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日复日日
其他修士还在情花谷外层秘境摸爬滚打之时,虞意便已经跟随张哉和沈情之一行人到了最内层秘境,沉花海。
沉花海是一片辽阔的秘境内湖,湖水幽深却剔透无比,远远望去,粼粼水面反射着五彩波光,仿佛一颗镶嵌在地表的天然的钻石。
照花宫准备了入水的法器,名唤游鱼,是用上品灵丝织成的薄纱,衫上绣入符文,倒和虞意在鄞州外见到的那个“阿拉丁”售卖的符毯有异曲同工之处。
只不过,这一件游鱼衫全由灵丝织成,看上去灵光莹莹,犹如天人之衣,无需中途填补灵力,是以价值高昂。照花宫一共也就拿得出来五件,所以只能有五人入水。
虞意领了一件游鱼,仙盟和照花宫各出来两名修士,都是当前修为最高者,张哉和沈情之亦在其中。
剩余的人留守在岸边,等着接应他们。
虞意原以为,他们将自己引来这里,是想从她这里找到薛沉景的线索,什么沉花海任务只是个让她拒绝不了的借口,没想到是她小人之心了,他们竟真是在兢兢业业地完成任务。
都已经站在了水边,她也没有后退的理由,只得披衣随他们入水。
游鱼纱衣套在身上,轻薄如无物,入水之后,纱衣上的符箓被激活,灵光流泻出来,在五人身周镀出一圈莹莹的光晕,那光晕凝结成鱼状,包裹住人身,看模样不似普通的鱼,更像是海豚或是鲸类。
游鱼鳍和尾都受人四肢控制,即便是不会水的人,入水后都能游动。
虞意在灵光的包裹下,能自由呼吸,她新奇地环视了一眼自己身周,轻轻动一动手和脚,周围水波晃动,她立即冲出去了好大一截。
沈情之忍俊不禁,说道:“沉花海中魑魅魍魉聚集,湖水又有迷幻之效,越是深处越危险,大家还是先在浅水区适应一下游鱼裳,以免到了水底手忙脚乱。”
众人试了试使剑和掐诀,外层那鱼状的莹光对打斗没有丝毫妨碍。
约摸一刻钟后,五人出发,往深水区而去。虞意在最前方,以心剑开路,沈情之和张哉护佑在她左右两侧,剩下两人跟随在后方。
沉花海的水极其剔透,阳光能穿透入水底极深处,光线散射在水里,粼粼的碎光看上去便如飘散的花瓣,难怪名为沉花海。
游到中途时,那水中的碎光越发多了,明晃晃的一大片,宛如水中横生的银河,漂亮得有些诡异。
虞意陡然被一道反射的碎光照入眼中,她心神一晃,神识被猛然拽入那耀眼的光中,刺眼的白光淹没了她的视野。
水波摇曳的哗哗声,不知何时变成了呼啸的风声,风里夹杂着鬼哭狼嚎一般的哀泣。
白光褪去,山崖,松柏,垒起的岩石重新出现在视野里。虞意茫然地眨了眨眼,看向近在咫尺的那一座刻满警示的石碑,一时有些恍惚自己到底出没有出剑境。
“我又回来了吗?还是我根本就还没有出去?”虞意心中疑惑,努力镇定心神,尝试判断眼前的虚与实。
熟悉的剑鸣声从石碑背后传来,虞意循声抬头,视线越过石碑,再次看到了她已见惯了的画面,只不过这一次,他们都离得她很近,太近了,近得让她感觉不太安全。
虞意下意识想要后撤,但被钉在心剑下的影子突然拉长,好似幻化出的一根触手,奋力地向她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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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深处露出薛沉景那一双渴求的眼眸,祈求道:“主人,救救我,我会听话的,你带我走好么,求求你把我从这里带出去……”
虞意手指动了动,握紧手指缩回袖子里,对他摇头。
薛沉景渴望的目光便一寸一寸黯淡下去,泪珠从眼角滑落,可怜巴巴地哽咽道:“那什么时候你才愿意牵住我呢?我乖乖听话也不行吗?这绳子上写的你的名字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抬起手,拼命地撕扯自己心口,露出心海里的誓碑,气恼道:“你看,这上面是你的名字!你不要我,那你把这誓碑收回去!”
好啊,收回来,只要收回来就可以了。虞意心动,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往他心口里探去。
薛明渊道:“不可以!他骗你的!”
虞意动作一顿,偏眸看向跪坐在地上的薛明渊,他单手握剑,用力地将剑钉入黑影的心口,自嘲般地笑了一声,“不要相信他,一个字也别信。你看,他已经准备好了,想要抓住你。”
虞意跟随他视线的引导看过去,看到了从影子里延伸出来的无数触手。
触手张扬地悬停在半空,结成了一张狩猎的网,末梢全都对准了她,兴奋而期待地颤抖着,等待她靠上前来,便会立刻抓住她,捕获她,将她变为己有。
薛沉景发红的眼眸死死盯着他,泪光背后是掩藏不住的兴奋,难耐地催促道:“主人主人,你犹豫了是舍不得我吗?那你抓住我啊,抓住我就好了。”
“或者取回你的誓碑,彻底抛弃我。”他眯了眯眼,兴奋得有些忘了形,不小心吐露了掩藏在心底的小心思,“没关系,那就换我抓住你,换我来抓你就好了呵呵。”
“拿起你的心剑,帮我一把,帮我斩杀他。”薛明渊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望进她眼睛里,含着悲悯和鼓励,“杀了他,你就能彻底摆脱他。我一个人应付不了他,只有你可以帮我,帮我一把,好么?”
