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仓促做了这些,又引动气喘,正强忍咳嗽,薛十七郎已经走了进来:“你怎么下地了?”
杨仪站直身子,垂首致意:“旅帅。”抬眸看向他面上:“您的眼睛……”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倒是你,”薛放一直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听说才醒,为何不多躺会儿,又没有人赶着叫你去看诊。快来躺下。”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胳膊,把人往床边轻拽。
杨仪体弱无力的人,不由自主跟着“滑”了过去,喉头发痒:“旅帅。”
幸亏薛放下手有数,没怎样用力,不然的话这一拽直接就把她扔回床/上去了。
薛放硬是把她摁在床边,自己居然也在旁边坐了:“我先前骂过了嬷嬷,竟不叫你歇息,又让你去什么曹家……哪怕是把曹墨弄到这儿来也比你出去跑这趟强。可好些了?”
“多谢旅帅,已经无碍。”杨仪跟他并排坐着,如坐针毡,慢慢往旁边蹭,想离他远一点。
薛放却自顾自探手在她额头上抚落,他的掌心温热,直透天灵。
杨仪呆若木鸡。
“还是有点儿热,”薛放自顾自点头:“你虽然是大夫,可也不能大意……说来也怪,先前我叫人去请大夫,嬷嬷竟是不许,非说你从安平堂才拿了药,幸亏还真有效,——杨易,你总不会连自个儿要晕了都提前想到吧?”
“若想到了就不至于人前出丑了。”杨仪苦笑。
心里却放松许多,薛放虽同她“过于”亲近,可态度甚是自然,可见她并未暴露。
“去你的出丑,谁说的?”薛放哼了声,忽然冲着外头道:“怎么还不来?”
杨仪正不知他在说什么,门外屠竹道:“来了旅帅。”
屠竹在前端了个竹筐子,斧头跟在身后,手中抱着不知两个什么东西。
竹筐内是好些果子,青皮橘子,火红柑子,金灿灿的枇杷,香蕉,青芒果,颜色鲜亮,香气独特,还没吃就叫人心旷神怡。
斧头怀中抱着的却是两个碧绿的比人头略小之物,杨仪竟不认得。
“你想吃什么?”薛放询问:“对了,听竹子说你爱喝蜂蜜水,正好他们给我送了两个椰子果,你也尝尝,据说这个清热去火最好的,正适合你。”
“这就是椰子?”杨仪有些惊奇,她毕竟才来羁縻州不久,而羁縻州的水果丰富,可有些果子却不是哪个地方都有的。
斧头抱了一个过来:“我也是头一次见,还不知道味儿呢。我们爷非说要给你留着,可这硬邦邦又挺沉的到底怎么吃?”他捧着椰子,试着在桌上碰了碰,又细听里头水声。
薛放取了个在手,斧头得双手抱的东西他单手撑着,不费吹灰之力,右手自靴筒内掏了把匕首出来,轻轻地在椰子顶上一削,一股汁水随之溅出。
屠竹早去取了个碗,薛放将椰子汁倒入碗内,示意杨仪:“尝尝。”
杨仪颇为好奇,见那椰子水十分清亮,便捧着碗喝了口,只觉天然清甜,竟是之前没尝过的味道。
薛放看她眉眼舒展,就知道她爱喝,便道:“这个比蜂蜜水还好喝,你看,里头的肉还可以做菜,回头叫他们给你炖只鸡,又香甜又滋补。”
杨仪喝的心满意足,闻言又略惶恐:“多谢旅帅,这倒不必了。”
薛放道:“还有那些果子,你喜欢吃什么?这儿若没有的你跟竹子说,叫他们去找。”说着指挥屠竹取了个香蕉:“之前在蓉塘的时候看你家里有这个,想必是爱吃的吧?”
