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个意
你刚才在生气吗?
司苍梧的情绪有一秒没忍住, 瞥过来的视线锐利,又在下刻闭眼按住额角。
一副有气没处撒的样子。
司娉宸仍旧在哭,怯怯的神情透过泪眼望过来。
好半晌, 司苍梧深吸口气, 靠在车壁上,语气平静:“说吧,为什么要打她?”
抬手擦擦脸上泪水,刚擦完又顺着脸颊落下来, 她委屈得不行:“她说我蠢!”
司苍梧此刻已经冷静下来,语气没什么起伏:“你从前不在意这些。”
他说的没错。
咬文嚼字。
蠢笨小姐。
这些称呼伴随着她长大,也从未见她对这些有过什么反应,每次提到这些,她都是呆呆傻笑,即便有人在她面前这么唤她, 也是没什么脾气的样子。
现在却因为溪上碧说她蠢而揍人?
司苍梧不信。
他说:“我之前说过, 遇到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我来帮你。”
这话听着有些冷厉,他声音柔和了些:“我是你哥哥, 看到你受欺负,肯定站在你这边,遇到问题也会帮你想办法, 你也不想闯了祸被爹罚, 对不对?”
司娉宸耷拉着脑袋落了半天泪,抽抽搭搭伸出小手,抓住司苍梧袖口, 露出泛红微肿的关节, 她泪眼婆娑望过来, 小声问:“哥哥,你真的会帮我吗?”
司苍梧点头,用手背擦了擦她湿透的脸:“别担心,遇到什么告诉我。”
她吸吸鼻子,瘪着嘴伤心极了:“她乱讲话被我听到了。”
“我本来准备在假山后用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就听到有人跟她说,”司娉宸顿了下,抬眼望司苍梧,“说将军府尸鬼什么的,我没有听清楚……”
司苍梧擦脸的手陡然一滞,缓慢收了手,脸上温和神情逐渐消失,看上去有些冷沉。
他冷声问:“什么尸鬼?”
看到他这幅神情,意识到事情比她想得要更严重。
司娉宸揉揉眼睛,继续说:“课堂上先生说尸鬼很可怕,还害了很多人,我当然不能让她乱说。”
“所以找到她一个人的时候想问清,可是她不承认,还说没有去过假山。”
“她骗人!”司娉宸满眼委屈又控诉:“她怎么可以骗人呢!明明就是她,我都听到了,我就想让她说清楚,然后……”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就打起来了。”
司苍梧沉声问:“这事还有谁知道?”
司娉宸摇头:“没人了,今天玲珑盒忘了装饭菜,我让晏平乐去书院膳堂买,就是在等他的时候听到的。”
她小声叹息:“要是晏平乐在就好了,他就能听到溪上碧他们说什么了。”
司苍梧沉沉望她,心想,他若是听到,恐怕小命就没了。
他严肃叮嘱:“这件事情,谁都不要说,听到没有?”
司娉宸点头。
司苍梧担心她不知道事情严重性,强调:“她说的话是假的,但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让将军府和尸鬼联系起来,圣上就会怀疑爹。”
他故意将事情说得危险,吓唬她:“现在正是四国盛会筹办的关键时间,一个不小心,爹可能会被关进大牢!”
司娉宸吓到了,捂着嘴连忙摇头示意不会说。
司苍梧抬手,用衣袖帮她擦净脸上的泪水:“别哭了,出去也不要让人察觉出来。”
他的动作很轻柔,司娉宸眨眨眼,眨掉黑睫上的泪珠,仰着脑袋让他擦。
快到将军府了,司苍梧帮她整理了下发丝和衣裙,见到她手背上的红肿,从马车隔间里取出一盒药膏给她涂上,叹声说:“这件事不要再想了,我和爹会想办法解决的。”
司娉宸乖乖点头。
下了马车,司苍梧快步往司关山的书房去,司娉宸落在后方看他匆匆的背影,摸了摸眉毛。
回到自己院落,司娉宸将玲珑盒扔到身后,等待许久的晏平乐抬手接住,自发地坐在桌子前开始摆放饭菜。
司娉宸没什么胃口,一边看晏平乐津津有味进食,一边用“苍天有眼”关注司关山那边的情况。
除了司关山和司苍梧,江柳也在。
这步棋下得很险,可能会让江柳联想到她见过偏僻院落的青年,只要青年说出见过她,他们就会意识到她不对。
即便现在司关山不会动她,却会对她严加看管禁锢,后续的事情也越发困难。
但相对这种可能性,司娉宸却觉得,司关山他们更相信另一种可能性。
之前同司关山一起见过青年的数枚契印中,有人泄露了尸鬼的存在。
这意味着,司关山的那些同伙里,出现了叛徒。
司关山的计划必须万无一失,即便发生一点意外,他都不能容忍。
有了这个插曲,他的行动必定会受到
PanPan
影响,司关山是个多疑的人,一旦发现有叛徒的存在,必定会找出这个人,并对现有的计划做相应的调整。