虞意站在原地,手中握紧了自己的剑,耳边全是他们的声音。薛沉景要她救他,薛明渊要她杀他。
又有另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询问她,“你更怜悯谁呢?选一个吧,遵循你的内心,你总要选一个的。”
虞意视线在他们两个脸上逡巡,忽而一笑,“我讨厌别人强迫我做选择。”
她手中剑花一挽,剑光横扫出去,将薛明渊和薛沉景的身影同时撕碎,剑光化作彤鹤身影,回旋至她身边,劈斩向她耳边声音传来的方向。
眼前光影散去,她眼中重新映出前方波光粼粼的湖水,一道魍魉影子飞快往湖底深处逃窜,被呼啸飞去的青竹剑斩成两半。
她收回长剑,转头看了一眼身周。因她一时失神,一行五人的队伍被拆得七零八落,身边两人皆是神色恍然,形容呆滞,一看便入了魇中。
她垂眸往下看去,下方不知何时涌出了无数鬼影魍魉,仿佛浑浊的泥沙,一下将干净的湖水晕染成了深色。
一个仙盟修士半个身子都已经陷入了泥沙里,魍魉的影子如水中海草一样缠裹在他身上,钻进他的口鼻里,吸食丨精气。
虞意连忙运转逐春剑诀,屈指弹向青竹剑,剑身剧震,发出锵然嗡鸣。
剑鸣声在水中震荡出肉眼可见的声波,环扫出去,沈情之和张哉两人同时身躯一震,涣散的眼眸重新凝聚出神采,终于醒过神来。
引诱他们的魍魉霎时如退潮的水,簌簌往湖底回缩,被两人联手诛灭。
“师兄!”被魍魉缠住的修士亦清醒过来,一边向张哉求救,一边惊慌失措地挥剑想要斩开身上的魍魉。
但他斩退了那只,另一只又缠上来,似无穷无尽,直往他身体里钻。
张哉大喝,手中甩出一条银鞭卷住他的腰,想要将他拖拽出来。
但他陷得太深,四肢皆被魍魉缠住,纠缠得难分难舍,双方拉扯之下,那修士的魂魄竟被扯得从身体里分离。
修士神魂就像是最美味的点心,引诱着水中魍魉疯了似的扑涌向他,啃食他的魂魄,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住。那修士痛苦地惨叫起来。
眼见张哉的动作有犹豫,虞意立即道:“别放手,继续拉他。”
她说完,鱼尾摇动,破开水波潜入魍魉浑水当中,乍起的剑光斩落缠缚在对方身上的魍魉。那人一点点脱离开魍魉缠绕,被长鞭倏地卷回。
张哉眼疾手快地点住他快要离体的魂魄,强硬地按回身体里。
沈情之一道安魂符贴往他眉心,助那仙盟修士安定下来。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水下魍魉黑影,眉间微蹙。
这沉花海中的魍魉力量何时增强了这般多?还是在短时间内增强这么多。
照花宫驻守秘境,从来都没放弃对沉花海的开采,这水中危险重重,但水底的宝物亦多,能够孕育出封魔的定阵神器,便可见一斑。照花宫其实早已有法子驯服水底魍魉。
但现在,沉花海魍魉力量突兀地增强,显然超过了沈情之预料,他一时猝不及防,方才也险些真中了招。
虞意劈开魍魉缠绕,想要摆尾往上游,沈情之和张哉也冲下去帮助她。
但恰在这时,水中忽然起了漩涡,巨大的吸力将湖水搅得昏天暗地,不论是人还是魍魉黑影都乱成了一锅粥。
好半晌后,漩涡消停,虞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水底。
张哉单手搂住昏迷过去的师弟,良心在胸腔内反复煎熬,再次确认道:“你当真可以保证她不会出事么?”
沈情之眸色幽深,魍魉力量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先前是能保证,但现在心中却有些犹疑。
不过他面上仍是如常,还是照着之前对张哉的说辞,语气笃定道:“当然,宫主在沉花海中闭关数载,已将湖底魍魉全都驯服,否则也无法那么顺利取出凌月宫需要的定阵之物不是么?”
