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个意
沈老身份可疑,传送阵被发现后更麻烦,即便她能逃脱这一次,可后续会面临不断被追查的风险,她不能冒这个险。
但现在她已经没了退路。
快点!
再快点!
风在耳边呜咽,穿过丛林时草叶从手背脸颊划过,割开细小的口子,细细的痛在神经紧绷下丝毫不显眼。
一道几乎只能看到残影的身形在林中穿行,某一瞬间,原本听到树叶晃动和虫鸣鸟叫的树林蓦地安静下来,一片死寂。
司娉宸心头沉闷闷的,抬头瞬间,朝晏平乐失声喊道:“快躲起来!”
来不及。
巨大的光亮朝着他们的方向砸来,如同夜空里落下的一颗星星,撞向地面。
大地震颤,草木俱毁。
巨响之后,庞大的能量波动朝着四周散开。
被气浪划过的一瞬,司娉宸失去了感知,又在下刻失重般抛了出去,紧接着便是剧烈颠簸的痛意,以及紧紧护在脑后的手。
两人撞断数棵大树后落在地上,气浪向外蔓延,接连不断的大树折断声传来。
晏平乐的护体气碎了凝聚,又继续破碎重新凝聚。
司娉宸被护在晏平乐身下,大脑一片昏沉,在痛楚中还自我打趣道:今日不宜外出,连司关山和尚自清打斗的余波都能碰上,这是铁了心要她亡在今日。
树林的断裂声小了后,司娉宸缓了片刻,推了推晏平乐,从地上艰难爬起来,却见被砸出大坑的周围着了火,四周都是易燃的青草树木,火势蔓延得很快。
司娉宸按着额头蹲下来,准备看晏平乐状况,却突然猛烈咳嗽起来,喉腔腥甜上涌,又被她按了下去。
不动声色抹掉嘴角血色,她翻动着晏平乐,发现背部受了重创,黑衣被血濡湿,看不出伤势大小。
她问:“晏平乐,能站起来吗?”
晏平乐轻轻应了声:“嗯。”
可站起来时还是借了司娉宸的力。
浓烈的火与血的气息蔓延,气变动引起的风让火势肆虐扩张,仿佛一张狰狞大口,贪婪地吞噬着一切。
司娉宸用“苍天有眼”朝外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了。
抬眼转向晏平乐,却见他朝着火光的地方走去,右手指尖乌红血液一颗颗滑落,另一只手翻开倒下的树枝,在找着什么。
脚微微动了下。
这才发觉,她的绣鞋不知何时掉了。
就在她要说“晏平乐,别找了”,却见他忽然直起身,抿着唇朝她走来。
他身后是滔天般的大火,似是要将他淹没般,身形染上了火焰的瑰丽色彩。
司娉宸咽下嘴里的话,沉默着他看一步一步走来,唯一干净的手心捧着绣鞋,缓缓蹲下,低头为她穿鞋。
声音难过:“不要生气。”
十一岁时,因为污了绣鞋,她对晏平乐发脾气,于是十三岁那年,他去冰凉的溪水里帮她捡鞋,也在十六岁的今天,在漫天火光里帮她找鞋。
她轻声应:“我不生气。”
那一刻,她忽然不想计较了。
这个世界对她如何,周围的人对她如何,她不是个轻易能放下仇恨的人,可这瞬间,一切都不重要了。
司娉宸抬手,一点点擦净他脸上的鲜血,她说:“你走吧。”
她逃不掉了。
晏平乐没动。
司娉宸垂眸淡笑,语气轻柔:“晏平乐,听话。”
晏平乐忽然难受起来,比三年前离开那晚还要难受,眼眶酸涩得厉害,却只能抿着唇按住胸膛,仍旧不愿意动。
司娉宸浅浅笑着,被泪水洗过的眸子又黑又亮,手指按在他的眉心,语气安抚道:“去找朱野,他们知道要如何做。”
向他许诺道:“晏平乐,我会去找你。”
他起身,郑重跟她确认:“你会来找我?”