他一边说一遍亲自剥了个蕉,擎着给杨仪:“来。吃一口。”
杨仪手里还抱着碗,没来得及谦让,香蕉已经怼到嘴上。
她垂眸看看那蕉,又瞥了眼薛放,望着十七郎热切且期待的眼神,只能试着咬了口。
清香甜糯,果真比先前的好吃,她赶忙下咽:“多谢旅帅。我自己来。”
“十七!”
突如其来的叫声把杨仪吓了一跳。
狄小玉站在门口,双目圆睁:“好哇,我就觉着戚峰太闲了,整天缠着我干什么,原来是叫你腾出空来在这儿伺候人!”
薛放把香蕉塞给杨仪:“你怎么又回来了,外头不够你玩儿的?”
杨仪左手捧着碗,右手拿着蕉,眼睛看向门口的少女:圆嘟嘟的脸,大大的眼睛,少女生得美貌而灵动,令人一看便心生喜欢。
就是这一脸当场捉了奸的表情,十分诡异。
狄小玉瞪过杨仪,又瞪薛放:“外头哪有你好玩儿!”
薛放哼道:“你再胡说,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薛十七!”狄小玉双手攥起小拳头:“你何尝对我客气过,我好歹远来是客,虽没指望你锣鼓喧天大设酒宴,可也不能随意派个人应酬我!怎么我还比不上你这儿一个大夫吗?”
薛放撇嘴:“你还好意思说,一个游手好闲的大小姐,你哪点儿比得大夫?”
杨仪大惊失色,两颊微热。
狄小玉也极意外,双手叉腰,气势汹汹:“你说什么?薛十七你再说一遍!”
“明明听见了还装傻?我没空跟你重复,”薛放虚空点了点狄小玉,又道:“还有,几次三番下帖子请上门的叫‘客’,不请自来的那叫不速之客,两者相差是极大的,懂不懂?我没把你扫地出门就已经算不错了,你还指望我亲自陪着?”
“你这是什么话!你太过分了!”
“我天生就是这样,你要想找殷勤小意的,去馆子里一抓一大把。”
狄小玉像是要被气疯了:“你你、你刚才怎么对他殷勤小意的?”
矛头又指向杨仪,杨仪不敢跟小姑娘目光对上,只赶忙低头,假意喝椰子水,把脸半埋在碗里。
“少胡说八道,那叫……”薛放说着回头,不经意看见杨仪鸵鸟喝水的姿势,忙道:“杨易,你慢点儿喝别呛着。”
狄小玉从地上直跳起来:“看吧看吧!当着我的面儿就这样!”
薛放道:“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正在吵闹的不可开交,外头戚峰及时出现:“小玉,你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不是说要带你去看长毛孔雀的?”
狄小玉冲上前,挥拳打在他胸口:“什么长毛短毛,你自己去看吧!”拔腿就跑。
戚峰揉着胸口:“说好了的怎么又变卦,女人真麻烦……”刚抱怨了一句,就听薛放道:“你还不走?”
戚峰无奈叹气,向着狄小玉跑开的方向叫道:“那长毛孔雀开屏可好看了……你等等!”
屠竹跟斧头见机行事,早也跟着退到门外。
屋内,杨仪不知如何是好。薛放倒是一脸坦然:“看,高门大户里养出来的刁蛮孩子。没吃过亏,就是这样。”
杨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倒是觉着狄姑娘颇为可爱,怎么旅帅不喜欢吗?”
薛放吃了一惊:“你觉着她好?你……看上她了?”
杨仪梗住:“我只是觉着狄姑娘性情直率,不是什么坏人。无非是因为从小被宠爱,故而娇纵了些罢了。并不为过。”
“你这人……”薛放望着杨仪,竟笑了起来:“我看你多半是没见过什么好看的女孩儿,所以见了她就迷眼了,我告诉你,娶妻可不能要狄小玉这样的,整天跟你吵,能把你吵疯了。除非你喜欢被她折磨,——你不会喜欢吧?”
杨仪哑然:“那在旅帅看来,您娶妻要娶什么样儿的?”