张哉欲言又止,在他们来到沉花海之前,照花宫其实已经将定阵之物送到了仙盟,但同时也提出了一个请求,便是让他带着青玄那一份契约书,去找他的弟子,将她引来这里。
说是请求,仙盟却没有拒绝的余地。仙盟当初成立只为留守望野,当时众人齐心合力,人心统一,仙盟自然是一言九鼎。
但如今千余年过去,仙盟虽在,但其内的人也更迭数轮,早已只剩一个名头挂在那里。凌月宫资源匮乏,靠得皆是十二大仙们的补给,别说有什么实权了,反倒常常受制于人。
沈情之见他犹疑,又道:“她身怀心剑,湖水并不能惑乱她心神,湖底魍魉亦在我师尊控制之下,师尊同青玄道人也算是有几分交情,不会无缘无故加害他的弟子,我们引她前来,自有别的用意,重心不在她身上,司主实在不必如此忧虑,好似照花宫是什么歪门邪道一般。”
张哉惊了一下,“你这话严重了,我可没这样想。”
沈情之便也释然一笑,转移话题道:“你师弟神魂受损,得派人将他送出去疗伤。”
张哉点头,掉转头游水上岸。
同一时刻,情花谷外围秘境混乱得几乎翻了天,秘境当中的灵兽精怪不知为何突然暴丨乱起来,一些原本温和的灵草花精,都变得格外暴躁。
前来寻宝的修士被折腾得苦不堪言,就连照花宫的人都遭到妖兽袭击,在这样的大混乱之下,终于没人有空闲再来对他围追堵截了,薛沉景进入秘境第五层,隐约已经能感应到缺失的一火对他的召唤。
他走在一条漆黑的山道当中,山道两边是茂密的竹林,现在正是夜间,天空无星也无月,昏暗地根本看不清路。
薛沉景没用火照明,他眼瞳透出一抹幽幽的浅光,魔灵漂浮在半空中,在黑夜中行走就如白日一样游刃有余。比起白天,他更喜欢晚上,喜欢呆在黑暗和阴翳当中,喜欢别人看不见他,他却能看见别人的一举一动。
他难得心情极好,问道:“现在好感度是多少了?”
“百分之四十。”系统无语,你俩都不在一块儿,好感度还能平白无故地涨吗?问来问去真是烦死统了,“主人,你要不还是盘虫吧。”
提起摄影虫,薛沉景的嘴角重新撇下去,没有了摄影虫传来虞意的动向,他又一次彻底失去对她踪迹的掌控,不知道她从纯焱阁出来后又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是不是和裴惊潮在一起。
“早知道离开鄞州的时候,先把裴惊潮杀了。”薛沉景嘀咕道。
那种货色竟然也能得她青眼,还能成为她的原配,薛沉景每每想起来,都想用力掰开虞意的眼睛仔细看看,看看她是不是被屎糊了眼,眼光才这么烂。
他忽然这样没头没脑地来一句,系统都懵了,“什么裴惊潮?主人,你怎么又突然想起裴惊潮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薛沉景心中像是塞了一团苍耳球,心气又不顺起来,他舔了舔唇,低声喃喃:“没关系,等我再取回一火,我就可以杀了他了。先杀了裴惊潮,再去找她,很快我就能重新找到她……”
忽而,一阵嘹亮的唢呐声打断了他的碎碎念,一星红光从竹林深处晃悠悠地飘出来,伴随着吹啦的喜乐,红光越来越近,红光里竟是一队送亲的队伍。
薛沉景思绪被打断,不高兴地停步,看着那送亲队伍越来越近。
不论是吹乐的人还是轿夫,裤管底下皆是空空荡荡,一行人单薄得如风中飘飞的纸人。
只有那顶花轿中显出一点沉沉的重量,上下一颠一颠的,压得轿杠嘎吱嘎吱响。里面显然是有人的,兴许是哪个倒霉的修士,被抬去做了鬼新娘。
在光源照到他之前,薛沉景退入竹林里,让出道来,并不打算出手相助。
花轿晃悠悠地从他面前抬过,轿帘随风轻轻扬起,一缕香气夹杂着血的气息飘来他的鼻间。
薛沉景倏地转眸看回去,眼中流淌过一抹奇异的华彩。
啊,是主人的香气,是她血的味道。
第50章 情花谷(4)
她从纯焱阁出来后, 也来了情花谷?这种天然秘境能吸引那么多修士前来,她也跑来凑热闹好像也说得过去。
反正,她肯定不是来找他的。
薛沉景视线定在那一顶花轿上, 方才擦肩而过时,轿帘掀开的一瞬间,他除了嗅到她身上熟悉的气息, 还看到一眼里面的人。
她穿着鲜红的嫁衣,肩上金线绣就的凤凰羽纹熠熠生光,乖巧地举着那一把遮面的却扇,扇子上垂坠的流苏随着轿子一颤一颤。
他没能看清她的脸,所以不知道她现在正带着什么样的表情去和别人成亲。
薛沉景转过身, 尾随在那送亲的队伍后, 隔着一小段距离,慢悠悠地往前走。
他倒要看看,她这是打算去嫁给谁呢?当初连他都迷惑不了她, 这种鬼东西竟也能让她上当?还是说,新郎官是她真心实意想嫁的人,所以即便是这种低级的幻术也能迷惑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