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舌尖是薄荷跟冰片的冰凉气息散开,杨仪起身:“多有叨扰,告辞。”
俞星臣欲言又止。
外间小连赶忙入内,扶着杨仪出门。
灵枢见他们走了,才忙提醒:“大人,已经过了时辰了。”
俞星臣肩头一沉,向外出巡检司门口,竟见杨仪并没上车。
在她前方,还站着几个脸熟的人。
其中一人看见俞星臣,忙笑着行礼:“三爷。”
俞星臣认得是俞鼐那边的一名管事,走到跟前诧异地问:“可是有事?”
那人道:“不是为三爷来的。三爷这连日忙碌,也不回府,自然不知道,多亏了杨侍医妙手,大老爷的身子极有起色……”他含笑回头看了眼身旁的杨仪,笑道:“今日大老爷特意命我前来,请杨侍医再给看看,确认是否除了病根,只是怕杨侍医不肯赏光呢。”
杨仪方才出来,就遇到俞鼐的人,杨仪听说请她,只当要往俞府去,哪里肯答应。
俞星臣不动声色地问:“大老爷在哪里请杨侍医?”
那人道:“在崇文街。”
俞星臣倒也有点意外,略一想,他转向杨仪:“大老爷一把年纪,虽多谢妙药回春,但体质虚弱,或有调养不到的时候,令人忧心,何况其身症候,也须得医者亲自过目,才能断定到底是否是真的好了。”
杨仪先听说是在崇文街,而不是俞家。又听俞星臣说的字字在理。这倒是中了她的心事。
毕竟杨仪只给俞鼐开了药,后续如何,她一概不晓得,到底还得诊过之后才踏实。
于是才答应了,俞鼐的管事向着俞星臣哈哈腰,这才领路去了。
俞星臣目送马车离开,想到杨仪每每对自己的那种疏离淡漠,不由叹息。
灵枢则问道:“大人,崇文街那里,不是有……”
俞星臣点头:“大伯父如此安排,自有用意,也许……”
灵枢想问他怎样,俞星臣却一笑:“走吧。”
杨仪随着那侍从到了崇文街,在一处宅邸门前停了。
崇文街临近皇城,若论起地段,甚至比杨家的位置都要金贵,正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杨仪本来猜测这里也是有什么茶楼之类,等到了地方才发现原来是一处宅子。
门楼不很大,飞檐翘角,两侧立着抱鼓石,青石回文的台阶。
里头听见动静,早知道他们来了,忙打开门,请了杨仪入内。
迎面一堵青砖垒砌的影壁,中间不知是砖雕或者什么,一丛栩栩如生的莲藕荷叶图,下方水波荡漾,有水鸟浮于波上,色泽古雅,朴拙可爱,意趣横生。
杨仪不由多看了几眼。
绕过影壁,进了二门,眼前豁然开朗,竟是颇大的一处内院。
两侧有游廊、厢房,厢房门口各栽了两棵紫薇花树,粉色的花朵开的正好,引来无数的蜜蜂绕着上下翻飞,令人眼前一亮。
再向前,才是正房,一色的合瓦清水脊,坐北朝南的青砖大屋,上明下暗的雕花木门,门前栽着石榴树,看得出那树已经有些年头了,枝干粗壮,虬然古朴,微微盘曲,茂盛如伞的枝叶之间已经结了若干玲珑翠色的小石榴。
在正房的两侧又有耳房,看这个构造,这应该是三进的四合院落,后面就是罩房。
杨仪见这宅子虽说不很大,但整洁雅致,隐隐气势非凡,加上又在崇文街,心里就猜测这是俞鼐的一处别院。
而在正房正厅中,杨仪见到了俞鼐。
屋内一色的粉白墙,水磨青砖,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
正中靠墙的紫檀木桌,上放着贡瓶,插着两支孔雀翎跟拂尘,墙上是一副五代关仝的关山行旅图,野趣盎然,雄伟高峻。
底下两侧,是雕花镶理石的太师椅,再往下,厅内旁边各有两把圈椅,中间放着小茶几。
俞尚书身着驼色的织锦缎长袍,头戴压金线的乌纱忠靖冠,就坐在关山行旅图下方的一张太师椅上。
看到杨仪进门,俞鼐竟站起身来,随和可亲地笑道:“杨侍医,贸然相请,还望勿怪老朽冒昧。”
杨仪知道他一品大员,身份不同,何况又是长者,竟这样相待,倒是叫她过意不去。
忙躬身行礼道:“老大人,您不必如此,晚辈当不起。”
俞鼐道:“请坐了说话。”
杨仪在他旁侧下手落座,有丫鬟奉茶,白瓷茶碗,茶盏悄悄地搁在桌上,一声不响,动作极稳而利落。
杨仪欠身,端茶浅浅啜了口,茶香四溢,清甜可人。
俞鼐方道:“上次承蒙杨侍医给老朽看诊过,听星臣告诉后也颇吃了一惊,起初并不敢轻易服用,后来……倒真是兵行险着。”
杨仪道:“愿再请老大人脉。”
俞鼐连连点头:“最近虽说好的多了,但有时仍觉着气虚乏弱,偶尔有冷汗,不知怎样。”说着把手伸了出去,拉起袖口。
杨仪垂首听了会儿,听出原先困扰他的那病根确实已经下了,脉象稳健,虽有些弱,只因俞鼐毕竟年纪颇大,需要后续补益,倒不是大问题。
她便道:“痼疾方去,正是恢复的时候,并无大碍。”
“当真?”俞鼐望着杨仪,眼中却透出忧虑:“可日前请了太医院林院首诊脉,林大人说,酒制大黄还是药性太猛,虽然说去了病根,难保又伤害了肠胃……会有后遗之症啊。”
杨仪大为意外:“这、林院首当真这么说?”