她当然想到了杨甯,所以故意这样问。
薛放眨了眨眼:“没想过。总之不会是狄小玉这样的。”
杨仪情不自禁轻哼了声。
薛放却敏锐听见:“你哼什么?你觉着我说的不对?”
她垂首:“呃……不敢,在下只是觉着,各花入各眼吧。”
杨甯心机深,手腕高,虚与委蛇的本事天衣无缝,像是薛放这种人,哪里能看得破。
在杨仪觉着,狄小玉的性子已经是跟薛十七郎天造地设的了,至少狄小玉没有城府,不会玩弄人心。
可是薛放显然不吃她那一套。
既然不喜欢狄小玉这种姑娘,那恐怕……迟早还要栽在杨甯手中。
罢了,随便他吧。
先前本想借曹方回的案子叫他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但这案子反而证明了薛放没看错曹方回。
如果是别的事,杨仪兴许可以插一插手,但是男女之事,连清官都难断,何况是她。
横竖她已经远离那是非圈子,就随便这一起人自己折腾罢了。
这两天杨仪一则忙于奔走,二则身体不适,未免顾不上豆子。
如此可乐坏了戚峰,戚队正已然对外宣称,豆子乃是他的爱犬,任何人不得怠慢欺负,以至于豆子进出巡检司,每个士兵都得向它行注目礼,豆子已经肉眼可见的胖了。
不过,又来了个狄小玉,事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狄小玉不顾家人反对,奔来郦阳县,谁知薛十七郎油盐不进,情面不留。
在薛放跟前碰的鼻青脸肿的少女难免伤心,正好戚峰受命跟着她,而豆子跟着戚峰,一人一狗便经常围着她转。
戚峰虽知道狄小玉在薛放跟前吃瘪,但他哪里懂安抚女孩儿,只挠挠鼻尖:“我劝你早点回春城去,大家彼此清净。”
气的狄小玉想起来把他锤死。
不过豆子就不同了,它天生敏锐,大概是嗅到少女的悲伤,便凑过来闻一闻,又拿湿润的鼻尖蹭她的手背。
狄小玉起初还恨屋及乌,但在这巡检司里,薛放冷心冷面不解风情,戚峰胡言乱语冷嘲热讽,本来最懂人心的隋子云,却忙于正事,上下竟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理她,倒显出这狗子的体贴来。
狄小玉抱着狗子悲情大哭。
斧头跑去告诉杨仪:“不好了,那个狄姑娘大概是被气疯了,要把豆子给掐死。”
杨仪吓得赶忙去看,谁知却看到狄小玉抱着豆子痛哭。
花朵一样的姑娘,哭起来都很招人怜惜,杨仪见无事本想扭头离开,但鬼使神差地,她咳嗽了声。
狄小玉泪痕满面抬头,望着杨仪,她又动了气。
她可记得薛放说她不如大夫的话。
此时戚峰因被狄小玉的哭声弄得不堪其扰,又觉着豆子陪着她,于是早悄悄离开躲清静去了。
杨仪拄着屠竹给她找的拐杖走进院子。
今天的太阳极好,照在身上暖洋洋地,她抬头看了看万里晴色,轻轻舒了口气。
当初她奔波到羁縻州,起初本来也打怵,毕竟龙蛇混杂之地,生存不易。
可她最终还是决定留下,只为不辜负初心,以及这羁縻州的绝佳景致,尤其天色。
那种阔朗晴空,最纯净的天蓝,山青,水秀,以及四季畅然的风……总是能轻易令人沉醉其中,而忽略其他的。
靠在廊柱上,杨仪道:“狄姑娘,天色正好,何必伤怀。”
狄小玉含泪对她怒目相视:“你跑来说风凉话的?”
杨仪道:“姑娘喜欢旅帅?”
狄小玉的眼睛瞪大了些:“那、那当然,我若不喜欢他,干吗要跑来贴人的冷屁/股。”说到最后一句,又觉悲从中来。
杨仪问:“姑娘喜欢旅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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