司娉宸点头:“你去哪里,我都会找你。”
晏平乐眉头舒展,重重点头:“我等你。”
又补充:“可以久点。”
司娉宸看他帮她清理衣裳和发上的草叶木屑,又将兜帽给她戴上,认真看她一眼,仿佛重复那句:我等你。
晏平乐御风消失在林间,察觉有人想要追过去后,司娉宸扬声喊道:“常公公,我知道我爹的同谋有谁。”
大概是觉得人跑不掉,又或者被司娉宸的话语吸引,去追晏平乐的人调了回来,只有一人前往。
司娉宸朝那边看了一眼,神情稍缓,解下遮盖身形的黑色斗篷,露出少女容貌。
火势蔓延,覆盖了半个树林,随处可见噼里啪啦的灼烧声,炙热的浪潮、吹打着她的衣裙,裸露在外的皮肤传来灼伤的痛感。
少女黑瞳倒映着漫天火光,红裙在火焰中翻飞,仿佛火神的祭品,明亮耀眼。
她仰头望向逐渐浮现的戊林军。
四面八方的戊林军御风凌空而立,黑色铠甲上环绕着白色护体气,连绵成一片莹亮的围墙,沉压压的。
最前方的,是背手而立的常庆。
平日里温和带笑的和善面容,在一片火光和人墙中,现出几分森寒。
司娉宸心沉了下,却还是扬声道:“今日本是我大喜之日,先有侍卫前来杀了我院落的侍女,后又发现爹娘哥哥都不见,我方才得知,我爹竟在谋算逆反之事。”
“小女一时惊慌,下意识四处逃窜,错过坦白的重要时间,望常公公能看在这婚礼是您从头见证的份上,给小女一个坦诚的机会,我愿意将所知之事尽数禀明圣上。”
最前方的常庆并未说话,他身后的戊林军也寂静无声。
司娉宸咬了咬唇,朝他躬身行礼道:“刚才小女回忆起,曾在幼时无意撞破我爹在书房同人交谈,后来也多次在将军府遇见这几人,可从旁人嘴里,我爹和这几人政见不合,甚至老死不相往来。”
“小女愿意将这些人如实上报,请公公明察。”
空气中只有焦灼的燃烧声,司娉宸仰头望去,却见方才追出去的人回来,一身厚重的黑色铠甲染上红光,从中露出一张冰冷严肃的脸。
他的声音不大,却能清晰传过来。
苏林下躬身行礼,只简单二字:“死了。”
司娉宸有一瞬间怔愣,盯着黑色铠甲下的苏林下,连眼睛都忘了眨,脸上细细的血痕已经干枯,细汗刚出便被蒸发。
凝滞的大脑动了动。
死了,谁死了?
不是来抓她的吗?
树林后就是郊外,全力施展御风术,一息就能到。
晏平乐肯定能做到。
他们逃了那么久,那么多次从戊林军手里逃走。
他那么厉害。
能做到的。
追他的是苏林下。
苏林下那么喜欢晏平乐。
可心里又有声音在反驳。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一直在流血,帮她挡了那么多伤害。
晏平乐一直在受伤。
那人是苏林下,可也是戊林军统领。
所以……所以他……
她才刚觉得……
觉得这个世界没那么糟。
常庆偏细的嗓音朝四面八方传开:“圣上有令,凡遇上将军府之人,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黑压压的戊林军同时动作,搭弓射箭整齐划一,无数弓箭指向她,有节奏的声响振聋发聩,听在司娉宸耳里,便是死亡的号角。
终于还是到了这天啊。
司娉宸抬手掩面笑了下,回想她这可怜的十六年,出生被生母放弃,又被生父利用,哥哥恨之欲死,姨母冷眼旁观。
世人总会对单纯美好的东西心生怜悯,可无论她多么乖巧听话,也不管她装得再天真可爱,司关山不会对她生出半点耐心,司苍梧也从未有过心疼怜爱。
十岁那年的水底,她就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这世界本就如此,不是所有的父母都能无条件爱人,也不是所有的儿女天生孝顺,父子成仇,弑父杀母的也有。
最亲近的人不能相信,她无法信任任何人。
人在绝望中看到救命稻草,会不顾一切用力抓住。
她一直在等待那根稻草。
她想,无论是谁,只要将她带出这泥沼,她也愿意相信,这世界没那么糟,也是值得她去热爱的。
她等啊等,等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最终才明白,她只有自己。
她决定爱自己。
即便那么多人要她死,她也要活下去,痛苦也好,恐惧也好,她要自己好好活下去。
她是这样认为的。
她已经不需要稻草了,却迎来一颗萤火。
漆黑的夜里,她发现了一颗萤火。
她想,算了吧。
上一篇:我把残疾恶龙的崽退回去了
下一篇:七零炮灰亲妈苏醒后