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骨生迷
不过瞪完,江月也分辨出他这会儿的笑是真实的,便也跟着弯了弯唇。
“那你方才‘而且’后头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而且他还欠着咱家一百多两聘礼没还呢。你可别因为一时口舌之争,把人打坏了,那他可还不上咱家银钱了。”
江月说着,却看联玉脸上笑容更盛,这时候她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难道他不是真的笑,而是怒极反笑,愤怒到极致的反应?
不然怎么让人骂了之后,越笑越厉害?
“我说真的。”江月认真地再次重申,“他说错话固然惹人厌烦,但你要真把人打了,我还得给他治,没得平白耽搁他还债。那小饭馆你也见到了,想重新修葺到能住人的地步,且得花不少银钱呢……你别笑了,我说认真的呢!你听到没啊?”
“听到了。”联玉总算止住了笑,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顺势把手里一直拿着的绢花往江月发上一插,说:“回家了。”
江月摸索着把绢花摘下,从怀中拿出帕子包好,“我还有孝在身呢,等成亲那天再戴。”
联玉又笑了笑,说随你。
二人复又去城门口坐牛车。
又是半个时辰左右,二人回到了村子里。
上午出去时,出了日头,天色还算不错。
此时却是忽然阴沉了下来,还起了大风,隐隐就要下雨。
房妈妈已经拿着伞和披风在村口等着了,一见到二人,房妈妈上来先给两人一人裹上一件披风,再一手揽一个,拥着他们往家回。
宅子里,宝画已经生起了炭盆,许氏则去盛出姜汤,一人给他们手里塞一碗,让他们快点喝了驱寒。
江月和联玉一个是身体弱,另一个则是重伤未愈,确实都冻得不轻,脸色发白。
热辣辣的姜汤下肚,两人才缓过来一些,吐出一口长气。
房妈妈心疼坏了,说:“早知道突然变天,说什么也不让姑娘和姑爷外出了。没过几日就是婚期,在这档口生病就不好了。”
江月说还行,“城里真的不冷,路上的行人还都只穿夹衣,没穿袄子呢。是出城以后才忽然变了天,起了风。”
她们肯定想知道自己进城半日做了什么,所以江月又把自己去巡铺的事情说与她们听。
“祖父留下的铺子还带个小院,倒是挺宽敞。格局和这老宅差不多,虽荒置了许多年,但好好收拾一下,却也能住人。尤其是那铺子从前毕竟做的是吃食生意,是以灶房比咱家现在的还大一些,灶眼也有三个。也省的像现在似的,我有时候用大锅熬药汤,房妈妈便不方便做饭了。”
说完,江月没忘了自己的‘道友’,一边说:“联玉也挺喜欢那里的,是吧?”
一边用手肘拐了拐坐在自己身旁、正捧着姜汤慢慢喝的联玉。
联玉被他拐的呛了一下,却还是配合地违心道:“那是确实还不错。”
他们说话的时候,许氏和房妈妈又拿起针线在做女红了。
江月的嫁衣是江父还在时就为她准备的,但男方的喜服却得现做。
而且联玉的替换衣裳也不够,到现在还穿着宋家退回来的外衫,暂时对付几日还好说,总不能天长日久的只这么一件衣袍。
因此两人便分工明确,针线好些的许氏给他缝制喜服,针线粗糙一些的房妈妈便给他缝中衣和常服。
听着江月这话,许氏和房妈妈便明白过来她是要搬到城里去。
许氏其实觉得住在村里也挺好的,虽冬日里确实有些冷,但搬到城里去花销真的要高出不少。
但马上女儿成了家,便也是大人了,又是当着女婿的面,不好一下子驳了她的话,便看向房妈妈。
房妈妈停了手,想了想道:“姑娘说的是,夫人和姑爷的身子都不好,冬日这村里确实冷的不成。不如老奴带着宝画去打扫一番,等姑娘和姑爷成婚后,就带着夫人一道搬进城里住。老奴和宝画就守在这老宅里。每隔一日或者两日,去做一次活儿。”
江月和许氏立马都不说不成!
