不得如此,各退一步。
薛放却即刻道:“不行,我想好了!”
杨仪忙道:“你想好了什么?又嚷嚷什么?”
薛放屏住呼吸,眉头紧皱,过了会儿才道:“我能不能……”
杨仪盯着他,又不敢一直盯着看。
她的心好像都给这句话给提了起来。不知所措。
“能不能、抱……抱你。”薛放终于说了出来。
杨仪怔住:抱?
她这一沉默,竟让薛放不安,以为自己这退而求其次的要求也过了份,他低声道:“先前握你的手还给我抽开了呢,以前又不是没抱过……哼,我看你跟我是越来越冷淡了。只怕再也不能像是在羁縻州一样。”
杨仪其实是有些错愕的,没想到他提的是这样的条件。
毕竟正如他所说,先前确实曾抱过,所以这时侯提起来,倒是让她觉着诧异,也让她稍微放心。
望着薛放在自己面前低着头,明明高出她好多的少年,却仿佛受了委屈无处可诉的孩子。
杨仪笑了笑。
她站起身来,张开双臂,主动将薛放抱住。
薛十七郎先是一惊,继而惊喜。
而后便是狂喜。
心怦怦乱跳,感觉她贴在自己身上,一股幽香之气,仿佛他之前养过的莲瓣丹顶鹤,独特,稀有,沁人心脾。
他仿佛能感觉到她身上淡淡的温度,靠着他,温着他,好像能叫人完全的放松。
薛放喜欢,可很快,又觉着仅此而已,不够。
杨仪静静地抱了会儿,觉着大概可以了。
她的手绕在薛放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少年的背,表示说行了。
正欲收手,薛放却跟才反应过来一样,一把拽住她的手臂,竟又将她搂了回来,自己把人紧紧抱住了。
杨仪被迫再次靠近了他,但这一次,又让她感觉到之前在府里重逢的那种“窒息”感。
她甚至觉着,薛放好似在惩罚似的,要把她的身体都揉碎了。
他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她的背,永远不肯放开似的刚猛霸道。
杨仪能感觉后颈上被他的呼吸之气所及,潮潮润润之感。
她甚至莫名地觉着,薛放是在盯着她的脖颈,这种感觉让她觉着很异样,就仿佛下一刻,他会像是老虎一样冲着自己的颈子咬下去。
隐约,她听见门外似乎有些动静,好像付逍还说了什么话。
“旅帅……”杨仪挣扎着,哑声:“可以了。”
她觉着后颈上仿佛一凉,然后就被松开了。
杨仪有点惊魂未定,嘘嘘气喘。
薛放松开她,突然搓了搓手:“我……我后悔了。”
杨仪往后退,靠在炕边上,以掩饰自己双腿的无力感。不,无力的何止是双腿。
“后悔?”她不懂。
薛放点头,小心翼翼地:“我、我能反悔吗?”
“什么?”她仍迷糊。
薛放道:“这次……这次不算行不行。”
“不算?”杨仪明白过来,抬头望着他,啼笑皆非:“那你想干什么?”
是啊,他想干什么?
也许他想干点别的。比这个更大胆……不可想象。
“我……”薛放的心跳的很快,让他的呼吸都错乱了。
眼睛盯着眼睛,一会儿又落在她的唇上,一会又落到她的颈间。
冷不防的,一股奇异而略带熟悉的感觉自腹内升腾,薛放察觉,脸色顿时大变,他急忙后退,深深吸气,转头不敢再看杨仪一眼。
“你……”杨仪越发疑惑,正想问他怎么了。
薛放转身,竟掀起门帘闯了出去。
门外,付逍坐在八仙桌边,正掐着一片卤肉吃,见薛放出来,便笑道:“哎哟,好一个有贼心没贼胆。”
薛放的脸上涨红:“臭老头你在说什么?!”
付逍指了指外头:“我方才扔了点东西在门外,你看那只雀儿,想来偷吃,又畏畏缩缩……我正笑它呢。怎么了?”
这会儿那只麻雀蹦蹦跳跳,到了门口,正欲去啄食,偏偏外头有人进来,那雀儿振翅一飞,跑了。
薛放原本紧张盯着,见状不由叹了口气,竟为它觉着可惜。
里间,杨仪听着外头的话,把衣衫稍作整理,自觉无碍。
出门后,薛放竟不在这里了,往外看看,也不见人。
杨仪无法,还好付逍在跟前:“老先生,时候不早,能不能再请一请脉?”
付逍伸出手腕。
杨仪又听了一遍,问了问他昔日服用的药。
付逍也一一说了,什么“清热败毒散”,什么“地黄降火汤”。
杨仪道:“这些药虽算好的,可惜不能起效,老先生这病症是给拖延了,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回头,我叫人送两副药过来,老先生记得按时服用,先服三个月。期间必要戒酒。”
付逍瞥着她道:“这次要还不好,可怎么说?我岂不是又白忙了?”
杨仪道:“老先生切勿这样想,这治病也如同打仗,莫要先丧了自己志气,何况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身边的人着想着想。只要按时服用,必会见效。”
付逍细想她这两句话,大有深意,他打量杨仪面上:“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非但医术超群,竟也见识不凡,这两句话我喜欢。”
杨仪含笑点头,便要起身告辞。
付逍却又看向外头的薛放:“丫头,你跟那个小子,是什么……情形?”
杨仪莫名一慌:“老先生说的是薛旅帅?他、他曾是我救命恩人。”
其实薛放跟她之间的纠葛,自然远远超出这四个字,但也不能跟人细细的去解释。
但对杨仪而言,用这句,也不为过。
“救命恩人这个词可不兴提啊,”付逍笑说:“你该知道,救命之恩通常要以身相许来报答的。”
杨仪脸上顿时红了,勉强镇定:“您老人家……怎么跟晚辈开这种玩笑。”
付逍道:“我这可不是玩笑,男未婚女未嫁,他又那么护着你……你难道不喜欢他?”
对上付逍的目光,杨仪知道他确实不是玩笑。
她在震惊之余,心头有一丝恍惚。
向着付逍勉强一笑,杨仪退后两步:“老先生且保重,我回头叫人把药送来,先行告辞了。”
付逍嗤嗤地笑了:“一个傻一个呆,你们两个,可真是天造地设。”
杨仪不敢再听,转身出门。
此时,院子里已经焕然一新,地上被铺了层新黄土,中间也用新砖石垒出平整的甬道,之前聚集的雨水早不见踪影。
屠竹在门口迎了杨仪:“先生!”
杨仪正自想事情,被他一叫吓了一跳,忙转头:“你也来了,豆子呢?”
屠竹道:“我跟着旅帅、十七爷出来,怕带豆子不便,就叫人先把它送回去给斧头带了。”他说着,把杨仪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小声道:“先生,您穿女装真真好看,怪道他们说你是观音娘娘。”
杨仪笑道:“不可乱说。”
屠竹扶着她一步步踩着砖石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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