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骨生迷
房妈妈知道自家姑娘不喜欢这种喧闹,而且联玉身子也不好,禁不住折腾,就客客气气地把准备闹洞房的宾客拦在了外头。
宾客们倒也识趣儿,没说一定要进去,只在屋外头起哄。
“新郎官快替咱们看看新娘子美不美?”
“你这人说话,新娘子都待了大半日的客了,你还不知道人家长得多好看?”
“知道归知道,这不是怕新郎官看呆了,把咱们这些宾客给晾着吗?”
说着众人哄笑起来。
江月坐到炕上,喜娘把秤杆子往联玉手里一塞,而后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一长串的唱念。
却没成想,她刚起了个头,“新郎新娘,像对鸳鸯,早生……”
联玉已经手脚利落地把盖头挑起来了。
红盖头下的江月自然是好看的,尤其是她因为饮了不少酒,此时桃腮泛红,如同海棠春醉一般,叫早就知道她貌美的喜娘都看的有些眼睛发直。
只是海棠春醉的新娘子一开口,却是压低了声音催促道:“前头只我母亲在,她不大应付的来这些场面。所以劳您快一些,走完了这边的礼数,我还得去前头待客。”
喜娘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因此愣了愣才道:“可后头还得铺床,喝交杯酒……”
铺床就是把花生桂圆莲子那些洒到床上,取个‘早生贵子’的好意头。
江月便对联玉使了个眼色,两人各自抓了一把桌上的干果,手脚麻利地给铺好了。
交杯酒那更是简单,两人各执一个酒杯,然后交扣手臂,一仰头便都一饮而尽。
这可真是给喜娘开了眼了——她年近半百,经手的婚礼没有千场,也有百场,自诩也是经验丰富的,但从来没见过这么心急的新郎官和新娘子。
尤其是最后这交杯酒,两人都是豪气干云地一口闷了。
眼瞅着不像成婚,倒像是拜把子!
不过喜娘对江家的境况也知道一些,知道眼前的这对小新人也是怕外头的宾客等得太久,闹到怀着遗腹子的许氏跟前。
到底是俩孩子的一片孝心,所以喜娘也没说什么,帮着他们把所有流程都快速过了一遍,最后无奈道:“流程都结束了,但是你们啊……这成婚是一辈子的大事,这么仓促,以后后悔了可咋办啊?”
江月笑了笑,轻声说了声不会。
她跟联玉本就是假成婚,又谈何后悔呢?
联玉则跟着笑了笑,想法大抵跟她也是一样的。
新房里的流程结束后,两人接着出去招待宾客。
江河和容氏没待多大会儿就提出告辞。
江河到底是官身,跟官老爷坐一处喝酒,其实很多宾客都有些不自在。
所以等他们夫妻一走,宾客们喝酒的速度顿时快了起来,后头自然也有喝糊涂的,非拉着联玉要灌他酒。
联玉也不拂对方的面子,端着酒碗就准备喝,然后那酒刚沾上嘴唇,他便开始咳嗽。
其他人见状,哪儿能真让他喝,连忙帮着他把那酒蒙子给扒拉开,说‘新郎官你别理他,他这人喝了酒就发酒疯’。
一通闹到了入夜时分,月至中天,把宾客们尽数送走,这场婚礼才算正式收官。
房妈妈把大门关上,催着众人快回屋休息去。
江月确实累的不轻,一边呼出一口长气,一边庆幸道:“得亏我这是招赘,还算能做自家的主,便已经累成了这样,这要是出嫁去别人家,指不定如何呢。”
转头看到房妈妈已经拿起了扫帚和抹布,江月又道:“妈妈也别再收拾了,都是二半夜就起来的,您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就都先放着,等明日睡醒,咱们再一道收拾。”
宝画一手推一个,推着江月和联玉往新房走,“姑娘和姑爷别管了,我跟娘就干一会儿,累了自然就歇下了。你俩快入洞房去吧,刚我还听人说,这啥一刻值千金呢!你俩这会儿,可浪费了好多金了!”
她也喝了酒,下手没个轻重,累了一天的江月和联玉齐齐踉跄了一下,拉住对方的手,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说起来,两人的肢体接触虽然不少,但那会儿他们是医者和伤患的身份,自然生不出半分旁的心思。
此时两人身着颜色一致的喜服,便脱离了那层身份。
因此江月难得的想到了一些旁的——联玉还不到十六岁,怎么手已经生的这样大了?好像很轻易能把她整个手掌都包裹住似的。
而且他的手也跟他的人一般,生的十分好看,骨骼分明,手指纤长,只是微微有点发凉。
联玉的神色同样也有一丝不自然,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宝画看着两人交握在一处的手,又是嘿嘿一笑,连忙转身抛开,帮着房妈妈一道干活去了。
江月一阵无奈,连忙松了联玉的手,抢在他前头进了屋。
联玉收回手,跟着她进了新房,顺带就把屋门给关上了。
宝画还在嘿嘿笑着,一旁的房妈妈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自家姑娘和姑爷明明是情投意合,所以才在认识短短几日的情况下,便商量好了成婚事宜。
可哪儿有新婚夫妻,拉个手都这么别别扭扭的?
不该正是蜜里调油,拉上了就不舍得分开的时候吗?