母女俩再没把房妈妈和宝画看成下人的,哪儿有他们自己搬到城里去,留房妈妈和宝画在老宅挨冻的道理?
再说房妈妈和宝画这还背着她们不肯吃细粮呢,怕是等她们一走,她们更舍不得吃喝。
许氏难得地有了一次主见,坚定地道:“要搬一起搬,要留就一起留。一家子哪儿有分开的道理?”
江月也点头附和。
房妈妈便没再多说。
不过江月也知道房妈妈心中的顾虑,说到底还是担心搬到城里开销太大,加快坐吃山空的速度。
“那这样吧,”江月换了个说法,“等我和联玉完婚,咱们先搬到城里去过冬。这期间呢,我就试试看能不能在城里寻摸到营生。若营生能开展了,咱家有了进项,便在城里安家。若不能,开春再搬回来就是。”
这法子倒是不错,左右只是去城里过个冬,花销再大也不会多到现在的江家难以接受的地步。
许氏和房妈妈便都点了头。
正说到这儿,大门就有了响动,原是大房那边送给江月添妆的东西到了。
这份添妆里头有鸳鸯喜被两床,料子两匹,小银簪子两支,铜镜两块,木梳子一双,红烛一对……
都是些虽不名贵,却很实用、且成双成对,代表了各种好意头的东西。
一眼就能看出了花了心思的。
核对过礼单没错之后,房妈妈把人送出了老宅。
许氏看着难免有些自责地道:“早知道不该听你们孩子说一切从简,如今看着,咱们自家准备的,竟还没有你大伯家给的多。也是我这当娘的不够尽心。”
江月挽上许氏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娘怎么这样想?不应该说咱家幸亏没有准备很多东西吗?不然好多相同的东西,也不知道哪年能再用上,搁在家里也是落灰,没得浪费了。”
说完她又习惯性地用另一边胳膊去拐联玉。
联玉这次早有防备,敏捷地躲开了,稳稳地端着汤碗,带着笑意道:“小姐说的是,您别自责。”
许氏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被他们几句话哄好了。
转眼就到了江月和联玉的婚期。
成婚前一日,江月在屋里试了一下嫁衣,确认没问题之后,便把嫁衣在床头堆叠好。
房妈妈领着宝画忙进忙出的,借了附近村民家好些个桌椅,留作明日待客用。
许氏干不得体力活,便把喜糖、红鸡蛋、喜饼等东西一一看过,确认万无一失。
江月从屋里出了来,有心要帮忙,却被她们以‘哪儿有新娘子成亲前一日还干活的道理?’给挡了回去。
她无所事事,便晃到了后院。
联玉正在劈柴。
这几日家里都在筹备婚礼,江月只需要琢磨往后的营生,其余时间都没什么事,便每夜都能在不影响自己休息的前提下,于空间里接出满满一杯灵泉水。
在灵泉水的加持下,又经过又一旬多的服药和休养,他的身子又好了一些,行动越发自如,也不至于行走站立的稍微久一些就难以支持。
只是内伤还得来日方长的调养,眼下还正处于通过咳嗽排出体内淤血的阶段。
于是便能看到容貌俊美、身形颀长单薄的少年,一手拿着帕子捂嘴咳血,一手拎着斧子舞动得虎虎生风劈柴的奇异场景。
江月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看了会儿,道:“我确实说过,适当的锻炼有助于你身体的恢复。但你要闲不住也寻些别的事情做,等明日完婚后,咱们便要搬进城里去了。这么些柴火也带不走。”
联玉没吭声,只抬眼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也满是无奈。
江月这便懂了,估计他这也是遭遇过‘哪儿有新郎官成亲前一日还抢着干活儿的道理?’这句话,所以才无所事事到在这里劈柴消遣。
果然话音未落,宝画已经从前头过来夺联玉手中的斧子了,又把两人各自赶回屋,说:“就算是我,也知道成婚前一日,新娘子和新郎官不得碰面呢!姑娘也别盯着姑爷瞧了。你俩再有话说,也等着明日洞房慢慢说。”
这丫头说话依旧直来直往,即便心知肚明是假成婚的江月和联玉,都被她这大辣辣的话说的有些发臊。
江月笑着啐她一口,便回了自己屋里。
没多会儿,许氏也进了来,挨着江月坐下,而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放到江月手里。
并不懂凡人成婚规矩的江月随手接过一翻,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又腾的把小册子给合上,“您怎么给我这个?”