俞鼐点头道:“不信的话,你问他就是了。”
一语方罢,就听到一声笑,竟果真是林琅自里间走了出来。
杨仪忙又起身见过。
林琅笑微微地,在杨仪对面落座,不等她问,主动说道:“杨仪,这倒不是我危言耸听,俞尚书的体质太虚,你用酒制大黄,就如同派了个将军去闯关夺隘,虽然说一路畅通无阻,但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就等于伤害了元气,以后能不能恢复过来……尚且难说,怕埋下隐患是真。”
杨仪向来尊敬林琅,可林琅这会儿说的话,倒像是有点针对自己了。
她不想说的难听:“林大人……怕是太过于关心俞大人的病情,有些太患得患失了吧。”
林琅脸色一沉:“你进太医院之后,到如今,我哪里有故意刁难过你么?如今我不过是凭着我几十年的经验,提出了忧患所在,你为何不肯听?果真是目无尊长。”
杨仪见他突然变脸,目瞪口呆。
俞鼐在旁道:“林院首莫要动怒,有话慢慢说,老朽虽也时常觉着腹内有碍,但比先前已经强太多了。”
林琅哼道:“俞尚书,这么说是我杞人忧天了?你只管相信她,万一日后出了纰漏,却不知道该怎么料理……毕竟当初她开方子,可只是空口无凭。”
杨仪道:“林大人,我开的方子我自然会承认,何况当时俞巡检也在,就算我想抵赖,也抵赖不成。”
林琅阴阳怪气地说道:“如今你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到时候真出了事,你张嘴否认,谁还敢为难你么?”
杨仪忍着气恼:“那林大人的意思要如何呢?”
林琅思忖:“既然空口无凭,那你敢不敢立字为据?”
“怎么说?”
“就、写明了是你主张用酒制大黄的,且保证用了此药,对俞尚书之患并无任何差错,也不会引发其他病变。倘若有,你就自己请罪,或者干脆……就主动退出太医院,如何?”
杨仪听到“退出太医院”几个字,心头一寒。
她本以为林琅是个好人,毕竟对她多方提携照料,如今却好像图穷匕见。
原来绕了这一大圈,也是跟那些小人一样的见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错看了他!
杨仪冷笑:“既然林院首执意如此要求,我又能说什么?可以。”
俞鼐从旁犹豫:“这就不必了吧?何必较真呢?”
林院首沉声道:“用药之说,必须较真,我便要打打她的气焰,让她长个教训。俞大人,不如快写字据,让她立字画押。”
“这……”俞鼐还踌躇。
杨仪被林琅气到,竟也决然说道:“尚书大人不必如此,按照林院首所说做就是了。我自问此药绝对无误!只要俞大人善加保养,至少五年之内保你无恙!”
俞鼐看他们针锋相对,叹气道:“你们……罢了罢了,我写就是。”
管事送了纸笔上来,俞鼐一挥而就:“林院首且看看,如何?”
林琅走了过去,接在手里,竟出声念道:“今有太医院杨仪杨侍医,为俞某腹疾,开酒制大黄一剂,为保无恙,立字为据。可以。”
他看杨仪:“杨仪,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俞鼐也道:“是啊是啊,签了名可就不能反悔了。你可要想好了再……”
“我已经想好。”杨仪走过去,也并不细看俞鼐所写,只接过管事递过来的笔。
林琅贴心地伸手指了个位置,杨仪一挥而就,林琅又送上印泥,杨仪看他一眼,狠狠地摁了个清晰的手印。
“可以了么?”她做了这些,冷冷地问。
林琅唇角一动,欲言又止,递给俞鼐。
俞鼐接过去,连连点头:“很好,很好。”
杨仪道:“既然这样,我便告辞了。”
俞鼐笑道:“杨侍医且慢。”
杨仪回头,不知他还有什么话说。
俞鼐竟问道:“杨侍医要去何处?”
杨仪疑惑:“自是回府,俞大人若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只管说。”
俞鼐道:“这里就是杨侍医的府邸。又何来告辞之说?要说告辞,那也是老朽跟林院首不打扰了。”
俞鼐说着,竟迈步往外走去。
林琅嘿嘿一笑,也跟上。
杨仪呆看俞鼐一本正经的,心中一凉,觉着这老头是不是肚子好了,又坏了脑子。
难道真的她用药有误了?
“俞大人留步!”杨仪赶忙拦住他:“您在说什么?这里明明大人的宅子。”
俞鼐道:“是吗?”
林琅也笑:“不是吧。”
杨仪惊疑不定,无奈:“俞尚书,林院首,请莫要跟晚辈开玩笑。”
俞鼐笑道:“我虽偶尔也喜欢玩笑,但此刻还真不是。”说着,俞鼐一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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