而且之前两人被送入洞房后,没多待多大会儿就出来了,急得像走过场似的。
可那日联玉对着她和许氏表明心迹,那般真情流露,又不似作假。
房妈妈手下活计不停,兀自沉吟半晌,就对宝画道:“你摸到新房窗下头去听听里头怎么样了。”
散席之前,好几个男客喝大了不肯走,嚷着要留下听墙根来着。
所以宝画立刻嘟囔道:“娘你咋跟那些人似的啊?”
让房妈妈瞪了一眼,宝画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了,不情不愿、蹑手蹑脚地摸过去了。
半晌后,宝画红着脸跑回房妈妈身边,“姑娘正跟新房里头咯咯直笑呢!姑爷好像也在笑,我就没好意思多听!”
房妈妈这才放下心来,接着干自己的活计。
而此时新房中,江月确实挺乐不可支的。
因为她进了屋之后,才发现桌上多了一个木盒。
里头装的也不是别的,就是今儿个宾客们包的喜钱。
一般时下男女成婚,喜钱肯定是都由家中长辈保管的。
但江月婚后就算是户主,且许氏也不想拿宾客们给孩子们贺喜的钱,就趁着他们送客的时候,把装喜钱的木盒子放过来了。
江月就让联玉帮着誊写礼单,她自己则负责拆这些个写着各家名字、大小不一的喜封。
头一个拆的,那就是大房送来的,那喜封看着薄薄一层,拆出来却有十两银子!
而其他宾客也大多给了一二两的银锞子。
一通算下来,这喜钱不止抵消了喜宴的花销,还倒赚了一二十两。
这喜钱虽然不是白给,来日还得对着礼单回礼。
但眼下家里正是要用钱的时候,这些银钱也是来日慢慢再回礼的……可不是让江月高兴?
看她高兴得两眼放光的模样,联玉都被她感染了,促狭地笑道:“收了这样多的喜钱,总不会再计较我把喜服上吐了几个血点子吧?”
江月也不管他的打趣,已经开始盘算起明日就搬家的事儿了!
第二十三章
也不是江月心急, 实在是村里天气真的冷。
而且江家那族亲也不省心,今日确实是被联玉吐血吓退了。
但是明儿个就能从今日留下的宾客口中得知,联玉并无大碍。
保不齐还得上门来。
说来说去, 还是住着离得近,闲来无事的时候,腿儿着就能过来了。
搬到城里去,来回且得折腾呢,想也知道能少许多麻烦。
江月先把礼单晾干,然后怕联玉誊写、计算出错,便再重新比对了一番。
还别说, 联玉写字的速度虽然快,字迹却十分工整,不见半分马虎, 比原身和江月的字都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应也是有些学识在身上的。
她心下对他越发满意,想着看来往后自家这假赘婿不止是可以帮她作戏, 做个账房先生也绰绰有余。
联玉看她一会儿对着喜钱直乐,一会儿又在认真地想事情, 也是一阵好笑。
他当然也知道银钱很重要, 从前也经历过因为手头不富裕, 只得节衣缩食的日子。
只是眼下也不过是倒赚一二十两,有必要这么高兴吗?
就跟他身上的喜服似的, 毕竟已经穿过,转手再卖,至多也只能卖个一二两银子, 她之前却因为上头溅了几个血点子,而心疼不已。
沉吟半晌, 他问出了心中所想:“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既然缺银钱,为何不直接去给富贵人家治病?”
越富贵的人越惜命,若真能救他们的命,莫说是十两、百两,怕是千两、万两也唾手可得。
“我也不是什么人就治的。”江月立刻说,“若求诊的是奸邪之辈,给再多银钱也不顶用。”
她也懂一点入门的相面之术,相由心生,这话并不是以貌取人,而是说人做过的事情是会反应到面相上。
那种一看就犯过很多恶事的人,给再多银钱,她也不会医治。
既沾染因果,也跟她上辈子受到的师门教诲相悖。
“当然我也不是说富贵人家都为富不仁,肯定也有好人。但你不知道华佗怎么死的吗?给有权有势的人看病,我也不大乐意——高门大户阴私事儿多,若惹了对方不悦,怕不是落个和华佗一样的下场。亦或是非要逼着我为他一人所用,那也够麻烦的。”
毕竟现在江月不是从前那个师门后台强大的医修了,而只是个没什么身份背景的商户女。且也得替原身照顾这个家。
说完这个,江月顿了顿,接着在心中道,而且她给普通人治病也是攒功德,冒着身家性命的危险去给身份显赫的人治病也是攒同样的功德,何苦来哉呢?
“最后,就我如今这个年纪,又没跟过时下的什么名医学习,也没治好过什么显赫的人物,人家凭什么信任我呢?”
联玉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心道你不是有本事治好我么?
怕是来日等他安然无恙的回京,多的是人打听他是被谁治好的。可再不用担心旁人信不过她。
那是若是他将她的名讳告知,怕是顷刻间就能名动天下。
不过到时候随之而来的,估计还会有数不尽的麻烦,且眼下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所以联玉也没再接着说下去。
看江月又高高兴兴地在数第二遍喜钱了,联玉觉得有些口渴,便准备去灶房提壶热水来。
灶房里,房妈妈和宝画已经简单打扫过外间,正在清点剩下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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