司关山计划推迟,对于司娉宸而言是好事,她也有了更多的缓冲时间。
之所以选择溪上碧,不单单是报之前溺水的仇,更多的,是她从朱野的情报里得知,见过尸鬼的几人中,有一人跟溪家有点关系。
她在一次宴会上遇到这人后,让朱野着手去查,发现对方不单和溪家有远方亲戚的关系,他儿子也在书院里。
这种情况下,她不用说太多,只需要透漏溪上碧知道尸鬼这事,就足够司关山忙活了。
唯一有点麻烦的是——
司娉宸看着吃得欢快的晏平乐,抬手戳了戳他。
晏平乐从碗里抬头看她,一脸茫然。
“怕痛吗?”她问。
上次被溪上碧推入溪水中,她为了加剧将军府和溪家的矛盾,在司关山面前用苦肉计时,也这么问了晏平乐。
然后他在床上躺了六日。
司关山因为自己的计划对她宽恕,却不会同样地对待晏平乐。
在司关山看来,司娉宸没听到关键情报可以饶恕,毕竟他就没对这个笨女儿抱有什么期待,只需要她存在就好,但晏平乐不是。
若晏平乐在司娉宸身边,他就能完整知道当时的情况,确定事态如何。
但他没在,没有传回关键信息,就是他的失职。
即便他会尽可能的不让这事泄露一分,不让外人察觉异常,但该处罚的,他也不会手软。
晏平乐不会死,却会受伤。
司关山是个冷血的人,不会考虑晏平乐若真的听到了溪上碧的话,他就会直接杀了晏平乐,只会决断晏平乐没做对他有利的事。
司娉宸倒不担心晏平乐会说漏嘴,毕竟他当时确实去了膳堂,也确实帮她打溪上碧了,这些都是事实,不管怎么问,都不会露出破绽。
至于其他,他也不会轻易说。
晏平乐眨了眨眼,显然也想到上次他躺在床上的日子。
视线落在吃了一半的饭菜上,他语气带着委屈:“前几日我都没吃饱。”
他说的是上次,司娉宸在床上躺着养伤的那三天,侍女一天只给他一顿,直到她带着玲珑盒去看他,才让他吃饱饭。
这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她让侍女给他送玲珑盒时正巧被司关山撞见,于是命令每天缩减到一顿。
司娉宸保证:“我每顿都给你送饭菜,和现在一样的分量。”
晏平乐就不计较了,扭头又埋在碗里开吃。
真是好哄啊!
司娉宸捧着脸盯着他的契印,心里叹息声,说是要帮他找家人,但朱野那里半点信息都没有。
反倒是查到了一伙人贩子,朱野找人举报了官府,又收留了几个少年。
晏平乐刚吃饱饭,就有侍女前来将他叫走,说是司关山问话。
司娉宸沉默地看着他走过几盏琉璃宫灯,落在地上的影子变短又拉长,一点点消失在门口,又在“苍天有眼”中,看他缓慢朝着司关山而去。
他们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她没法得知,但司关山动了怒,对晏平乐用了气。
大约一刻钟后,晏平乐连同两个护卫回了上次养病的屋子。
司娉宸没有去看他,只同平常一样,安静地洗完澡上床躺着,闭目片刻,她睁开清冷的黑眸,用“苍天有眼”观察司关山几人的动向。
夜里忽然下了雨,淅淅沥沥砸在瓦片上,空气也开始变得湿润起来。
司关山的书房内,司娉宸熟悉的几枚契印逐渐暗淡消失。
人死了,契印就会消失。
后面的几天,陆陆续续都会有契印消失在司关山的书房内。
看来这次他确实动怒了。
晏平乐仍旧在养伤,司苍梧给司娉宸请了假,显然是要避过这段特殊时期。
司娉宸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每天按时去看晏平乐吃饭,其他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里不出去。
青年被司关山送走了。
司娉宸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
在家呆了一个月,期间琳琅阁的衣服送过来,因为司关山禁止任何未知人员进出将军府,所以没法进来,也就没法将设计的样稿给她看。
于是当天下午,她就在晏平乐的帮助下,差点翻了院墙跑出去。
因为这事,司关山对她发了脾气。
司娉宸抽抽噎噎垂眸抹眼泪,肩头一耸一耸的,语气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我在家待了一个月了,不去书院就算了,我本来就不喜欢读书。”
“可是爹,”她眼眶通红,泪珠都兜不住了,“为什么我连漂亮裙子都不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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