许氏笑看她一眼,“明日你就是大人了,自是该懂这些了。娘跟你说,你别不好意思,这种事上头,我们女子容易吃亏受伤。所以得当心一些。”
江月心道她和联玉自然是不会发生什么的,但也不好和许氏明说,便只道:“那也是往后的事儿了,眼下他那身子,看着好像能下床了,其实且还得调养呢。”
“也是。”许氏说着,便没再劝说江月现下就习看那避火图,只让江月收起来,来日圆房之前看。
江月把小册子塞到枕头下面,又发现许氏虽然满脸的笑意,但眼神却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忧伤。
也是,江父从前最宝贝女儿的,前几年就不止一次说起往后嫁女时,他这当爹的要如何如何。
眼下,最在意这件事的人却不在了。
而且即便她不是出嫁,而是招赘,完婚之后也代表长大成人,可以支撑门庭了,不再是从前那个事事都需要依附母亲的小女孩儿了。
许氏这做娘的,心里当然是既替她高兴又有些纠结不舍。
江月便寻了话头道:“今儿个天确实冷,咱们好久没有一道睡了,不若咱们一起睡?”
抱着柴火来给烧炕的宝画进了来,小小声嘟囔道:“我也想跟姑娘睡呢。”
江月说成啊,“那咱们就都一起睡,喊上房妈妈一起,咱们晚上好好说话。”
要搁平时,按房妈妈持重的性子,未必肯同意,少不得劝着许氏和江月早些休息。
今儿个么,家里新娘子最大,她便也笑着应下了。
于是后头四人排着队洗了个澡,便都包着头发挤到了一个炕上。
等待头发晾干的时候,江月就特地对房妈妈道:“有个事我早就想说了,妈妈别一口一个‘老奴’了。您总说是积年的习惯难改,但明日我成婚,母亲又不能太过操劳,好多事儿都是您出面主持。到时候您在一口一个这样的自称,难免让人看轻,觉得您还是我家的下人。妈妈就跟宝画一样,从今往后称‘我’就行了。”
房妈妈连忙摆手,“是宝画这丫头没大没小,从前就胡叫一通,得亏夫人和姑娘不和她计较。再说老奴本来就是……”
江月不紧不慢地道:“刚妈妈还说新娘子最大呢,您这是想让我明日成婚都笑不出来?”
房妈妈这才没有坚持,笑着应承下来自明日开始就改口。
后头一家子捡了些家常闲话聊了聊,很快便到了入睡的时辰。
因屋里不止有睡熟后、就全完不知事儿的宝画在,所以江月晚上就没再进空间去接灵泉水。
一觉睡下去,刚到后半夜,房妈妈就轻手轻脚起来了。
天亮前,来掌勺的厨子、来给江月梳头的全福太太和被雇来帮忙做活的妇人等便都要到了。
所以她得起来先把热水烧上,烧好就得唤新娘子起来梳妆打扮了。
房妈妈一边想着今日婚礼的流程,一边去往后院抱柴火。
刚到后院,却看小厢房的门居然开着,而联玉正背对着她站在院子里。
“姑爷怎么这会儿就起了?”房妈妈一边说话,一边耳边似乎又听到了‘扑簌簌’的声音,眼前更是依稀飞过一个小小的白影,纳闷道:“再过两日就要入冬了,怎么这会儿还有鸽子?”
联玉转过身来,咳嗽了两声,如往常一般乖顺地笑道:“妈妈说的是,这天气哪儿来的鸽子呢?我刚也是听着声响觉得稀奇,才出来瞧了瞧。”
“再稀奇也没有姑爷的身子重要。”房妈妈说着也顾不得想太多,只催着他回屋里去,回头等她烧好了热水,给他送水进去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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